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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益道:“先生在司部堂官间恐怕还得经过一番打点吧?”
牛炳真笑道:“那自然少不了的,劝他们把案子推给裘大人去办,多少总有个花销,不过这笔钱由王府出,无须公子费心了。”
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李益代郑净持作主,一下子拿出了十万,已经是相当大方了,而且他也领略过李益的精明干练,如果要求过份,李益来个翻脸不认账,反而更没好处,所以抢先说了出来。
李益果然没有什么感激表示,只是笑笑道:“六司堂官虽然不做没好处的事,但个个都精明得像鬼,人情世故却很通达,举凡由人经手的关节,都是八折收取的。”
牛炳真心照不宜地看了李益一眼,钦佩地道:“李公子对官场上了解得真清楚,所以跟公子合作是很愉快的事。”
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阵之后,李益才道:“学生也知道先生达练,所以向先生请教亦有同感焉!”
两人又相视大笑,李益拱手起立道:“今天为令郎弥月之庆,先生家里一定还有应酬,学生不多打扰了,嗣后尚祈先生多予赐助!”
牛炳真笑道:“那是应该的,王德祥被逐,王太妃暂时被压下来了,但妇人气量,难免偏狭,也许还不肯罢休,只是有兄弟在,大小都会先向公子通个信息,还有一点,就是公子今后对外,最好不要提起王府的事。”
李益道:“那当然,姑臧李家也是望族,学生并不想藉此提高身份,在胜业坊的宅门口,已经悬上了学生的名牌,作为学生的暂寓,就是表示与王府无关的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才各自分手,牛炳真让李益先走一步以免落人眼中,李益也急着回去报告这个消息,所以也不客气,匆匆地走了。
回到胜业坊,看见门口停着一辆车子,他心里很纳闷,不知道是谁来了。进门一看,却是江姥姥与樱桃跟郑净持母女谈笑正欢,见他进来,大家都站了起来。
李益连忙道:“不敢当,请坐!请坐!允明没来?”
樱桃的脸又红了,江姥姥笑道:“昨天蒙公子赠送那么贵重的琵琶,理当前来叩谢,崔相公有课只好由老身带着小孙来了。”
李益笑道:“允明别是害臊不好意思来吧?”
樱桃一噘嘴道:“李公子,你是说我脸皮厚?”
李益笑笑道:“你可真多心,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昨天说好了要请你来玩的,也说好了要允明送你来的,今天他又没有什么要紧事,只为那几个小猢狲而托故不来,不是明着害臊吗?”
郑净持笑道:“崔少爷谨厚老实,大概是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又没把他当外人,我还是他的大媒呢,还会笑他吗?”
江姥姥含笑道:“崔相公是拘谨了一点,不过他不来倒不是为了不好意思,昨天他送李公子回来后,还跟老身谈了一阵子话才睡的,他对夫人十分孺慕,说夫人慈祥仁爱,使他感到异常温暖。在心里面,他简直就把夫人当作了他的母亲一样地尊敬,正因为如此,我们家的丫头就忍不住了,一大早就吵着要来拜见夫人。”
郑净持笑道:“我听十郎说了之后,也很想见见小桃姑娘,姥姥就是不来!我也打算请李老管家去接的,只是拜受厚赐,实在不敢当。”
樱桃笑道:“夫人这么说就羞煞人了。因为十郎说夫人喜欢小饮,我只是表示一点敬意而已,寒伧死了。”
郑净持轻轻一叹道:“自从小玉的父亲过世后。我已经很少喝酒了。但一听十郎说小桃姑娘制酿时所费的心血倒是有点喉咙痒痒的。”
李益忙道:“娘打开品尝过没有?”
郑净持道:“还没有。小桃姑娘送了十坛来,我知道这个酒必须开封立饮,透了气就走味,我一个人喝不了,舍不得糟蹋,赶紧叫老张妈送到酒窖里去了!”
李益道:“今天可以留姥姥跟小桃姑娘多玩一回儿,人多一起喝就不会糟蹋了。昨天一饮,齿颊留芳,直到今天还念念不忘,想不到又有口福了。”
霍小玉笑道:“十郎,瞧你那付穷凶恶极相,这是人家送给娘的,可没肩你的份。”
李益笑道:“我向娘讨来喝,娘不会不给吧!”
霍小玉白了他一眼道:“你的脸皮真厚。”
李益道:“这个我绝不承认,人贵乎天真坦率,要不是我脸皮厚,昨天就错过了,你们也吃不到好东西了。”
笑笑又道:“不仅这些事情上该如此,其他事情上也该如此,小桃,昨天幸亏你有勇气,明白地表示了对允明的感情,才促成了这段姻缘,允明本来就自卑,如果你昨天忸忸怩怩,不好意思表示,连我也会说你嫌他清寒,不敢强行替他作主了。”
樱桃满脸飞红,俯下了头,玩弄着衣角,情态十分娇怯可怜,郑净持轻轻一笑道:“崔少爷也太迂了,男儿只要立身正直,行事端庄,仰俯无愧,虽然穷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孔门大贤颜回比他还穷,却比谁都受尊敬。”
李益笑道:“我倒不是冒渎圣贤,孔老夫子也只是嘴上说说,他最喜欢颜回,选女婿时却没考虑到他,可见他还是有点私心,连圣人都不免如此,因此我觉得江姥姥的心胸比圣人更可敬。”
江姥姥连忙合什道:“阿弥陀佛,公子把圣贤来跟老婆子比,那可实在太罪过了。”
李益道:“是真的,姥姥在这一件事上,你的确比孔夫子伟大,虽然他择婿之时,有人问他何以不择颜回的原因,他搬出了一番大道理,说是颜回命当早夭,但实际上究竟是怎么回事,祗有他心里明白。”
郑净持道:“可是颜回的确是早夭,相术还是可靠的。”
李益笑笑道:“孔夫子如果认定颜回早夭,就不该收他为弟子,白白地浪费了许多心血,教给他那么多学问,一无所成就撒手归天,那有什么意思呢?”
郑净持道:“可是孔夫子说颜回早夭是在他未死之前,一代宗师,不会说没有根据的话的。”
李益道:“根据是有的,但不是相术,是经验,颜回身居陋巷,衣食不周,身子怎么好得起来。在那个情形下谁都不会长命的,颜回之死,被他言中了!究其原因,还是老夫子害死的,如果不收他为弟子,不教他那么多的道理,不讲究气节,颜回就是沦为乞丐,也不至于死,为了一点面子,活生生地坑死了一个有为青年,夫子难辞其咎。”
郑净持默然片刻才笑道:“十郎,我知道你真正用心是在驳斥相法的不可信。”
李益忙道:“娘误会了,我真正的用心是要说明宿命之不可信,人的命运是由自己创造的,希望你打消了出家的念头,因为王府那边的事已经摆平了。”
郑净持道:“你见了牛炳真怎么说?”
李益笑道:“王太妃心胸太窄,不理牛炳真的劝阻,硬要告到底,叫王德祥告进了刑部,牛炳真说动了小王,也到刑部去游说了一下,结果状子递到了裘老伯的手里,当堂斥回,打了他四十板子,回到王府,把他的总管也革除了,逐出王府,事情就这样了结了。”
霍小玉兴奋地道:“那太好了,牛先生还真肯帮忙。”
李益笑笑道:“他是帮钱的忙,没有那十万钱,他不会这么出死力的,而且王德祥气太盛,很不得人缘,他也想借此机会整整王德祥。”
郑净持道:“他是怎么说的?”
李益道:“不错!当然还有一点私下的原因,为了打点司官堂官,他又可以从中落点好处。”
郑净持霍轻一叹道:“他没有告诉你,他的妻舅在王府掌管钱粮,当受王德祥的勒索,把王德祥挤了下去,王府里的大小事务,就由他们郎舅两人一把抓了。李益怔了一怔道:
“这个他没说,但不管怎么样,对我们的事,他一定会全力帮忙到底的。”
郑净持叹道:“十郎,你够精明,却不够奸诈,牛炳真为什么要把案子运动到裘大人手上主办,因为他知道你跟裘大人的私交。知道裘大人到时一定会维护你,使王德祥把仇恨记在你的头上,认为是你居间运动的。”
李益又是一怔,郑净持道:“照说这种案子根本就不必运动各司部堂官,他拿了王府钱做人情,主要的就是要封住大家的嘴,使大家不泄露他到刑部去活动过,那些人拿了钱,自然不会承认,连打听都打听不出来。”
李益道:“那又会怎么样呢?”
郑净持道:“王德祥在这儿受你一场折辱。在刑部又吃了一次大亏,他的为人刻薄阴狠,气量极窄,一定会报复你,虽然他被逐出了王府,但他是王太妃最信任的人,在王府任了多年的总管,外面的人情极熟,如果他积下心来思图报复,是件很可怕的事。”
李益笑笑道:“我不怕,他拿我没什么办法的。”
郑净持道:“牛炳真把怨恨都集中在你一个人身上,可见他对王德祥也很顾忌,你不要不在乎,获怨小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李益想了一下,胸有成竹的笑道:“你们放心好了,我会安排的,我也知道小人是不能开罪的,但已经做了,我总会想办法应付的。”
他表现得很有自信,使得几个女人都安下心来了,郑净持道:“王太妃的为人我很清楚,她不会甘休的,所以我还是要出家去,等我剃掉了这三千烦恼丝,遁入空门之后,她消了恨,或许就不会再过份逼我了,反正她是不会让我平平安安享福的。”
李益忙道:“娘!你要是信任我……”
郑净持笑道:“我绝对信任你,否则不会把小玉托付给你,我知道你有能力去摆脱一切的。”
江姥姥道:“李公子英明果断,行事有魄力,不受世俗的拘束,像刚才批评孔圣人的一番话,换了崔相公是绝对不敢的,但李公子说得也确有道理,连圣贤都难不到他,何况这点小事呢?夫人大可以放心了。”
郑净持笑道:“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要出家,是因我生性近此,富贵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