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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闰英忙道:“娘,媳妇的打算是十郎的官不管做得多大,都不需要他在银钱上去操心费神,居官务必清廉似水,因为媳妇知道他的职司所守,太容易树敌招怨,万不能落人把柄,所以媳妇把日计都筹足了……”
李老夫人道:“筹足了?你是怎么筹的?”
卢闰英道:“是媳妇带来的。”
李老夫人连连摇着头道:“英儿,这万万不可,你娘家有陪嫁过来,奁单上写得明明白白,那倒是没关系,可是私下另外再带了过来,就不可以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
“其一是来源,这笔钱是怎么来的?”
“自然是出于亲上所赐,娘放心好了,媳妇还不至于偷偷地把钱暗昧着带来。”
“这个我就不明白了,你老子既然怕吃苦了。除了那一大批嫁奁之外,还悄悄的塞笔钱给你,可见他是极端地疼你,爱你的,那又怎么会叫你去坐蜡呢?”
卢闰英吁了一口气,才苦笑着道:“爹不是不疼我,他给我的那份嫁妆也很可观了,在长安市上虽不能称最,但是也称得上是多的。”
李老夫人道:“岂止算是多的,有人说过了,早先时盛平的时日里,那是无法追的,对这十几二十年来。长安市上嫁女,还没有像如此厚的妆奁的,说我家是娶个财神进来了。”
卢闰英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媳妇也知道不太妥当,跟爹说过,只要过得去就行,可是爹也不肯听,拚命地往上堆加,而且还说只有我一个女儿,迟早也是给我的,与其将来给,倒不如现在给,也落个好看。”
李老夫人笑道:“这倒是做到了,早一天你家把陪嫁的箱笼抬过来时,这儿点收的人都直了眼,我就说他们也不是没见识过,他们不是从高大人那儿拨过来,就是从小就待在这所宅子里,原先是太子别第的人,不该如此大惊小怪的,但仔细一想也难怪了,因为天宝晚年一乱,长安沦陷过,早年的繁荣所积,都丧失在乱军中了,虽是后来尽予恢复,到底是差多了,我听说皇宫里面有些屋子已经破旧了,都没有来得及整修。帝家尚且如此,又何况是臣民人家呢,你家的运气好,天宝乱时,正在河西节镇,没有受到波及,所以殷实一点,再者,你爹又逞强要面子,所以才大事铺陈了一番,怎么又有一笔钱给了你呢?”
卢闰英道:“这笔钱不是爹给的,是娘给我的。”
“你娘,她怎么会有钱给你的?”
“娘多年管家,多少总也存积了一点,在河西时,人情往来,都在娘的手里,所以她老人家手头也着实有几文,一直私藏着。”
李老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母亲会藏私房钱,这倒是叫人难以相信的事,她又何必呢,你家的钥匙,库房都由她在经营,她要钱干吗?”
卢闰英轻叹了口气:“钱财虽是娘在照管着,但银钱出入,总有一本帐记着,爹虽然从不过问银用到那儿去了,但是娘自己心里总搁着一件事,尤其是娘家的亲戚,登门求告的多,娘不好意思从公帐上支付太多,又不能让人说闲话,说是发达了就不认穷亲戚了,因此自己私下总得准备一些钱,来满足那些亲戚们……”
李老夫人点头叹息道:“英儿,现在你总该明白做人的不容易了,像这种事总是难免的,要想处理得皆大欢喜。是件很难的事,这些年来,也亏你母亲拉扯的。”
卢闰英笑笑道:“娘!媳妇也认为能够帮助人,总比去求人帮助好得多,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去,与其留于发霉,倒不如散了买个好名……。”
李老夫人笑道:“你能这样就好了,有许多人就是想不开,弄得六亲不靠,连鬼都不上门。纵然拥有百万家财,又有什么意思呢?为子孙积财,倒不如为子孙积德,君儿小时候,如果不是家境差一点,处处比不上人,也不会养成他那种发奋求上的心……。”
在这些观点上,婆媳两人倒是很融洽的,因此她们的谈话很愉快,把先前那点阴霾都冲淡了。
只是有一点,使卢闰英感到遗憾的是到了晚上,李益没有回来,只遣秋鸿来说一声:
“爷今晚在霍娘子那边守灵,歇在那儿了。”
李益不回来,卢闰英多少可以舒口气,她也有点怕李益回来,说起自己白天的事,对李益难以交代。
李益出门前还交代过,要她把小玉的丧事好好地处理一下的,自己却差一点统出个大漏子。
想到这儿,她心里很火,但多少还是有点安慰,明知道迟早都要交代的,丑媳妇难免要见公婆,但是能拖一刻是一刻,这是一般人最通常的矛盾心理。
第二天,李益仍然没回来,而且还留下了话,说是在入葬前他都不会回来了。
这当然使得卢闰英很不开心,她倒不是怕寂寞,新婚还没几天,还没有养成那种如胶如漆的缠绵感情,只是中夜无眠,有点不是滋味而已。
只不过她有点担心,担心李益是不是生她的气,因为她问了一下安葬的日子,要在上元之后,还有将近七八天呢,熬了四五天,她只有再到李夫人那儿去探探口气。
每天她虽然循例要到上房去请安的,但李老夫人那时候正在念经,早案吩咐过佣人,说请新夫人自便好了,而她接下来的事也的确忙,在年关里,李益又是初膺新职,虽然还没有正式接事,但消息早已传开,已成定局,川流不息的贺客。都要她去应酬。
这还算好了,最苦的是李益还有许多机密的事务,要另行单独处理的,那是各地的关系人物,有的是送来贺礼,有的是来请安拜年,都需要重重地回致。
她对那些人与事根本不清楚,好在方子逸每天都来帮她处理那些事务,只是李益的那些事情连方子逸也不十分了然,只能知道是那一方面的关系,至于如何应付,则另外有档案卷宗上记明的。
那要她根据档案中的数据,该收的收,该安顿的安顿,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的,就写在条子上,由秋鸿带去给李益,再带回李益的指示。
这种做法费时费神,所以她想透过婆婆,请李益回来一下,这一天等到了午后,估量着李老夫人已经午睡醒来,她到了上房,李老夫人正在跟几个仆妇聊天。
看到她进来,那些仆妇但都出去了,李老夫人笑笑道:“英儿。我知道你这两天很忙,闲不得,所以也没要人找你去,今天怎么空一点……”
“也不是,有好几起事情,我都无法处理,只有先安顿了来人,叫秋鸿去问十郎了。”
“这也难怪,君儿说,那些事只有交给你他才放心,他每天都有个请安的帖子送回来,也附带有两句话,都是说你处理的很当,说这几天要偏劳你一点,不能让你来陪我,要我多原谅,也要我来夸奖你几句……”
卢闰英虽然听了微觉安慰,但也有点悲哀,丈夫不回家,却带信要婆婆来夸奖自己几句,能够带信给婆婆,难道就不能顺便给自己带个片纸只字?
李老夫人看了她脸上的神情变化,才轻叹一声道:“闰英,我知道你心里很不痛快。为的是君儿不回来。”
被婆婆说中了心中的事,卢闰英反而感到不好意思了,忙道:“媳妇倒没有不高兴,小玉妹子跟了他一场,也应该尽点心……。”
李老夫人笑道:“你能够这样说,可见是个识大体的孩子,做人就该为宽处想,不管他们的情分多深,但现在毕竟是生死异途了……。”
卢闰英的心中发苦,脸上却挤出了笑容道:“是的,娘,听十郎说过小玉妹子,那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岂止是可爱,而且是人见人夸,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听见她一句不好的话……。”
然后望着卢闰英笑着道:“不过你也别想左了,认为君儿在那边是忘不掉她的情意,君儿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但是他不相信人死后还会有什么灵气不散的事,不会在那儿苦守着的。再说不管他跟小玉的感情多好吧,总还有我这个老母在堂,他也不会为了小玉而荒废晨昏的定省,所以他每天都要着人送个字条来问安,而他在那边的真正原因是为了你。”
卢闰英一震道:“媳妇做错了事,是出于无知……”
李老夫人摇手道:“你又想左了,他并不怪你,更不是为了生气而不回来看你,他是在那儿为你弥补漏失。”
卢闰英愕然道:“弥补漏失?”
“是的。小玉跟君儿的事,长安市无人不知,君儿再度回长安,没有去看她,而小玉又在年关里抑郁而死,外面已经在腾传着他喜新厌旧了。”
卢闰英道:“这是从何说起呢?”
李老人夫道:“人嘴两片皮,是非随意编。天下有的是那些无聊的人,不过还有很多人说是因为你的缘故,不让君儿去探视小玉。听任她孤守无助而死的。”
卢闰英几乎要叫起来:“这,媳妇不会是那种人吧。”
“本来倒是没有人相信你是那种人,因为你跟君儿在未婚前也曾畅游过长安市上,一掷千金,召妓侑酒……”
卢闰英红了脸道:“那时英儿荒唐无知……”
李老夫人笑笑道:“没关系,我并不反对你那样做,人原该为自己活的,能够放纵自己一下,体会一下这种难得的体验,未尝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不趁年少青春玩一下,到了我这年纪再这样子玩,就要被人骂为荒唐了,人要守分,像你那种年纪,是可以偶而放纵自己一下的年龄,倒是不必错过,所以你们那样玩法,并没有人批评你们,反而有人说你们懂得生活有豪情呢。”
卢闰英低头不语,李老夫人道:“正因为你以前是那样豪放的一个人,所以前几天在小玉的殡仪上来的那一手才使人吃惊,人家认为你不是一个拘礼数的人,所以这种做法才故意为之,要显示你的权威……”
卢闰英道:“真是从那儿说起,英儿跟一个死人去逞什么威呢?”
“不是逞给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