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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如此转达博雅的心意,蝉丸却不作任何回答,只弹唱了一段琵琶。
世上岂无安居处贝阙珠宫土阶茅屋终是中看不中留“在这世上,横竖都活得下去。不管住居是豪华宫殿或简陋茅屋,反正总有一天都会失去……”歌词大意如此。老法师藉着琵琶琴声,唱出自己的回答。
博雅听后,更加钦佩莫名。
“真是位耐人寻思的人啊。”
从此,博雅便朝思暮想,热切渴望要听蝉丸弹奏琵琶。
老法师不可能会长生不死,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寿命到底有多久。万一老法师哪天突然过世,《流泉》与《啄木》这两首秘曲便会同时绝传。我一定要设法听到这两首曲子。无论如何都要听到。想尽办法也要听到。
博雅如痴如迷。
但是,如果前去拜访恳求老法师鸣弹,超脱不俗的老法师一定甚觉不快。就算愿意拔弦弹奏,恐怕也弹不出真情流露的曲子。
如果可能,最好是在老法师无所勉强、油然弹奏时听到。
耿直的博雅说做就做,此后便风雨无阻,每晚前往老法师住居。
博雅躲在蝉丸草堂附近,夜夜痴情巴望,今晚会弹吗?今晚会弹吗?
这已是三年前的事了。有时博雅因在宫中值更不能去,但他的热情实非应景而已。
每逢月明风清或虫鸣水沸的夜晚,博雅更会心头乱撞,以为如此夜晚肯定最适合弹奏琵琶秘曲,而倾耳静待琴声传出。
直到第三年的八月十五日。
那晚,月色朦胧,清风徐来,是神清气爽的夜晚。
盼望多时,博雅耳边总算传来余音袅袅的琴声。曲子某一部分,正是博雅曾经恍惚听过的《流泉》。
当晚,博雅听得心满意足。
朦胧夜色中,老法师不但兴之所至弹奏了秘曲,更随着琵琶声吟唱。
逢坂关卡夜未央大雨滂沱风疾驰孤穷一身蓬室居只因世间不容人博雅听毕,泪流满面,心中哀怜不已。
《今昔物语》如是说。
过一会儿,老法师喃喃自语。
“啊?这真是令人雅兴大发的夜晚呀,不知这世上有没有其它懂情趣的人?若是有人愿意光临舍下,而且对琵琶稍有素养,老僧真想与他畅谈通宵啊……”
博雅听到这句话,情不自禁跨前一步:“此处有合适的人在。”
想必这个耿直男人不但欣喜若狂、怦然心跳,同时面红耳赤、彬彬有礼地露面吧。
“您是……”
“贵人多忘事。在下源博雅,曾经遣人招邀大师到京城来住。”
“喔,是那时的……”蝉丸没有忘记博雅。
“刚刚大师弹奏的是《流泉》?”博雅问。
“您知道这首曲子?”听到蝉丸惊喜交加的声音,博雅大概乐得眉开眼笑。
于是,老法师应博雅所望,又尽兴弹了秘曲《啄木》……
听着罗城门上传来的琵琶声,博雅回想那夜的往事。
而此刻响在耳边的曲子,足以凌驾《流泉》或《啄木》。
这曲子旋律新奇,音色极其哀戚悲切。博雅甚至深受难以名状的感动。
博雅侧耳细听由漆黑夜空传来的琵琶琴声,伫立在原地良久。
最后开口问:“是何方神圣在罗城门上弹奏琵琶?这音色分明是前天夜晚宫中失窃的玄象。今晚在清凉殿听到这音色,令我不由自主循着乐音来到此处。玄象是天皇所珍藏的琵琶……”
说到此,琵琶琴声突然停止,所有景象都消失了。
书僮手中的火把也熄灭了。
四“结果,我回来了。”博雅对晴明说。
书僮吓的浑身发抖,泣不成声,火把也熄了。当晚,主仆二人狼狈不堪地归来。
“这是前天晚上的事?”
“嗯。”
“昨晚呢?”
“老实说,昨晚也听到琵琶声了。”
“你又去了?”
“当然去了。这回是单独一个人。”
“去罗城门?”
“唔。单独一个人去。听了一阵琴声后,我相信琴艺能够那么精湛的,一定不是人。当我出声询问后,琴声又停止了,火把也熄灭了。不过这回我有准备,马上点亮火把,上楼……”
“上楼了?罗城门上?”
“对。”这男人胆量大的令人摇头。
罗城门上的黑暗不是一般的黑,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假若对方也是人,上楼后,万一对方一言不发便砍下来,那还了得。
“不过,后来还是算了。”博雅又说。
“没上楼?”
“对。上楼途中,楼上突然传来声音。”
“声音?”
“不知是人声还是什么,很像人或野兽哭泣的声音。听起来很恐怖。”
博雅接着又说:“我仰脸望着上方登楼时,突然有样东西从楼上掉在我脸上……”
“什么东西?”
“下楼仔细一看,才知道是一颗腐烂的人眼。大概是从坟场找来的东西。”博雅便不想再上楼了。
“万一强行上楼,对方一气之下砸坏玄象,就没意思了。”
“那你找我做什么?”晴明问。
此时,酒喝完了,香鱼也吃光了。
“今晚陪我去一趟吧。”
“你还要去?”
“要去。”
“皇上知道此事?”
“不知道,目前仅我一人知道。也吩咐书僮绝对要保密。”
“唔。”
“罗城门上的一定不是人。”博雅说。
“不是人,是什么?”
“不清楚。应该是鬼魅。不管是什么,既然非人,那就是你的工作了。”
“原来如此。”
“虽然目的在取回玄象,不过我实在很想再度听到那琴声。”
“好,陪你去。”
“喔!”
“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带酒去。”
“酒?”
“我也想边喝酒,边欣赏琵琶琴声呀。”
听晴明这么说,博雅默默不语,凝视了晴明一会儿。
“好吧。”最后低声答应。
“走。”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五
这晚,有三人聚集在紫宸殿前。大家事前约在樱花树下见面。
晴明出现的较晚,身上随意披着白色狩衣,左手提着一瓶用绳子系住的酒瓶。右手虽拿着火把,却没点上火,似乎就这样摸黑走到紫宸殿。脚上是黑皮浅底鞋。
博雅早已在樱花树下等候,全副武装,宛如要上战场。不但穿着正式礼服,头上还着卷缨冠。左腰佩把翘得厉害的长刀,右手握长弓,背着箭袋。
“噢!”晴明先打招呼。
“喔!”博雅回应。
博雅身边另有一位矮个儿法师。背上以细绳绑着竹琵琶。
“这位是蝉丸大师。”博雅向晴明介绍。
蝉丸微微屈膝,行了个礼。“您是晴明大人?”
“是,在下是阴阳寮的安倍晴明。”晴明的口吻谦恭有礼,举止沉稳。
“久仰大名,博雅时常提起蝉丸法师佻的事。”晴明的证据尔雅温文,态度与在博雅面前时大不相同。
“老僧也从博雅大人那儿久仰晴明大人。”矮个儿老法师再度行了礼。老法师颈项细瘦,宛如仙鹤长颈。
“我将半夜传来琵琶琴声的事告诉了蝉丸大师,大师说也想同我们一起听听。”博雅解释。
晴明仔细看了博雅的装扮,问:“难道你每晚出门时,都这身打扮?”
“不,不,今晚是因为有陪客,单独一人时不会这样郑重。”
博雅刚说完,清凉殿附近传来男人的低沉声音。
那声音工作者嘶哑,阴郁暗澹。
迷恋伊人矣……
悲切地念念有词。
声音逐渐挨近,夜里也能辨别的灰白色人影从紫宸殿西方角落绕出来。
冰凉夜气中,蒙蒙细雨雾茫茫地笼罩四周。那人影有如浮游在空中的雨滴,不落地而凝聚出人形。
我只自如常日行风声传万里……
人影飘飘然自柑橘树下踱步过来,苍白的脸,无视四周景物。
身上穿着白色文官官服,头上戴顶文官巾子冠帽,腰佩装饰长刀,身后拖曳着官袍底衣束带下摆。
“是忠见大人……”晴明低语。
“晴明!”博雅呼唤晴明。
“他有他的苦衷才会出来,我们别管他吧……”
其实晴明根本无意向忠见施法。
此情才萌发心头但望人人都不知……
人影消失在紫宸殿前。
仿佛称心快意地融入大气中的烟霭,人影朗诵完诗歌,便与声音同时消失了。
“那声音实在哀哀欲绝。”蝉丸自言自语。
“那也可以算是一种鬼魅吧。”晴明说。
不久,远处传来琵琶琴声。
啪,晴明轻拍手掌。
黑暗中,一位女人静谧无声地迎面走来。
身上紧密穿着华丽唐装……是位全身包裹着十二单衣的绝世佳人。
那女人身后拖曳着下裳,步入博雅手中灯火可及的光圈内。
全身是紫藤色的宽松唐装。
女人立在晴明面前,低垂着娇小白皙的眼睑。
“让蜜虫帮我们带路吧。”晴明道。
女人伸出白净小手,接过晴明的火把,随即点亮。
“蜜虫?”博雅莫明其妙,“那不是你为院子那株老紫藤所取得名字吗?”
博雅想起早上在晴明宅邸庭院看到的那株老紫藤,以及那串迟开的紫藤花、甘芳醉人的香味。不,不仅想起来而已,眼前这女人的确也在冷冽夜气中散发着同样香味,香味飘荡至博雅的鼻孔。
“识神吗?”博雅问。
晴明只微微一笑,低声回答:“是咒。”
博雅不禁凝望着晴明。
“我深切感觉你真是不可思议的男人。”博雅感慨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