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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年,我快要死了。〃我说。
〃先别慌,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去接你。〃
我看了看周围,说:〃我在一个白色的大楼门口的电话亭里。〃
〃好的,别走开,在那里等着我们。〃他说。
我挂了电话,身体顺着冰冷的玻璃倒在地上。
又下雪了,我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雪,雪花像羽毛一样飞扬着落到地面,很快就铺满一地。马路对面的冰雕路灯还发着隐约的光,那一天,就是在这样的灯光下,在拥挤的人潮中,在璀璨的烟花里,小开微笑着向我走来,我们约好要永远都不分开的,可是怎么现在就成这个样子了?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路上的行人少得可怜,我的身体一点一点冷了下来。我抚摩自己冰冷的皮肤,心疼地想:它们都是无辜的呀,难道要这样安静地离开了吗?可是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什么值得它们留恋的呢?
有一辆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车门打开,沈以年大步向我走来。
我的泪断了线地涌出来,他把外套脱下来裹在我身上,紧紧地抱了我一下。
〃好了好了,没事了。〃他说。
一年以前,这个男人,我爱他,因为他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我多想有一个这样的爸爸。而现在,这个男人,他像一个爸爸那样,让我依靠。
可是我突然地想到,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已是别人的夫,我想挣脱他的怀抱,却没有丝毫的力气。
他抱我坐进车里,我看到旁边坐着的一个女人,黑衣长发,戴着深色的风镜。她看到我,把风镜摘掉,竟然是加媚。如果没有猜错,他们是为一野而来。
果不其然,沈以年说:〃陈先生想要再见见你。〃
〃他怎么了?〃
虽然在瞬间,我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可那句话从加媚嘴里说出来时,我还是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说:〃一野快要死了。〃
第三部分SAY GOODBYE(1)
SAY GOODBYE TO YOU 我亲爱的你 如果可以啊 我愿意用一切交换 只要 你 能够 能够再多留一点时间
漫长的旅途很快结束,车停下来的时候,我还疑心是在做梦。
一野患了胃癌,已是晚期,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些都是加媚在路上告诉我的。沈以年说:〃如果连夜开车,我们第二天下午就可以回去了。〃我毫不犹豫地就说:〃走吧。〃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对我而言都已经是空,我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不能拥有,只有一野,是我生命的终结,我们曾经紧紧缠绕,然后分开,但相依,是无法改变的命运。我们不过是两只断了线的风筝,在悲伤的天空中,偶尔错过。然而最终,我们都是要落到同一块荒地上的。
十三楼的特护病房里,我终于见到了一野,他瘦得不成样子,骨骼病态地突兀。我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握住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他没有醒,只是轻轻地呼吸,那呼吸,好像消失了一般,听不到。我看着他,无限悲哀。
加媚站在我身后,强忍着泪水,但还是不可控制地哭了出来,她哭声很大,沈以年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捂着嘴跑了出去。回来时一野已经醒了,看到我,他努力地笑了一下,脆弱地说:〃阿久,你回来了!〃
〃嗯……〃我点头,低头的一刹那眼泪滴到手背上。
〃别哭啊!〃他伸出另一只手拍我的脸,我扑到他怀里。
〃喂,好多人看着呢,他们会笑话的。〃他说。
我当然知道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笑,但是我还是坐了起来,一野拉长了袖子擦掉我的眼泪,问:〃这一年你都到哪儿去了?听说还不错,周游全国了呢!〃
我笑了一下。
〃怎么哑巴了?来说句话给哥哥听。〃
〃哥,我想你了。〃我说。
〃我知道,我也想你了。〃他一直都是笑着的,但语句却仿佛被人强行打断了一样,间隔越拉越长。
〃我说不了太多的话,你来说吧,讲你和周垠开怎么样了。〃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真实的一切,护士过来说:〃已经过了探病的时间,请家属们先回去吧。〃
〃我明天再来。〃我说。
〃嗯。〃他点头。
我们一起朝外走去,一野突然叫住了加媚,他说:〃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和沈以年替他们把门关上。我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发呆,沈以年到不远处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加媚从病房里跑出来,我不知一野跟她说了什么,她情绪很激动,动作紧张。沈以年走过来,加媚拉住他的衣角说:〃送我回家好不好?〃
沈以年点点头,又对我说:〃我已经给梅朵打了电话,他们马上就会过来。〃
〃谢谢!〃我木木地说。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没说,张了张嘴,扶着加媚走了。
空旷的走廊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和来去的护士,我仰头看房顶的灯,它们奄奄一息地发出微弱的光。
〃阿久!〃有人叫。
我转过头,看到梅朵姐,她胖了不少,但这让年近三十的她看起来很有丰韵。
她走近我,抱了抱我,指着病房问:〃他怎么样了?〃
〃还好。〃我淡淡地答。
〃累了吗?回家休息一下吧。〃
〃也好。〃
刚走没几步,梅朵姐又停了下来,向我身后望了望,问:〃小开呢?〃
〃没有来。〃我别开头。
〃为什么没有一起来?〃梅朵姐并未察觉到我的异样。
我岔开话题:〃先别说他,鹏哥呢?〃
〃在楼下。〃梅朵姐突然喜气洋洋,〃你鹏哥现在可功成名就了哦,一有空就被记者追,都不敢露面了。〃
〃那多好!〃我说,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上帝对有些人如此眷顾,而对有些人永远残酷。
第三部分SAY GOODBYE(2)
梅朵姐搬了家,一个新建的小区,相当气派。梅朵姐家的家具更是新潮典雅。想必梅朵姐盼这一天盼了半辈子,现在她终于可以圆一个贵妇之梦,开始她更为美好的生活。
梅朵姐的孩子也已经四个多月了,很可爱的一个胖小子,躺在柔软舒适的摇篮里,睡得香甜。新请的保姆做好了饭菜,梅朵姐说:〃先吃饭,吃饱了再洗澡睡觉,我让阿月去收拾床铺,今晚你跟我睡。〃
〃那鹏哥呢?〃我问。
〃我就在书房将就一晚上好了,你们姐妹俩好久不见,有一肚子话要说吧?我就不打扰了。〃他说着,笑了起来,才笑了两声,腰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到另一个房间接,没一会儿出来说:〃我就不陪你们吃了,今天晚上有场子要赶。〃
〃先说好,不许喝酒。〃梅朵姐正色道。又指着鹏哥的肚子对我说:〃看,他都喝出啤酒肚了。〃
〃啤酒肚是地位的象征。〃鹏哥巧舌地说,〃你没看官越大的人肚子越大嘛!〃
〃你又不当官!〃梅朵姐不吃他那一套。
〃好啦好啦,不喝就是了!〃鹏哥笑着穿外套,对我说,〃瞧你梅朵姐,这个时候还管我好看不好看。〃
〃她是关心你。〃我说。
〃二对一,说不过你们俩,我先走啦。阿久,你凑合着吃一顿,明天我带你去吃好的!〃说完,他开门出去。梅朵姐还不忘叮嘱:〃开车慢一点!〃
我真是羡慕,做一个不用为生计操心有人疼爱的妻子,不知是多少女人的心愿。
吃过饭,洗完澡,我和梅朵姐躺在床上说话。她说:〃你最好别瞒我,我一眼就看出来你和小开出了情况。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知道在梅朵姐跟前我就是个透明人,于是讲了一遍那天发生的事。梅朵姐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吃惊地说:〃不可能吧?小开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我不语,事实上,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透的。
梅朵姐问我:〃老实说,你还想嫁沈以年吗?〃
〃当然不!〃我答得很干脆。
〃那你是真喜欢小开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但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安全,也很舒服。〃
〃这就是爱啊,〃梅朵姐用过来人的口气说,〃还有什么比安全、舒服更重要的呢?没钱的时候人都想要钱,等有了钱的时候大家想要的只会更多。欲望根本就是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像我现在,就只希望你鹏哥身体好一点,你不知道,他现在累出了一身病,每天的药都能当饭吃了。〃
我说:〃那还拼!〃
〃不拼不行啊,孩子将来要上学,开销大着呢!〃
〃对了,孩子取名字了吗?〃我问。
〃还没有,我想叫他关琪安,就是美好安稳的意思。他爷爷却非要叫什么关永超,永远超前嘛!你鹏哥拿不定主意,我们就先叫他宝宝。〃
〃宝宝?〃我笑,〃肯定是个备受宠爱的小孩。〃
〃我才不宠他呢!宠坏了怎么办?〃梅朵姐一向刀子嘴豆腐心。不过梅朵姐也挺不容易的,她家里三个小孩,她是最大的,十几岁就辍学只身跑到外地闯天下,好不容易闯出了名堂,却再也联系不到父母,也算是半个孤儿。
隔了一会儿梅朵姐又问:〃你真不打算原谅小开吗?〃
我正不知要怎么回答,鹏哥回来了,在客厅里胡言乱语。
〃不让他喝,他非要喝!〃梅朵姐生气地下了床,走了出去。
我还停留在刚才的问题上,要不要原谅小开呢?可是很快就不想了,现在,一野最重要,其他的事情,都让时间去摆平吧。
我想我是真的累了,连续两个晚上没睡好觉,眼睛刚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在陌生而熟悉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