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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借,不是讨小钱。有了工作,还她就是! ”
邻桌那伙人中,有一个怪声怪调地大叫一句:“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呀! ”
那伙人便也爆发一阵哄堂大笑。他们中的另一个,摇摇晃晃地起身走过来拿
酱油壶。手一抖,酱油撒了严晓东一身,却对他不理不睬,好像他不是个人似的。
严晓东一把抓住他的衣角,问:“你妈没教过你怎么道歉吗? ”
那是个穿夹克的青年,连眼睛都喝红了。他扭回头嬉皮笑脸地说:“哥儿们,
就你这破棉袄,也值得我向你道歉? ”
姚守义霍地站了起来,虎视眈眈地吼道:“破棉袄? 这叫兵团服! 一百年后,
兴许就是一件历史文物,你他妈的乖乖道歉! ”
邻桌那一伙,纷纷站起。
王志松离开座位,费了好大劲才掰开严晓东抓住对方衣角的那只手,在对方
肩上拍了一下,宽宏大量地说:“他醉了,别跟他一般见识! ”
对方哼了一声,悻悻然回到伙伴中。
王志松又对两个朋友说:“咱们走! ”
“不走! ”严晓东说,“我还没喝够呢! ”又对姚守义说,“再来一瓶酒,
点几个像样的菜。”
他是真醉了。
7
姚守义分明也有七分醉了。他尚未起身,一只肮脏的小手伸到了他眼皮底下
——是个讨饭的小男孩。不知何时从外面溜进来的。
姚守义没好气地说:“别向我们要,向他们要。我们也快到了和你差不多的
地步了! ”说着,就将那讨饭的小男孩往邻桌推。
刚才洒了严晓东一身酱油的那个说:“哥儿们,太不仗义了吧? 你要是把那
张‘大团结’给了,我们全都连钱包施舍了,怎么样? ”掏出钱包,大模大样地
放在桌上。
其余的人也都掏出钱包放在桌上。
他们一个个望着姚守义笑。
姚守义瞧瞧那讨饭的小男孩,又瞧瞧严晓东,一时发呆。
“这还犹豫! ”严晓东火了,从姚守义手中夺过钱,给了那小男孩,随即站
起身,走到邻桌,就要去收桌上的钱包。
他们却都将钱包迅速从桌上拿起,揣进各自衣兜,之后一阵嘻嘻哈哈。
“傻蛋,你上当了! 哥儿们跟你闹着玩呢! ”
那个“皮夹克”笑得尤其开心。
讨饭的小男孩趁机溜之大吉。
严晓东的脸扭歪了。
王志松还没来得及拉开他,他已一拳将“皮夹克”连人带椅子打翻在地。
那一伙发声喊,同时朝严晓东扑了上去。
“晓东别怕,哥儿们来了! ”姚守义像条狼犬,跳过来转眼投入了“战斗”。
王志松起初还不动手,只是拉架。脸上挨了一拳之后,理智全无,由着心中
勃起的一股莫名野性大显其争凶斗狠的威风。
小小饭馆,桌倾椅倒,盘飞碗碎。
对方毕竟人多,三个返城知青先后被打翻在地。他们发一声喊,撤出了小饭
馆。
三个返城知青刚刚爬起,女服务员引着几名公安警察堵住了门口……
半小时后,三个返城知青被关进了公安分局的拘留所。
严晓东和姚守义的酒劲发作过去了,大惭不已,耷拉着脑袋靠在一起。
王志松无心责备两个朋友,坐在他们对面一声不吭揉着肿了的手腕。
姚守义忽然说:“我他妈的饿了。”
严晓东接着说:“我也他妈的饿了。”
王志松也饿了。
姚守义又对严晓东说:“都他妈的是你惹出来的事! ”
严晓东承认:“是啊,是啊。不知道为什么,从返城那一天起,我心里就憋
着股火,想跟谁打一架。”
“你可算如愿以偿了。”姚守义挖苦他。
“起码不后悔。终于打了一架,心里痛快多了。只是连累了你俩,觉得抱歉。”
严晓东讷讷地说。
王志松终于开口:“你知道你惹这一架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
两个朋友一齐瞧着他,不做声。
王志松自言自语:“今天我已经有了工作,明天就开始上班。
被拘留个三天五天的,单位知道了,还会要我吗? “
一阵长久的沉默。
“你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方才告诉我们? ”严晓东用极低的声音说。
“我有工作了,你们两个还在待业,我怕告诉了你们,使你们心中更忧烦啊
! ”王志松说罢,又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严晓东起身离开姚守义,坐到了王志松身旁,将他的一只手握住了。半天,
才挤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今天星期几? ”
王志松明知他是在无话找话,不回答。
姚守义却低声呻吟了起来。
王志松和严晓东瞧着他,以为他装模作样。
姚守义的呻吟越来越响。他双手紧捂肚子,贴着墙壁渐渐躺倒在水泥地上。
王志松和严晓东仍瞧着他,不动也不做声。
姚守义佝偻着身子,不断呻吟着,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翻滚着。
王志松和严晓东终于觉得他确是真正在经受着某种痛苦,慌了,连忙凑过去,
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蹲在他身旁不安地问:
“守义,你怎么了? ”
“胃疼还是肚子疼? 说话呀! ”
“胃里难受……肚子……也疼……疼得……他妈的厉害……”
姚守义断断续续地说。
“活该! 谁叫你空着肚子喝那么多酒! ”王志松恨恨地说着,将他上身扶起,
靠在自己怀里。
严晓东解开姚守义的棉袄扣,替他按摩肚子。
“我……我要吐……”姚守义说罢张大了嘴。
“忍住一会儿! ”王志松迅速脱下棉袄,接着脱下旧绒衣,铺在地上,说:
“往我绒衣上吐。也许我们得在这儿呆上几天,得注意环境卫生。”
他刚说完,姚守义哇地吐了。
他轻轻给姚守义捶着背。
姚守义又吐了好些。
严晓东待他吐完了,将绒衣小心地卷起,放在墙角。然后蹲在姚守义跟前,
轻声问:“守义,你觉得怎么样了啊? ”
“冷,从心里往外冷。”姚守义浑身哆嗦。
王志松将他更紧地搂在怀里。
严晓东也脱下棉袄,抱起姚守义的双腿,将棉袄垫在他屁股底下。
王志松对严晓东吩咐:“把我的棉袄裹在他身上。”
严晓东照办后,问姚守义:“守义,还觉着那么冷不? 把这儿的人喊来? 我
真怕你是急性阑尾炎什么的。”
姚守义说:“我的阑尾几年前就在北大荒割掉了。”
王志松说:“拘留所真是个好地方,你俩在这儿变得多懂事多乖啊! ”
姚守义说:“志松,再把我搂紧点。他妈的我好像掉在冰窖里了。”
王志松更紧更紧地将姚守义搂在怀里。
严晓东脱去棉袄,上身就只剩一件薄线衣了。
“拘留所里为什么不安上暖气呢? ”他嘟哝,见王志松比自己更惨,只穿一
件衬衣,便在王志松身边坐下,互相用体温取暖。
这三个返城知识青年,此后谁也不吭一声。在这个没有暖气的拘留所里,耐
心地等待着对他们的发落。
两小时后,拘留所里黑暗下来了。
严晓东说:“他妈的,连个灯也没有。”
姚守义说:“冷……”
王志松什么也不说。
8
他觉得偎在自己怀中的姚守义,像个偎在母亲怀中生病的孩子,对姚守义产
生了一种母亲般的怜悯。他也感到很冷很冷,姚守义是从心里往外冷,他是从外
往心里冷。此时此刻,他真希望能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他便靠在严晓冬的怀
里。
严晓东的怀抱却并不温暖。他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下,靠着冰凉的墙壁,瑟瑟
发抖。
只有姚守义应该说是暖和的,屁股下垫着严晓东的棉袄,身上裹着王志松的
棉袄。
可他仍说冷。
失去了自由,黑暗,冷,使三个返城知青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理智了,也
使他们对发生过的和以后将要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无所谓了。
他们无所谓地期待着对他们的发落。
除了冷和黑暗,他们心中不再抱怨什么。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越走越近。
三个返城知青就那么坐着,一动未动。
拘留室包着铁皮的门开了,黑暗中一道手电光照射在他们脸上。王志松和严
晓东被晃得闭上了眼睛。
姚守义闭着的眼睛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他用请求的语调低声说:“志松,
替我要杯热水吧。”
“你们出来! ”手电灭了。
王志松说:“我们有一个病了。”
“放你们走,你们还哕嗦什么! ”黑暗中,那个声音非常严厉。
第一个作出反应的竟是姚守义。
“我没病,我们立刻走,立刻走! ……”他噌地站了起来。
王志松和严晓东也紧接着站了起来,各自从地上捡起棉袄,一左一右扶着姚
守义往外就走。
手电又亮了一下:“你们谁的绒衣,脱在这干什么? ”
“我的。”王志松赶快从墙角抓起了自己的旧绒衣。
手电光照射在绒衣上。对方显然产生了什么怀疑。
“这里挺热,所以就脱下来了。”
手电光一挑,照射在他脸上。
他佯装出获得宽恕者的感恩不尽的笑。
“挺热? 酒劲烧的吧? ”
手电光灭了。
三个返城知青,跟在一位公安警察身后,走在肃静的公安局拘留所的长廊。
严晓东说:“我真他妈的想大笑一场。”
王志松说:“忍住。”
姚守义说:“出去了再笑。”
那位公安警察,头也不回地走在他们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