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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看了他一眼,叹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苦,不快活,以前的事不愿提,如今的事不能提,以后的事不敢提,我又何尝不是。世间苍苍茫茫,世人聚少离多,真正知心的人,又有几个。”
顾惜朝看看戚少商,苦笑道:“你还有你六扇门的兄弟,还有江湖第一美女息红泪,现在是诸葛神候的爱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必定齐人之福,受人尊祟。而我,孤身一人,一无所有,冷冷清清,试问这天下间还有哪个人会记起我顾惜朝……”
戚少商听得心里发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递过去一碗酒,顾惜朝接过,缓缓地道:“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除了晚睛之外从没有人跟我说过一句关切的话,这也罢了,我不强求。男子汉大丈夫该当挥洒热血,建功立业,实不该儿女情长婆婆妈妈,我一心要做一番事业,出人头地,不必再遭人白眼,受人欺凌。可天意弄人,我要什么,他就偏不给。我想要权势名利,偏落得披枷带锁,我想要琴瑟和谐,偏落得孤苦零丁,我想要人尊敬,偏遭世人厌恶。大当家的,你说的那些话虽然蠢,可我听着却喜欢的紧,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不然真的有好多机会杀了你,就因为你先对我好,我才下不去手。这世上对我好的人没几个,所以我不愿杀,三乱也一样,他们虽然是孩子,可他们会对我说,‘顾大当家,你别怕,有我们在’。当初被傅宗书逼得杀了他们,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你蠢,我比你更蠢,都不知道自己最缺的是什么,最想要的又是什么,现在明白过来,已经迟了……
戚少商见他说得凄凉,忙道:“你别胡思乱想,那些都过去了……”
“感怀一下罢了,想起这些若是哭只怕泪都哭干了,顾惜朝又怎会整日怨天尤人,自哀自怨。既然挨过来,我就不会轻易放弃,以前的顾惜朝,我全当他死了。你说得对,只要活着就有转机,我只是感怀此情此景,确实凄凉,如同骨硬在喉,不吐不快。现在有你,我说给你听,以前晚情在,我说给晚睛听,都不在,我憋得急了,就跟黄金麟说……可他又能听得懂我说什么。”
“说了这么多,我想我真的喝多了……我、我该上路了。”甩甩头,站起身来道,这炮打灯还真历害,顾惜朝有些晕。
“要走了吗。”戚少商道。
“嗯。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话,还有炮打灯。”顾惜朝微微摇晃着道。
一高一矮二个解差见二人站起,也走了过来。
“戚爷,可以上路了吗?”一名解差问。
“稍等。”戚少商捉过顾惜朝的左手,轻轻拉开手背,从怀中掏出平乱钰,在他手背上轻轻一盖。
“这样各地方上不会为难你,记住熬到现在一定要好好活着。”
“嗯。”顾惜朝点点头。
“二位公差,顾惜朝一路上就有劳二位多照应了。”戚少商转身抱拳道。
“好说好说。”
望着顾惜朝渐渐远去的背影,一种别离之痛袭上心头,就像送走了一个相交多年的老友,明知还会碰面,可心中竟象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一样,隐隐做痛。
“再会了,顾惜朝。”戚少商心中默念,只觉得胸口堵得历害。
我多想有一天意气风发的样子让你看见,而不是如今这么狼狈不堪,戚少商,我不要你的可怜,你放心,我会留着命,总有一日,我要飞上天……
53
千河县是个人口几千人的小县,戚少商快马加鞭,十天光景也赶到了,导换了官文,直接到沪水县去等顾惜朝,他们步行得慢,不过再有五六天也该到了。一切都结束了,戚少商心里空荡荡的,偶尔想想老八和红泪,惦记最多的居然是顾惜朝,不知他这些天来情形怎样,一路是否顺畅。
沪水县的衙门口,戚少商算好了日子早等在那里,果然晌午头,一高一矮两名解差押着顾惜朝来到县衙。
“戚大爷,我二人把人犯顾惜朝交给你,就回去交差了。”高个子解差道。
“有劳二位,辛苦了。戚某已备了水酒,歇息一会儿,再上路也不迟。”戚少商道。
“那咱哥俩先谢过戚大爷,不客气了,这路上还真是累呀!”两人边说边大刺刺的坐下,那边戚少商命小厮端上酒菜。
回头打量顾惜朝,几缕乱发搭在额前,脸色发青,拧眉不语,一幅凄苦的样子,憔悴得不象话。
伸手搭了搭脉搏,内息有些乱,而且虚弱得很,虽说一路辛苦,可顾惜朝的内功已不是一般火候,照常理不该这样,戚少商微皱眉。
“怎么了,弱成这样。”
顾惜朝不语。
“不说算了,你也歇歇,吃点东西吧。”戚少商看他一眼,摇头道,“先帮你摘了这枷。”
向二解差拿了钥匙,戚少商揪过顾惜朝,按在凳子上,帮他打开锁,卸下刑枷。顺手一掂,不禁一怔,这东西少说也有百八十斤,生铁所铸,寻常人若是力气小了,抬也抬不动,难为顾惜朝顶着这东西走了大半个月,肩膀,脖子,手腕全都磨破了。卸了枷,顾惜朝如释重负,眉头也抒展开来,深深吸了口气,忽地起身,拍出两掌,直袭正在喝酒的两个解差。
“顾惜朝,你干什么!!”戚少商大惊,顾惜朝出手毫无征兆且快似闪电,两个解差又功夫平庸,眼见逃不过顾惜朝的杀招就要血溅当场。戚少商情急之下迎上两掌,十二分的劲力,顾惜朝本就真气不纯,落凤掌打了折扣,这下给戚少商大力回击,又不肯撤力放弃,只听哎呀两声叫,两个解差直飞出门去,同时顾惜朝的手腕也给戚商商的两掌震脱了臼。
“你、你要干什么?”两人惊叫。
“别多说了,还不快走。”见顾惜朝又要攻过去,戚少商忙叫道。
二人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顾惜朝见二人逃走,举步要追,却被戚少商大力拖回,反手一记耳光,“顾惜朝,你发什么疯!!”
顾惜朝安静下来,胸口起伏着,负着气,默然不语。
54
戚少商气他出手伤人,捉着他的手腕把他拖进内堂。
“我再警告你一次,你若再滥伤无辜,伤人手,赔人手,伤人脚,赔人脚,若是伤了人命,我让你赔命!!”戚少商恼他出手伤人,发力往前一带。顾惜朝被他带得站立不稳,撞上桌角,痛哼一声,几乎跌倒。
听他声音中痛楚不轻,戚少商一愣,忙上前扶他,却被狠狠甩开。
“怎么,又伤了,让我看看。”戚少商奇道。
“走开!!”顾惜朝怒叫,“戚少商!谁用你这白痴蠢材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叫你骂!”戚少商被他骂得火起,捉了他的手腕反拧手臂压在床上。
“放开我!!呜……”顾惜朝的手腕本就脱了臼,又被他反拧,只痛得满头大汗,戚少商并不停手,三两下扯开他的衣服,却呆住了。
“他们打你了?”戚少商忙放开手,拉好他的衣服,皱眉道。
早先那次杖刑已有一个月了,背上,腰上,腿上的伤早该全愈了,可顾惜朝全身上下还是皮开肉绽,惨不忍睹,想必是那两个解差一路上拷打所致。两人本就是势力小人,顾惜朝又是不会讨好甚至有些招人厌的性子,这大半个月来不知受了多少凌辱毒打,难怪他一口恶气出不来,非要了两人的性命不可。
“呃~就算他们打了你,也不能,也不能……”戚少商还想说些什么,自己却心下虚了。
“也不能不顾侠义,伤人性命是不是?”顾惜朝坐起身子,冷笑道。
“呃~”戚少商语塞。
见他说不出话,顾惜朝倒没了脾气,轻叹一声道:“刚才是我气极了,现在想想好笑,就算杀了两人又怎么样,跟那些势力小人计较,徒显自己促狭了,当初穆鸠平辱我,我也没和他算帐。”
戚少商听他这样说,心下释然,忙道:“你能想得通最好,呃~我先帮你把手腕接上。”
两声轻响,顾惜朝浅浅一笑,戚少商的手劲总是刚刚好,不怎么疼。
“皮肉不能老这么折腾,我给你上些药。”戚少商边说边从怀里掏出几个药瓶。
“我自己来。”顾惜朝边说边去接药,可他手筋伤了,使不上力,手接过瓶子抖了几下,跌在床上。
“还是我来吧。”戚少商把药瓶收回来,看了他一眼道,“趴下。”
“呃~”顾惜朝有些迟疑,皱了皱眉头,不太情愿地趴在床上。
戚少商弄来一大桶热水,找了毛巾,把衣服剥光,扯开手脚,从头到脚擦干净,又清冼好伤口,涂上药。
被摆弄了足有一个时辰,顾惜朝脸通红地窝在被子里,不敢抬头,不敢吭声。
“这药是黄金麟给的,很好用,一会儿让厨房给你弄点吃的来,你这么虚,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吧。这套干净衣服,先穿上吧。”
顾惜朝看看那衣服,心中大慰,居然不是穿了几个月的囚服,淡黄中衣,青色长衫,戚少商又把顾惜朝装扮回了原先的模样,清减了许多,不过望去依稀旗亭初遇时的那个一身孤傲的青衣书生,一表人才,气宇不凡。
55
“卿本佳人,奈何为寇。”戚少商盯着他,打量一番道。
顾惜朝怒哼一声,转头道:“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现如今我败了,自是无话可说,若是当初狠下心,一斧子劈了你,自不会落到如今下场,还要被你挖苦。”
“直到今天,你还是这么想,真是无可救药……”
“好了,我不想和你吵,你别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我累了,睡了。”顾惜朝往床上一倒,闭了眼,不再讲话。
戚少商不愿欺他有伤,不然早拉他起来理论,叹口气,在他身上补上一指道:“睡吧,明日启程。”
顾惜朝伤了手筋,这几日穿衣吃饭戚少商都要帮忙,又见他脚上全是血泡,便买了马匹,把枷锁挂在马鞍下面,不再给他戴着。
除了枷锁镣铐,顾惜朝轻松许多,身子虚托,又被点了||||穴,便整日在马背上补觉。两人共乘一骑,顾惜朝坐前面,若不是戚少商环住他,恐怕已栽下马背好几回了。
没几日,顾惜朝便恢复了大半,手脚也能行动如常。这一日是沪水县的最后一日,戚少商找了个酒肆,叫了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