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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只有讪讪地离去了。沮丧地在路j 二走着走着,马婶忽然两手一拍,恍
然大悟:“嗨,难怪人家笑咱们,咱们真是糊涂哇! 忘了给人家带来‘盖章费’
了! ”
“‘盖章费’? ”
她更糊涂了。
“是啊,如今时兴这个! 你不信咱们明天带着‘盖章费’再来! ”
第二天,她们又去了。马婶一边说着“请同志们多多支持”之类的话,一边
将一份份用红纸包着的“盖章费”塞到那些男女手中,每份红纸包上还都明写着
“一百元”。
血汗钱使她们那张白纸上又多了一颗公章。
可是人家又告诉她们,还得盖一位处长的私章,还得请那位处长批字。
她们请求引见那位处长,答日处长休病假。唯恐三十万元化为泡影,请求告
诉处长家的地址。终于告诉了,却千叮万嘱:“可别说我们告诉的呀! ”
她们一往无前冒冒失失地来到那位处长家,见处长并未生病,而是在亲自指
挥一伙人装饰房间,贴壁纸的贴壁纸,铺地毯的铺地毯,安吊灯的安吊灯……
马婶的“忽悠”本领,几经挫折,自信全无,不敢再“忽悠”,畏畏缩缩地
说明来意,结果遭到了处长一顿义正词严的教育。
“这事我知道! 你们搞什么嘛! 给你们公社书记送了一套组合家具对不对?
这叫腐蚀干部你们明白吗? 本来你们这件事是很简单的事,两厢情愿,互立交换
厂地的字据就行了嘛! 你们却偏偏要搞歪门邪道! 本来我的章是可以盖的,我的
字是可以签的,不过是一道手续而已。现在我郑重告诉你们,章,我是绝不盖的
! 字,我是绝不签的! 不为别的,就为抵制不正之风! 党风党纪,都是让你们这
样专搞歪门邪道的人败坏了的! ……”
在义正词严的那一位处长面前,她们无地自容,羞羞惭惭地告退了。
结果,仍是一套组合家具起了作用。
她的小伟那时已累垮了身体,锯不动也刨不动了。他将他为数不多的存款全
部取出交给了她,连同她和马婶弹棉花做手套挣的钱,加在一起两千八百多,从
家具展销会上买了一套组合家具。
三人用手推车分三次送到那一位“高风亮节”的处长家里。还不敢对处长说
是买的,口口声声说是做的,一再表明绝没有腐蚀处长的不良居心,恳求处长接
受。
处长不是傻瓜,明明看出了是买的。但既然他们口口声声说是做的,处长也
就顺水推舟,佯装确信是做的。既然他们一再表明绝没有腐蚀处长的不良居心,
既然他们恳求处长接受,处长也就不忍拒绝,开恩笑纳了。
如此这般,她们那张白纸上,才盖下了最关键的也是多余的一个章。
处长家的门刚在他们背后关上,马婶便啐了一口,骂道“呸,屎壳郎戴花,
臭不要脸! ”
徐淑芳想到她的小伟当年为了他哥哥的返城,也是靠家具“过五关斩六将”
的,感叹:“许多方面如今都变了,就是这一方面没变,哪天能变一变呢? ”
他淡淡一笑,说:“这一方面也变了啊! 当年他们要立柜,要酒柜,要方桌,
如今要的是组合家具了! 当年是具体管你那件事的人,才卡住你的脖子要这要那,
如今是一个人卡住你的脖子,许多人瞪着眼睛看你,哪一个不打点满意了你的事
都休想办成,这也叫观念更新吧! ”
三人正说着走着,处长十三四岁的儿子追了下来,指着她的小伟问:“你是
木工吧? ”
他说:“是。”
处长的儿子说:“我爸叫你明天上午来给我家装阳台上的封闭窗! ”
那神气那口气,完全像解放前地主家的少爷崽子对一个长工说话。
她觉得欺人太甚,忍无可忍地说:“他是有工作的人,又不是无业游民,可
以随时听凭你家指使! ”
那大孩子骄横地说:“这我不管! 我只管传我爸的话,不来,后果你们自己
负! ”
马婶一旁听了,气愤得巨大的脸盘儿青紫,敢怒而不敢言。
他却爽快地答道:“我还有三天病假呢,我明天上午一准来! 你爸如果要天
上的云彩飘在你家客厅里,那砍了我脑袋我也办不到,不就是安装阳台上的封闭
窗么? 包我身上了! ”
处长的“传令兵”走后,她埋怨他:“你干吗答应? 反正他的章已经给咱们
盖了,字也签了,不答应他又能怎么样? ”
他开导地说:“不答应不行啊! 别看他章已经给咱们盖了,字也签了,稍微
惹他不顺心,他照样还能卡住你们脖子,那就前功尽弃了! 他们大言不惭地讲他
们是老百姓的公仆,实际上老百姓是他们的公仆。如今是这样——你也公仆,我
也公仆。公仆对公仆,谁也别挑谁的理。你也利用我,我也利用你。你利用我靠
权,我利用你靠钱。你敲诈了我,我办成了事儿,各得其所。何况咱们成的,是
于国于民可能大大有利的事业,问心无愧,应该高兴才对! 若在前几年,我才不
会陪着你们这么低三下四地讨一个狗屁处长的好呢? 我宁肯犯法坐牢,也给他放
点血。你们看我的观念不是更新了么? ”
他这一番开导的话,说得循循善诱,又轻松又幽默又乐观,将她和马婶说笑
了。
第二天他在给人家安装封闭窗时,从六层楼的阳台上掉了下来,幸亏他预先
将一根绳索系在腰间,否则便粉身碎骨一命呜呼了。当时处长家没人,处长夫妇
被电力局请去乘游艇游览松花江,只留下儿子看家。是看着他,怕他偷东西。那
处长的儿子不愿意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看着他,锁了门不知到哪儿玩去了。处长
家的阳台背街,朝向院子里。那幢楼是新楼,住户才搬进去三分之一。上午九点
来钟,楼院内见不着个人影。他在高空中吊了半个多小时才被发现,可想救他的
人进不了处长家,那门包着白洋铁皮,安全锁。想救他的人只好跑下六层楼去请
来了一位派出所的老民警。
老民警说:“妈的,救人要紧,砸门! ”
破门而入,总算将他救起。又多在高空中吊了半个小时。
他被拽到阳台上时,居然叼着烟! 老民警愕然道:“小伙子,你烟瘾够大的
啊! ”
他说:“吊在高空孤单单的,幸亏兜里有烟有火柴,吸烟解闷呗! ”
夜里,她发现了他腰间一环淤血的深深的勒痕,逼问他,他才讲。
她伏在他身上哭了。
她心里恨透了那个王八蛋处长! 这些,她不愿对记者讲。
4
玻璃制品厂最后又提出了一个她和马婶万万料想不到的条件一一以她们的城
市户口与玻璃制品厂两名职工的农村户口对调。
人家通情达理地说:“我们这两位职工,都对我们厂有过大贡献,户口问题
十几年了解决不了,我们心中有愧。实话对你们讲,乐意和我们交换厂址的,另
外还有两个单位呢! 现在搞活了,趁了钱的单位,原先在农村或郊区的,向市内
迁移不算难事! 没钱的穷单位,在城市里混不下去,还莫如先抓到手几十万,到
市郊去图谋发展,一旦发展起来了,还可以像我们一样重新占领城市嘛! ”
人家不但说得通情达理,而且说得颇有远见。尽管如此,她们当时还是呆住
了。户口在她们的头脑中,仍是每一个人,尤其女人的顶顶重要的“固定资产”,
因为它决定着每一个中国人的属类。
对方的这一项附加条件,好似一闷棍,击得她们晕头转向。而她则不仅晕头
转向,简直眼冒金花,心冷如冰了。她刚刚把握住一个城市女人的生活感觉啊!
人家见她们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又说:“当然,我们所谓的附加条件,可以对
你们是有条件的条件,比如,是要你们同意了,我们愿多给你们两万元,这值得
你们好好考虑考虑啊! 两万元归你们个人呀! ”
马婶肉蒲扇似的肥手,往比窈窕淑女们的腰还粗的大腿上猛拍一记,豪气冲
天地说:“我干了! 不过您同志可别把我当成个财迷心窍的女人! 我们缺钱,太
缺钱了! 多一万是一万,我们两个女人要折腾起一番事业,让你们男人佩服! ”
随即看定她的脸说:‘’淑芳你可千万不能舍出你的城市户口! 你还没结婚,舍
出了城市户口,你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身价就跌惨啦! 我都五十六岁了,血压高,
不定哪一天摔个跟头起不来,我不在乎什么城市户口不城市户口的! ……“
马婶的话将她的心又烧得火热火热的! 她坚定地说:“马婶,咱俩发过誓的,
要同舟共济! 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 我豁出去了! 搭上我今后的命运和你一块
儿卖城市户口! ……咱俩谁若反悔天打五雷轰……”
三十二万元却根本没从她们手里过,就被公社中间接收了。
接收前连个招呼也没跟她们打! 她们得知后,找到公社,请求恳求哀求乞求,
起码得拨给她们十万支持她们的雄心壮志啊! 最后她们得到的仅仅是她们出卖自
己城市户口的那一笔钱——二万,一分也不多。
公社根本不信任她们,认为若拨给她们钱支持她们“所谓的事业”,等于用
肉包子打狗。
公社书记对她们说:“三十晚上亮晶晶,八月十五黑咕隆咚,路上看见人咬
狗,拿起狗来打石头,鸡蛋撞到磨盘上,把磨盘撞了个大窟窿! 你们甭‘忽悠’,
我不吃这套! 我要信了你们,我这公社书记就成了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啦! 你们
心甘情愿卖了你们的城市户口,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两万元也够你们折腾的了,
国外还有靠两美元折腾为百万富翁的呢! ”
那时已经有人向她们透露,公社书记和房地产局那位处长竟是“一担挑”!
两套组合家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