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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都没说明……”
郑净持道:“你不是说要禀明令堂一声吗?”
李益点头道:“是的,我说不管上那儿去,我总得跟家母说一声,他立刻摆下脸,狠狠地骂了我一顿就走了,我也没有再进屋子,着人去禀告了家母一声……”
郑净持很仔细地道:“这么说来,你根本不知道小玉已经病得很重了?”
李益道:“我本来是不知道,可是黄大哥骂我薄幸负情,喜新而弃旧,我也想得到,所以立刻就赶来了。”
郑净持叹了一声道:“这么说来,黄侠士只是急性子一点,没有把话说得清楚一点,你不能太怪他。”
李益庄容道:“不然!黄大哥到我那儿去的时候,并不是一到就现身,他先在屋上听了一听,那时家母正在告诉闰英立身处世之道,而那些道理并不是空谈,而是她自身的经历体会,都是在生活中经常要注意的小事,仁厚宽大,任何人都该肃然起敬才是。黄大哥明明听视了,却以那种不礼貌的方式闯进来不说,而且还语侵家母,凭这一点我就无法原谅他,如果他不知道家母是怎样的一个人,我还可以不去怪他,他在屋顶上听了那么久,对家母的为人,多少该有个了解,纵然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也不该对家母作那种批评,因此我认定他是非观念都不清楚,这种人我就不必对他太客气了。”
贾仙儿不禁黯然,片刻才道:“十郎,你以后要小心一点,他那个人心胸狭窄,以后可能会报复你的。”
李益摇头道:“我相信他还不至于如此。只要他平心静气一想,就会自知理屈,而到我母亲那儿去道歉……”
贾仙儿叹道:“他肯这样做就好了,他就是个自以为是,死不认错的人,算了,不去谈他了,你快去看看小玉吧。”
郑净持忙道:“不可能,有一件事我想说清楚,令堂大人是不希望你去看小玉。”
李益道:“不可能,他老人家自己都来过了,而且今天我们还谈到小玉,她对小玉极力夸奖,说是过了年,要把小玉接到身边去,好好照顾调养……”
郑净持轻叹道:“令堂是位很慈和可敬的人,她对小玉很疼爱,不过不让你们见面也确是她的意思,但她的意思并不坏……”
李益道:“我想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的地方,因为家母没有对我说这种话,而且她老人家行事一向极有分寸,假如把小玉接回家去了,她是个长辈,自然可以命令她做什么,在目前的情况下,家母绝不会对她提出什么要求的。”
不过这时候,郑净持已经不必说什么了,她只是对李益道:“令堂老夫人对玉儿也的确是很关爱的,她不希望你们在目前见面,自然是有一个很正当的理由,而且她也没有命令,只是请求而已,但这请求出之于上人……”
李益道:“娘!小玉的情形是不是很不好了?”
郑净持点点头,轻叹一声道:“什么都不能怪,只怪这孩子命苦,福薄,好容易熬得你出了头,盼得你来到,她恐怕已无福消受了。”
李益道:“那我就该快点去看看她。”
郑净持还是站在门口道:“十郎,我再声明一句,我不想陷你于不孝之名,令堂……”
李益道:“娘!不管家母对小玉说了什么,但是没对我说,那就不算违命,而且家母纵然对小玉有所请求,也是前一阵子的事,她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假如小玉的病重到这个样子,她不但不会禁止我来,恐怕她自己也会赶来的……”
浣纱从屋内探头道:“夫人,您请让爷进来吧。小姐就等着见此一面了。”
郑净持叹了口气道:“十郎,现在是什么时刻了?”
“不知道,约模是戌末亥初吧!”
郑净持恻然道:“在数难逃,在数难逃,十郎,你不能晚两个时辰来吗?”
李益没听懂她的话,因为她说得很模糊,见她侧开身子,就从旁边挤进屋子里去了。
贾仙儿忍不住问郑净持道:“伯母,刚才您的意思,似乎也不愿意十郎进去似的。”
郑净持念了两句佛号才叹道:“现在他已经进去了,还说什么呢,天心如此……”
“哦!伯母,您真的不希望十郎跟玉妹见上最后一面?那是为什么呢?”
郑净持顿了一顿道:“一饮一啄,聚散离合,俱是前生注定,不见这最后一面,还能留此最后一面,见了这最后一面,就不再有最后一面了!”
“伯母,我实在不明白您的意思。”
“譬如盘中食枣,当枣满之际,尽兴而啖,不知节以为长,及至枣日减,虽知应所节制。然犹对余枣时兴啖欲,终至忍无可忍,取而啖之,终至最后一枚时,始再三犹豫,尽此一枚,则盘空矣,留此一枚,则尚可观其形而知其色,觉其臭而忆其味,虽无而有,虽有而无……”
郑净持这份神态,使得贾仙儿感到更为迷惑了,但是又不便动问,还是郑净持自己笑着道:“大姑,你恐怕不懂我疯婆子的疯言疯语吧?”
贾仙儿道:“伯母,您说的好象是禅机,我太愚昧了,一时难解其秘。”
郑净持苦笑道:“我那里懂什么禅机,这也不是禅机,而是静心师太向我透露的天机,她说人的生命中七情六欲,就像是盘中的干枣,一盘中虽然装得多寡不匀,视各人的福泽而定,可是盘子毕竟是有限的,多也有个限度,少也有个限度,至少不会少过一枚,否则就不成为一盘枣了。”
贾仙儿只能半知半解地听着,郑净持继续道:“有人日食数枚,有人日食一枚,所以多的人未必就完得慢,少的人未必会吃得快,这是一个用度上的差别。”
郑净持继续道:“但是到了最后一枚时,大家都是一样了,吃掉了这一枚就没有了,不吃掉这一枚,盘中还始终能有枣子,手扪而知枣之形,鼻触而知其臭,虽不能口尝,但是靠着回忆,毕竟还可以知道它的味道,有枣而不吃,是有而无,不啖而得其趣,是无而有。”
“这……我懂了,可是这番话的真正意思是什么呢?”
“这是一则寓言,枣子代表一个人在世上的欢乐思欲,欲海无浪,而实有定数,有生之年,能享受到的快乐也是有限的,玉儿虽是我生的,但是真正给她生命与乐趣的,还是十郎……”
贾仙儿忽然道:“伯母,您是说十郎假如今天不来,那他们缘份未尽,玉妹还可以不死……”
郑净持苦笑道:“静心师太在静中参悟,已有小成,虽不能知道众生大千的休咎,但是身边几个有关系的人,也是所谓有缘的人,她在冥冥中,多少能有点先知。她曾经透露过,玉儿的命中劫数太多,如果能逃过这一劫,至少还有一纪的寿延,但是这一关似乎难逃……”
“您说的这一关是……”
“今天子夜。”
“那不是只差一个时辰吗?”
郑净持叹道:“天命之所定,一点也不会差,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仍是强不过天旨。”
“这……似乎太玄了。”
“不算玄,静心师太所参的是一乘道,没有高深的佛理,完全是个人的修持境界,到什么程度,有多少智能,而且都有根据的,人活着有生机所养,而生机之养,就是希望,只有一个热烈而急切的希望,才能使人的生意盎然,阻止百魔之侵。小玉的病体日深,也是有一个希望在撑着,不见十郎一面她的心不会死,心不死则……”
“伯母,您为什么不早说呢?”
“天机不可泄漏,人不可违抗天意,我已经尝试努力,但就是勉强不过天,黄大侠愤然而回时,我还在庆幸。可是十郎毕竟是来了……”
贾仙儿从来也不信这一套,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不能不信了。
外面传来击柝之声,抬头一看水漏,积水的刻度已经满到午字上了,郑净持神色紧张地喃喃直念佛号,然后才道:“贾大姑,请你进去看一看玉儿。要是她还有气,就渡过这一劫了。”
贾仙儿有点怀疑地道:“伯母,您真相信这个?”
郑净持道:“静心师大于静中参悟的禅理不是一般的迷信,那是有道理的,她轻易不言休咎,言则必中,这次她不怕泄天机告诉我这件事,目的在坚我向道之心。”
“伯母的道心还不够坚定吗?”
郑净持道:“是的,我琐务太多,尘心未净,还有很多放不下的,经过两年的修持,总算还有点进境,只要了却这一次俗虑,我就可以全心向道了。”
“那伯母为什么不自己去看一下呢?”
郑净持轻叹一声道:“大姑,我等一下再向你解释,现在请你进去看一下……”
贾仙儿掀开门帘,进入到里间,但见李益平跪在床前,握着小玉的一只手,木然如痴,浣纱直挺挺地跪在一边,而霍小玉却含着笑容,与李益默默相视。
贾仙儿一阵高兴,忍不住道:“妹子,你还好好的,这一下子可以放心了……”
这一叫才惊动了李益,他看了一下霍小玉,轻轻地把她的手放到胸前跟另一只手交叉相叠,又轻轻地为霍小玉抹上了眼皮,柔声道:“小玉,你放心的去吧,你交代的一切我都会记住的。”
贾仙儿这才发现情况有异,连忙扑上去道:“小玉她……”
李益点点头道:“她去了!”
不过才三个字,使得贾仙儿如同一枝利箭射进了心房,扑到床上,痛哭失声。
李益轻轻一叹道:“贾大姊,她带着欢笑和爱来到人间,又带着爱离去,这是最幸福的归宿,你也不必为她伤心了!”
贾仙儿道:“十郎,你……一点都不难过?”
李益苦笑道:“为她,我不难过,她比我们都幸福,因为她离去的时候,她所爱的和爱她的人,都在她的身边。倒是想想我们的将来才难过呢!她走的时候,这世上没有一个她恨的人,也没有一个恨她的人,你我能有她这么轻松,有她这么洒脱吗?”
贾仙儿瞧着、听着、不禁呆了,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