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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小玉笑笑道:“大姊!我一直很放心,我知道十郎不是这样的人,是鲍姨不放心,一定要得到如何如何……”
贾仙儿想想笑道:“是啊!我本来也是对十郎颇有信心,叫她在我耳边絮聒了两天,我也渐渐活动起来了,可见这个女人的话,还真有煽动的能力,女人毕竟是女人,对男人的认识与了解,还是男人深刻,我把这话转给黄大哥时,他就说我多心病又犯,叫我少听那个女人的话,对朋友要有信心,看来还是他有见地。”
霍小玉道:“啊!黄大哥来过了?他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深夜,他因为不便惊动,所以偷偷地踰墙而入,谈了一阵话,有事又走了。”
霍小玉道:“有什么事那么匆忙?不见见就走了?”
贾仙儿笑道:“奶没见着他,他可见到奶了,因为奶睡得很熟,他认为奶难得一睡,不让我叫醒奶,玉妹,现在奶总算知道十郎的情形了,知道他并非负心负情,还是安心养病吧,我相信等一阵子他就会派人来接奶了。”
霍小玉苦笑一下:“大姊!我说过了,我从没有不放心过,也从没有怀疑十郎过,我的病也不是由此而起,更不是由此而深,可以说跟他毫无关系。”
贾仙儿道:“妹子!奶别嘴上硬!我听澣纱说过,前一阵子奶已经好了,就在这一段时间内又加剧了,对了,就是那个鲍十一娘来了之后,奶的病就加剧了,才十来天,奶瘦成什么样子,还不是听了她的话,妹妹。这个女人的话实在是不能听,更不能留在家里……”
霍小玉轻声叹道:“大姊!我承认是鲍姨来了之后,我的病情加重了,但不是为了她说十郎怎么样而起的,我知道她对十郎有偏见,认为十郎太狠心、太薄情,她跟十郎曾经很好过,后来说断就断了……”
崔允明道:“那算什么,从前她隶名乐籍。明帜以鬻声色,表兄跟她可以逢场作戏。后来她收了帜,脱了籍,身为人妇,就应该谨守妇道……”
霍小玉道:“允明,这是你们男人的看法,女人却不是这么想,她虽是在籍的时候跟十郎相识,情形你清楚,她并不是贪图十郎的钱,也没有赚过十郎的钱,他们在一起时,她的钱并不花得比十郎少。”
崔允明道:“这个我知道,所以我们都很敬重她,拿她当朋友,可是她脱籍返作人妇,就该知所收敛,须知人言可畏,纠缠下去,对大家都不好。表哥不跟她再作亲密的来往也是对的,如果叫人抓住了这个题目告他一状,说他素行不检,勾引有夫之妇,那就什么都完了。”
霍小玉道:“鲍姨是个怎么样的女人,长安城中谁不知道,这一状告到那儿也不会有人相信。”
崔允明道:“表嫂!奶还是不明白,鲍十一娘在长安树帜二十多年,相识遍长安,谁都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可是她脱了籍,就应该守规矩。”
方子逸道:“嫂夫人,允明的话很有理,刽子手在市曹决人,当着千万人之前,世刀砍下人头不犯法,因为那是法律赋予他的任务,但是他如果在狱中私自杀了一个人,即使被杀的那个人是一个待决的死囚,第二天就要绑赴市曹处决了,仍然是犯的杀人之罪,同样一件事,因时地之异,就有不同的后果。”
贾仙儿笑了道:“方先生的这个比谕虽近苛刻,却十分妥切,鲍十一娘既然脱了籍,十郎就该疏远一点,以免落人口实,这正是十郎的可敬之处,说十郎薄情,未免太没道理,十郎对她难道不够仁至义尽的,她儿子的那份功名,还是靠着十郎的指点而得的……”
把脸向了霍小玉道:“妹妹!奶说奶的病是由于听了她的话而有了变化,然后奶又说不相信她的话,这到底是怎么个说法呢?”
霍小玉轻叹一声:“关于十郎会负情变心那一节,揭的确不信,我的病情变化,则是听了她带来的种种消息,尤其是早一些时,有关十郎在河西的种种事情,实在叫人替他担忧,尽管他的声名大,在朝的有力之士支持他的也不少,但究竟也只是个新进的官员,一个州县的主簿,一个部里暂时借调外员,居然擅杀边镇节帅,听来都难以令人相信!”
方子逸叹道:“嫂夫人说的是,岂止奶长安听来不敢相信,我整天跟他在一起,也不敢相信,可是,君虞……唉,我真不知要怎么说才好,他不仅是奇才,行的也是奇迹,他不但那样做了,而且是早有了计划要那样做了,更令人难以相信的是他在诛杀了史怀义的时候,像是已能控制全局,没有一个人指斥他做得不对,更没有一个人敢对那件事发半句议论的。
我再说一件难以令人理解的事,跟君虞在一起,但见其人其威,看不见他的官,即使他穿的是六品的官服,也掩不住他那逼人的气势,在凉州时,多少人的官秩品衔都比他高,可是在他面前,无不毕恭毕敬,战战兢兢,唯恐有冒渎。”
对这句话首先起反应的是贾仙儿,双掌一拍道:“可不是,方先生这一提,我也有那么一个感觉跟十郎相逢客中,我是慕于文才,但不知怎的,见了他之后,好象在隐约间,总有一种其人不可轻侮的感觉,虽然我有一身武功,但是在他面前,我始终觉得他是比我高出一筹的高手,这不仅是我一个人的感觉,而且连我哥哥,外子黄衫客都有着类似的感觉,我们一共是有两次共历生死相搏的紧要关头,一次是在运河上,为栖霞二圣所阻,另一次则是在汾阳王府,搏杀鱼朝恩,这两起敌人的身手都高出我们,而我们也明知十郎是个文人,要靠我们保护,但不知怎的,在我们的心里,反而因他而有了安定之感,似乎能从他那儿得到保障似的。”
她歇了口气,神往地一笑:“而且事实上也确是如此,对栖霞二圣,靠着他箭殪了其中之一而定胜局,诛鱼朝恩,也得力于他的周密计划,不知道是怎么一个道理!”
“胸有丈章气自华!”这是崔允明的结论。
每个人都念着这一句诗,不自而然地点点头。
对李益的形容,当然不是这一句诗所能包涵的,而且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同样的一个感受,对李益的形容,也不是能从诗句的表面而去探测的。
那只是一种概念,一种象征,真正着重的是气自华三个字的境界,尤其是那个华字,尽得风流神韵。
华,是一种形容,一种抽象的感受,但又是由具象而生的感受,华是美好的意思,但这种美好是巍然在上的一种庄严的美好。
李益的意气之华,当然不仅是由于文章而生。
可是这句诗却十分妥切地形容了李益,因为李益是个文人,胸中所有的也只是文章而已。
最后,贾仙儿轻叹一声:“玉妹子,奶不必替十郎担心了,听了我们这些人对他的感受,奶自己相信也会有个同感,十郎做的事只有旁人看来认为冒险,其实他思虑周详,行事稳健,也懂得保护自己,他很少做没把握的事。”
霍小玉凄苦地一叹道:“大姊!我知道十郎绝顶聪明,看事深远,行事有魄力……”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奶我都知道,他原来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我们那次上姑苏去,就是把钱花光了,才想去赚一笔的。”
“那也没有什么不对呀,将本而求利,而且他选择的眼光也真不错,做下去的就是稳赚的生意,我敬重他的就是这一点,他出身不过小康,却能不为金钱所役,钱在手上,他敢恣意挥霍,手头拮据时,他会动心思去赚,但是不动歪心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不会假道学,在醇酒美人中,他能毫无拘束地去放纵自己,但是不会沉酒其中,他胸中的感情很丰富,但是不会滥施,他对人不能说没有机心,但是他有分寸,也有道义,处任何事,他都很冷静而不冲动,这样的一个男人,奶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霍小玉望着这样一个奇女子她目中忽而流露出一种神奇的光采。不禁心中一动道:“大姊!奶似乎……”
贾仙儿的脸居然红了一红,但是她很坦然地道:“不错,我很欣赏他,如果我不是认识黄大哥在先,我会爱上他的,如果我不是比他大上个十几岁,即使我认识黄大哥,我仍然会想到要嫁给他。”
霍小玉万没想到这个奇女子心中对李益藏着这样一份感情,而且有这么大的勇气,当着崔允明与方子逸的面也敢说出来。贾仙儿却大方地一笑道:“我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既不是什么羞耻,也不是什么罪恶……”
霍小玉尊敬地道:“当然不是,大姊!我认为奶是个很勇敢的女人。”
贾仙儿吁了口气道:“我知道奶担心的是什么,奶是怕他少年得志,锋芒太露,易招人忌!”
霍小玉摇摇头道:“那倒不是,人总是会受到别人猜忌和排挤的,像允明这样,与世无争的人,也照样会有人想陷害他一下,十郎那样引人注目,这是绝对免不了的,我只担心他得意太顺利,总有一天……”
贾仙儿笑道:“总有一天会失败的,是不是?”
霍小玉点点头道:“是!到那个时候,他就会一蹶不振,因为他爬得太高,摔下来也会很重。”
贾仙儿摇头笑道:“不可能。”
霍小玉不禁奇怪地道:“大姊奶说什么不可能?”
贾仙儿道:“奶担虑的事情不可能。”
霍小王感到很迷惑,而且还没有听懂贾仙儿的话,顿了一顿才问道:“贾大姊!奶说他是不会失败,还是说他跌下去后,不会气馁,很快又会爬起来?”
贾仙儿想了一下才道:“两者都有一点,他不会失败,因为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凡事都留下了退步,考虑得很周到,所以他很少会失败,就像他在凉州表现的那样,看上去似乎在冒险,其实却不然,他在事前已作好了种种安排,然后才静待时机的到来,按部就班,每种可能几乎部全在他的控制之下,所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