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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噢,是你在欧洲游学时结识的朋友吗?”
辜鸿铭:“不,是回国后认识的《泰晤士报》记者莫里逊先生。他说李中堂和您都是洋务派当之无愧的领袖,但李中堂实在是个庸人,一个带有贵族气的庸人,因为他出身于翰林院——中国的牛津。除了为参加科举考试而受到的一般教育外,他没有更多的学识教养,不过他勤奋而有条不紊的办事作风弥补了这一不足;而您则是具有高尚理想来从事实际事务的学者……”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小火轮前。
守候的亲兵忙搭好跳板,小心扶着张之洞登上小火轮。
第二章 洋务运动(三)
辜鸿铭及侍从也随之登船。
张之洞落座,对辜鸿铭道:“你的话好像还没有说完?”
辜鸿铭顿了一下,“莫,莫理逊还认为,李中堂处理实际问题的能力更胜于您。”
张之洞一愣,随即感叹道:“洋人见解,虽然浅薄,却也直截了当啊!”
辜鸿铭有些困惑地咀嚼他的话,“浅薄……却又直截了当……?”
张之洞笑笑,微微抬手,“汉阳铁厂,开船!”
“呜——”小火轮烟囱冒出一阵黑烟,“突突”启动……
坐落在汉阳县大别山脚下的这座工厂名为汉阳铁厂实际是一个含有炼铁厂、铁轨厂、机器、铸铁等多座工厂的大型联合铁厂。站在高坡望去,只见高炉矗立,灰暗的厂房鳞次栉比,机器轰鸣,烟囱冒出的滚滚浓烟遮盖了大半个天空。
汉阳铁厂炼铁炉前,
那些个脚蹬木屐,穿牛犊短裤,光着黝黑的、肌肉鼓壮上身的匠役们有的抬铁水罐,有的拿长铁钎,正在为出铁水的准备工作紧张忙碌着。
“总督大人到!”
随着一声高呼,张之洞在铁厂主管官员的陪同下,前呼后拥地来到炼铁炉前。
在管事的率领下,匠役们忙一个个趴倒在地,跟着管事叩头喊道:“叩见总督大人!”
旁边的几名外国技师则一律鞠躬致敬。
“都起来!忙你们的事,忙你们的事!”张之洞笑容可掬,边说边来到几个外国技师面前。
工厂主管一一给张之洞介绍道:“这是英国的炼铁技师白敦尔先生,这是法国的采矿技师贝阿德先生,而这位……”
他指着那个蓄着俾(音bǐ)斯麦式棕黄色胡须,矜持的德国人说:“是由新任津海关道盛宣怀大人推荐来的德国高炉专家海因里希先生。”
“当当当!”出铁水的钟声响了!
炼铁炉出铁水了!
炉门打开,沸腾着的,温度高达一千多度的铁水,发着刺目的光焰,火星四溅从炉膛直泻而下,一股巨大的灼人热浪使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张之洞却从工厂主管手中接过一块茶色玻璃片;反而凑上前去观看;他看得是那样仔细;那样迷醉;几点溅起的火星“滋滋!”落到他身上,他竟毫无察觉!
铁水奔流,映红了他那皱纹如沟壑般纵横的面孔。
工厂主管在他耳边高兴地说道:“恭喜大人,今日出铁水异常顺利!”
张之洞将茶色玻璃片往他手里一递,大声道:“明日老夫在古琴台请客,庆祝出铁水成功,招待各位洋专家!”
……
汉阳,古琴台,江天寥廓。筵宴摆在古琴台前面。
湖北已开风气之先,又因为是招待洋专家,所以虽然出席官员不少,但大家都很随意。
张之洞端着一杯酒,对白敦尔说:“白敦尔先生是老朋友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古琴台招待你们吗?”
白敦尔:“我知道关于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他们的友谊就像高山流水,而他们相遇的地方,就在这古琴台。总督大人在这里招待我们,是把我们当成真正的朋友。”
辜鸿铭用英语流利翻译后,张之洞大笑,“白敦尔先生久居我邦,受我熏陶深矣!”
接着,他又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可惜你是个洋人,否则以你的学问,可以考个秀才了!”
白敦尔认真地比划说:“我的学问和总督大人相比,差别就像是天上的云朵和地上的泥土那样遥远。而且,我听说在当年的全国科举考试中,是贵国尊敬的皇太后亲自将您从众多的优秀士子中选拔出来,封为探花的,是吗?”
张之洞高兴得胡须抖动,举起酒杯道:“没想到白敦尔先生真正是老夫的知音,请满饮此杯!”
两人一碰酒杯,一饮而尽。
张之洞又转向贝阿德,问:“贝阿德先生昨天特意从马鞍山赶来,定有好消息告知!”
贝阿德摇摇头,“不,我的消息恐怕会使大人失望,马鞍山煤矿每日能为铁厂供应焦炭仍旧不过二十吨,而且含磺多灰……”
听了辜鸿铭法语翻译,张之洞眼中闪过一丝忧郁,立即又从容道:“不碍事,我已上奏朝廷,请求开采萍乡之煤,解决铁厂焦炭供应之虞……”
一名官员匆匆走过来,禀报道:“大人,铁水质量……”
张之洞摆手制止了他,对辜鸿铭道:“你陪海因里希先生谈谈。”他说着,看那名官员一眼,走至一旁。
官员赶快跟过去。
这边,海因里希早已为辜鸿铭能流利使用英、法两种语言而大感惊奇了。所以,当看到辜鸿铭来到他面前时,竟一扫矜持之色,诧异问道:“难道阁下也懂德语?”
“也懂?”辜鸿铭尖锐地模仿他道,“在德国,我只取得莱比锡大学土木工程学的文凭,而不像在英国那样获得了爱丁堡大学文学硕士的学位。当然,比较我的意大利语,希腊语,特别是拉丁语的水平,我的德语的确不算最好的,但它也足以让我了解普鲁士了——
Noch immer das klzern Pedantische rolk,
Noch immer ein rechter Winkel
In jeder Bewegung Uim Cesicht
Der eingefrorene Dǜnkel!
(这个单调刻板的民族
习惯于循规蹈矩
他们那阴沉沉的脸上
永远是冰冷兮兮!)
海因里希的脸变得通红,但那不是因辜鸿铭刻薄挖苦与卖弄,而是因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兴奋,“噢,海涅的诗!简直不可想象!”他说,“我现在明白湖广总督在中国的改革为什么这样成功了,因为他有您这样一个天才的助手!”
第二章 洋务运动(四)
“不不,”辜鸿铭连连摇头,“我只是总督大人的一个幕僚而称不上助手,至于我的才华和总督大人相比,则他如日月之明,而我如萤火之光!”
这时张之洞走过来问道:“你们在谈什么呢?”
辜鸿铭:“我们在谈天气,大人。”
张之洞:“恐怕不能谈天气了。刚才我得知,这次出的铁水质量仍然不行,炼出的铁材容易断裂,海因里希先生是这方面的专家,你问问他,能否查出原因……”
辜鸿铭正欲翻译过去,一个侍从神色惊慌跑过来,扑通在张之洞面前跪下,“禀大人,汉阳铁厂出,出事了!”
三
汉阳铁厂,机器不再轰鸣,烟囱也不再冒烟,偌大的厂区,一片死寂。
铁厂厂部前的空坪,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大群穿牛犊短裤,赤膊的上身泛着油汗的匠役们,黑压压聚集在这里。他们将工厂主管和几名穿长衫的主事围在中间,群情激愤,人声鼎沸!
人群最前面一个满脸虬髯(音qiúrán)的工匠一把揪着工厂主管的衣襟喝问:“板板日日的,老子们几个月没有领工钱了,你们这些龟儿子还天天喝花酒逛窑子,说,是不是把老子们的工钱贪污了?”
众工匠吆喝:“说呀!不说揍他个龟儿子!”
工厂主管被抓得喘不过气来,挣扎道:“总督张大人最恨的就,就是贪污……借,借我十个胆子我,我也不敢呀……”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学徒问道:“那你们到底几时发工钱啊?”
工厂主管:“你,你们先放开我……我,我才好说嘛……”
虬髯工匠将他一搡,“好,你说!”
工厂主管被他搡得退后几步才站稳,他狼狈地整理一下衣襟,说:“你们的工钱要等朝廷拨银子下来才能发……”
虬髯工匠:“朝廷几时拨银子下来?”
工厂主管苦着脸:“这我就不知道了……”
虬髯工匠愤怒地又一次揪住他,“你不知道谁知道?”
工厂主管:“总督张,张大人……”
匠役们鼓噪起来:
“找张大人去!”
“再不发工钱我一家老小都会饿死……”
人群中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工匠喊道:“总督衙门去不得,要砍脑壳的!”
虬髯工匠暴躁道:“有什么去不得?砍脑壳是死,饿死也是死……”他振臂一呼,“走哇!找张大人要工钱去!”
匠役们轰然响应:“走哇,找张大人去!”
狂暴喧嚣的人群刚刚移动,突然停住了——
就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站着脸若冰霜的张之洞!
他身后是一队杀机毕露的亲兵。
匠役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后和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那么多绿营兵,他们阴沉沉伫立在那里,没一点儿声响,只有密匝匝如林的刀矛在阳光下闪着惨白的光芒!
鼎沸的人声突然静下来,静得让人心底发怵!
“大人……”工厂主管叫一声,跪下来。
几个管事跟着跪下。
虬髯工匠望一眼四周,眼里是愤恨不平的神色,也慢慢跪了下来。
他身后,所有的人,也都慢慢跪了下来……
“闹哇?怎么不闹了?”张之洞竭力控制着脸上肌肉的颤动,那声音冷丝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虬髯工匠抬起头,辩解道:“大人,我们没有闹事,我们只想……”
张之洞冷笑一声,“下贱虫豸(音z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