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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储秀宫,“刚才那个张謇来谢过恩了……”慈禧微笑着对翁同龢说,“我看他举止沉稳,应对很有条理,听说还是个大孝子,翁师傅,这个状元你选得不错。”
翁同龢:“这全是太后和皇上圣明烛照,微臣怎敢贪天之功,据为己有。”
慈禧:“你可没贪功,要不是你顶徐桐那么一下,让他把那个学生选上来的话,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哩!皇帝,你说呢?”
光绪:“亲爸爸说得是。”
翁同龢连忙躬身道:“微臣正要就此事向太后谢罪。”
慈禧:“你做得好,做得对!谢什么罪?什么叫做公忠体国?你翁师傅在这件事情上就是公忠体国。”
听得太后这样褒奖自己,翁同龢顿时眼眶湿润,正要说什么,慈禧却话锋一转,语气也全变了,“可你翁师傅在别的事情上就不怎么的了!‘海防捐’不是早停了吗?你干吗还揪住不放呢?纠结了那么多人,又是鼓噪又是上折子,皇上已经将折子留中不发,你们还不甘心,非要惩办李鸿章不可。李鸿章到底碍着你们什么哪?他容易吗?”
一通闷棍,敲得翁同龢懵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慈禧却没事儿一般,转对光绪说:“北洋海军的情况到底怎样,我这心里总不踏实。我想,咱娘儿俩是不是什么时候去北洋看看,也让李鸿章高兴高兴?”
本来慈禧敲翁同龢时光绪在一旁忐忑,现在听她说要到北洋海军去看看,马上激动了,兴奋地说:“亲爸爸这话说到儿臣心里去了!康乾盛世,圣祖高宗,或御驾亲征,或多次南巡,才有了开疆辟土,国势强盛。儿臣正欲效法祖宗,于大事上亲历亲为,才不辱没爱新觉罗的荣光……”
说到这里,他两眼熠熠放光,仿佛穿透了令人压抑窒闷的大殿四壁,看到了丽日晴空,海鸥翻飞的蔚蓝色海洋……
看着光绪痴迷兴奋的神情,慈禧一刹那间改变了主意,“皇帝说得好,不过哩,这毕竟是件大事,怎么做,我还得再琢磨琢磨。”
光绪眼中的光芒暗淡了。
……
毓庆宫,光绪独坐烛光下,意兴阑珊。
一个眼泡浮肿的大太监走进来。
光绪抬起头望着这名太监,厌烦地说:“你怎么又来了?”
大太监:“回皇上的话,是皇后娘娘差奴才过来的。皇后娘娘请皇上过去说话。
光绪站起身,朝殿门口走去,“你去告诉皇后,朕今天没心思陪她说话,改天吧!”
那大太监亦步亦趋地跟着光绪身后道:“皇上已两个月没到皇后宫中去了!皇上这是去哪里?若是又去珍主儿那里,给太后老佛爷知道……”
他话没说完,脸上“啪”地早挨了狠狠一记耳光!
光绪震怒地说:“该死的奴才!太后知道怎么啦?朕睡觉的事,也是你下贱奴才管的么……”
“皇上——”殿门口当值的几个太监哀求地叫了一声,齐刷刷跪了下来。
光绪一只脚已迈过门槛,一只脚还在门内,竟那样怔在那里。
半晌,他收回跨在门槛外的那只脚,狠狠一跺,道:“好,朕不去!朕哪儿都不去,朕今夜就在椅子上歇了,你们这下高兴了吧……”
夜深了,月光透过窗牖照进来,光绪蜷缩在龙椅上睡着了。月光照着他年轻的,年轻得还没有脱掉孩子气的脸,他的眼角留着两颗大大的泪珠!
第五章 身怀利器(一)
一
储秀宫外草坪上;慈禧正在散步。
她面色宁静,默默地走着,步子不大不小,不徐不疾。
李莲英陪在她身边走,也不吭声,只是嘴唇微微翕动,看得出是在默数脚步。
四个宫女排成两行静静地随侍在后面。
醇亲王奕環匆匆走来,一见慈禧正在散步,不敢惊扰,垂手侍立等候着。
李莲英最后几步数出声来,“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
慈禧最后一步恰恰落在最后一个“九”字上,停住了。
奕環立刻趋上前来请安道:“太后圣安!”
慈禧煦然道:“七爷来了,我们亭子里说话去。”
凉亭内,石桌旁两个石凳。
早有宫女将一个黄绫坐垫放在左边石凳上。
慈禧进来,坐下,道:“七爷你也坐……再拿一个垫儿来给七爷垫着。”
奕環忙道:“臣这样就很好。”
慈禧:“石凳性凉,你那身子骨儿受不了的。”
奕環一阵感动,道:“不碍事。蒙太后眷护,臣的身体最近好多了。
“那就好。”慈禧看着奕環坐定,问道:“皇上想到北洋水师那里去看看,七爷知道吗?”
奕環一惊:“臣不知道。好好的他跑到北洋去干什么?”
慈禧:“嗨,七爷这话就说得差了。他是皇帝,爱上哪儿不爱上哪儿,甭说旁人,就是你这亲爹,也不应管,管不了的,你说是不?”
奕環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时见慈禧马上拾起这话把儿敲自己一下,除了诺诺外,还能说什么?
慈禧:“再说呢,他这也有个奋发有为,弘扬国威的想法在里头,咱们应该支持他才对……”
奕環不知慈禧真正意思,不敢接话。
慈禧也无须他搭话,自顾着说下去,“李鸿章自经营北洋以来,朝廷中说什么的都有。我原来说过,到时候要帮他一把的,北洋检阅海军,就是给他撑腰去的。但皇上不能去,御驾桴海,那是好玩儿的?我老太太呢也不能去。想来想去,代天阅兵,就只有辛苦你一遭了……”
奕環慌了,连忙推辞道:“太后恕罪,代天阅兵的重任,臣实在担当不起。臣现在所想,就是一心一意把园子修好,以不负太后期许。”
慈禧淡淡一笑,“七爷你也不要再推,就这样定了吧。”
奕環知道这是正式授旨了,不敢再推,忙道:“臣谨领懿旨!”说着就要跪行大礼。
一直站在他身边的李莲英动作更快,趋前一步,将他托起,搀扶着站在那儿。
慈禧:“本来呢你有肝病,不宜远涉风涛,但能够代天阅兵的也只有你醇亲王一个了。这样,方显出朝廷对北洋水师的重视,李鸿章心里也踏实些……至于你的身体……”
她顿一顿,看一眼李莲英,意味深长地说:“要不,就派个内廷的人,带上御医,随你一起去天津,以便随时调护。七爷你看呢?”
本来奕環就纳闷李莲英为什么搀着他一直不松手,听慈禧此言一出,顿觉心里雪亮,连忙说:“总管太监李莲英,人极谨饬,请太后准予随行。”
慈禧:“小李子,听见没有?七爷抬举你哩!”
李莲英便松了手,跪下叩头道:“奴才谢七爷抬举!奴才这一路随七爷到北洋去,说什么也得把七爷侍侯舒坦!”
慈禧:“好了,你起来吧。”
说着,她转对奕環,“你这就去做些准备,择个日子动身。”
奕環:“遵懿旨。”
二
天津,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衙门后堂,李鸿章皱着眉头,正看着手上一个破洞斑斑的纸板军舰模型。
一个面容清癯的中年人坐在他下首,他是清廷驻日本参赞伍廷芳。
盛宣怀走进来,跪下道:“卑职盛宣怀拜见中堂大人!”
李鸿章抬起头,将模型放在一边,“杏荪回来了,快起来。”
那边伍廷芳叫一声:“杏荪……”
盛宣怀惊喜地说:“伍参赞从日本回来了?”
伍廷芳:“刚回来,正给中堂禀告倭人情形哩……”
李鸿章让盛宣怀坐下,问道:“汉阳铁厂那边都安排好了?”
盛宣怀:“铁厂已步入正轨,我在不在并无大碍。”
李鸿章点头,“嗯……知道我为什么风风火火将你从湖北召回吗?”
盛宣怀:“略知一点风声,是不是朝廷要检阅我北洋海军?”
李鸿章:“是啊!这是天大的事儿,地大的摊子,光钱款物质的调配开支就不得了,也只好把你请回来帮我一把了!”
盛宣怀惶悚站起,说:“宣怀怎么当得大人一个请字?大人但有差遣,宣怀赴汤蹈火,不敢以辞!”
李鸿章一笑,“也用不着你赴汤蹈火,只是要想法子把我北洋的门脸儿拾掇得光鲜一些罢了!”
盛宣怀却没有笑,反而忧心忡忡道:“只怕这壁厢刚拾掇光鲜了,那边又有人给抹黑啊!”
李鸿章皱起眉头:“杏荪这话是什么意思?”
盛宣怀却不回答他,喊一声:“来呀!”
门外一个从人应声而入,将一个大木盒子放在桌上后,叩头退出。
盛宣怀揭开木盒盖:“大人请看!”
李鸿章戴上老花眼镜仔细看去,见那盒内竟是五株根茎茁壮、齐全的上好人参!
伍廷芳也凑上来观看,诧异道:“从哪里一下寻这么多高丽参来?”
他拿起一株最大的,状似婴儿的老参,“这株恐怕已逾百年。”
盛宣怀:“这都是职部海关截获的,这还只是其中极小一部分。”
李鸿章:“走私来的?”
盛宣怀:“走私来的。”
李鸿章:“走私船只扣留了么?”
盛宣怀:“海关不敢扣留。”
李鸿章眉一竖,“为何不敢扣?”
盛宣怀:“走私船乃是北洋军舰!”
“咚!”李鸿章一拳重重捶在桌上,骂道,“贼娘!丁汝昌这个海军提督是怎么当的?”
第五章 身怀利器(二)
他疾步走到门口,喊道:“来人!”
“在!”立即应声跑过来几个侍从,马三俊也跑了过来。
李鸿章问一个书办:“朝廷要来检阅水师的公文发下去没有?”
书办:“禀大人,发下去了。北洋水师各部,旅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