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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穿一件土布短褂,灯笼长裤的裤脚扎着,蹲在地上,拿一把三角形小铲,在菜畦上挖出一个小坑。红儿将一株嫩绿的青菜秧递给他,他将秧苗放进小坑,培上土,再用手指头轻轻将土按紧。他戴着老花眼镜,很耐心很仔细地做着这个活计。
栽种完一畦青菜,他费力地站起身来,用手捶捶自己的后腰,这才说声:“红儿,歇口气吧。”
红儿扶他在菜地边土坎上坐下来,自己坐在旁边,对着一畦嫩绿的秧苗出神。
李鸿章:“红儿,想什么呢?”
红儿:“我在想呀,那么小的一颗菜籽,一下变成了小秧苗,要不了多久,又长成了那么大一颗青菜,然后呢,被人吃到肚子里,又什么都没有了!真快呀……咦,大人,你怎么哭了?”
李鸿章擦一下眼睛,“人老了,就喜欢流泪。也怪你这丫头,引得老夫感伤……”
红儿:“我说错了什么吗?”
李鸿章:“你没说错,是我想起我的一个朋友来了。”
红儿:“他是谁?”
李鸿章:“他是恭王爷。”
红儿:“我不认识。”
“你当然不认识”,李鸿章禁不住被她逗笑了,“他刚去世……人哪,再怎么着,和一颗青菜又有什么区别呢?”
二
勤政殿,光绪合上手中的《孔子改制考》,突然问身边的翕同龢:“翁师傅,你觉得康有为这个人怎么样?”
翁同龢一怔,答道:“臣与康有为素不往来。”
光绪:“为什么?”
翁同龢:“康有为这个人,居心叵测。”
光绪淡淡地说:“不对吧,我记得翁师傅以前说过,他的才能,是你十倍。”
翁同龢:“我以前是说过这个话,但最近我才看到他写的《孔子改制考》,所以才知道他的为人。”
光绪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翁同龢不想在这上面多谈,奏道:“来访的德国亲王明日进宫面圣,总理衙门请示礼仪如何安排?”
光绪:“就准许他乘轿子入东华门,开乾清门,进内宫来见朕好了!”
翁同龢:“这太优隆了,不合体制吧?”
光绪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发作道:“这等小事都如此拘泥,谈何维新?”
翁同龢怔住了,不过他很快就缓过神来,说:“皇上息怒,臣这就去安排。”
翁同龢前脚刚走,当值太监后脚就迈进殿来,“禀奏万岁爷,军机处让奴才将这个折子呈送皇上。”
光绪接过奏折,发现里边还醒目地夹着一封《上当今皇帝书》,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太监:“军机处说,这都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徐致靖呈上来的。”
光绪便不再问,拿起那封《上当今皇帝书》。
“康有为!”光绪诧异地说了一声,全神贯注地看起来。
大殿里静静的,只听得见纸页翻动的声音……
“宣翁同龢!”光绪突然合上纸页,大声叫道,“快把翁同龢喊回来!”
……
京郊,林木稀疏,长亭更短亭。
一头走骡,驮着简单的行李。梁启超等几个学生,执酒为他们的老师康有为送行。
满脸疲惫的康有为端着酒,语气消沉地说:“‘强学会’不明不白突遭查禁,《时务报》也被封了,老师这几年惨淡经营的心血,都已付之东流。而一次次的‘上皇帝书’,却遭多方阻挠,一封也未能直达天听……老师实在是心力交瘁,再也支撑不了……这才绝了万般志向,萌发了重新回乡教书的念头……卓如,我走之后,你和你的师弟们在京师要好自为之,实在呆不下去了,就回广东来,我们师生在一起,只议论风月,再不谈国事了……”
梁启超等人听得悲凉不已,一起跪了下去,端酒哽咽叫道:“老师……”
康有为接过梁启超手中的酒说:“临别之际,无以相赠,我这里有一首‘出都’诗,就当是老师送给你们的礼物吧!”
他咕嘟嘟将酒一饮而尽,把碗一摔,吟道——
落魄空为梁父吟,英雄穷暮感黄金。
长安乞食谁人识,只许朱公知季心。
海水夜啸黑风猎,杜鹃啼血秋山裂。
虎豹狰狞守九关,帝阍沈沈叫不得。
康有为悲凉地吟哦着,跨上走骡,于风沙衰草中,萧然而去。
……勤政殿,光绪将御案上的奏折往前一推,说:
“翁师傅,你看看!你看看康有为的这封折子!你看看他关于变法的主张,实在是精辟透彻之至!你再看这段……”
第十七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三)
不待翁同龢回过神来,光绪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拿起奏折念道:“‘我恐怕自经历了甲午惨败之后,皇上与臣子们,就是打算活一天算一天,歌舞湖山也办不到了;而且恐怕皇上与臣子们,想当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也办不到了!’你说,不是忠肝义胆不顾生死的人,他敢这样直言不讳地对朕说话吗?这样的人才,你翁师傅不但不向朕推荐,反而说他是‘居心叵测’,朕实在弄不清翁师傅是什么意思?”
自侍奉帝侧起,光绪从未这样疾言厉色对待过翁同龢。而且一日之内,数次遭到严谴,汗水从翁同龢的额头上流下来,他跪倒地上,竭力镇静地说:“请圣上恕臣失察之罪。”
光绪:“失察也就罢了,朕只是不希望因此而贤路堵塞!”
只此一句话,便看着翁同龢身体颤抖,面色也变得煞白了。
光绪有些不忍了,语气也缓和许多,“翁师傅且起来,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但偌大国家,悠悠万事,朕总不能只靠你一人吧?”
虽然语气委婉了,翁同龢还是知道光绪的意思,忍不住委屈道:“臣自问不是那种擅权之人!”
光绪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改口道:“算了,这些以后再说。你现在马上将康有为找来,朕急切想见他!”
翁同龢一愣,回答道:“本朝成例,非四品以上官员不能召见,康有为只是一个六品工部主事,皇上若有什么想询问他的,命大臣传话就行!”
光绪看着翁同龢,翁同龢的神情端正恭谨,光绪只好又恼怒又无可奈何地说:“那好吧,就令荣禄、你、军机大臣刚毅、大学士徐桐……哦,对了,还有礼部尚书怀塔布。你们去总理衙门传康有为问话,就有关变法事宜向他进行询问!”
翁同龢:“臣领旨!”
……
京郊道上,康有为骑着骡子,孑然而行。
他不时回头,望着京城方向,复又仰天长叹:“帝阍沈沈叫不得!帝阍沈沈叫不得啊……”
一骑快马从后面追上来,马上的人大呼:“前面可是康先生?”
康有为勒住骡子,诧异地望着来人。
来人径直奔到他面前,翻身下马,拜身道:“请康先生稍待片刻,我家大人随后就到。”
康有为:“你家大人?”
来人:“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翁同龢。”
康有为更为诧异问:“是翁同龢吗……”
话犹未了,只见来路上尘土扬起,几骑快马护着一辆轿车,急驶而来……
路边,一棵大树下,康有为和翁同龢席地而坐,交谈起来。
随从们都站得远远的守护着。
翁同龢:“我有睡晌午觉的习惯,一个学生进来告诉我,康先生要走了,急得我匆忙起身追出城来,连鞋袜都没穿好……你看!”
他伸出脚来,果然一只脚上穿着袜子,另一只是光脚丫子。
康有为冷冷地说:“翁大人想演一出‘萧何月下追韩信’,给天下人看么?”
翁同龢笑道:“先生胜过韩信,我却当不得萧何!我其实久慕先生的道德文章,只是无缘得见……”见康有为嘴角还是挂着一丝冷笑,他又连忙解释道:“哦,我和先生可能有些误会,先生几次想见我,我推辞不见,其实有说不得的苦衷……还有,先生几次给皇上上书,都未能直达天听。虽然个中原因曲折,但我难辞其咎,特向先生道歉!”
两朝帝师,清流领袖,当今最有权势的朝廷重臣,如此谦恭,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如果放在别人,早就会感动得不知怎么才好了,偏偏康有为是有名的“康疯子”,不吃这一套,“翁大人用不着道歉,是康某自己没本事,怪不得别人!”
真正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任康有为怎样无理,翁同龢还是不羞不怒,反而更加恳切地说:“不管先生相不相信,我这说得都是真心话。哦,还有一个好消息,先生的才能,先生关于变法的主张,我已多次奏明皇上,皇上英明,已下旨命总理衙门大臣就变法事宜,进行询问。”
康有为眼中放出光来,“我明白翁大人为什么来追我了!”
说着,竟撇下翁同龢,跨上走骡,勒转缰绳,往京城而返。一串豪放的吟哦留在他的身后——“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三
位于中南海西花厅里的这个总理事务衙门,今日气氛格外威严肃穆。
大厅上首正中的案头上,供着黄绫束着的圣旨。
大厅西向一溜排开的五把太师椅上,坐着荣禄、翁同龢等五位大臣。他们个个面色严肃,正襟危坐。
大厅东向的椅子上,只坐着康有为一人。看得出,今天这个阵势让他很激动,这都是当今朝廷最有权势的人物啊!他兴奋中又有点儿紧张,眼神里却充满迎接挑战的意味。
一名内待从挂着厚厚门帘的里间走出来,高声道:“上喻:着兵部尚书、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荣禄,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翁同龢,军机大臣刚毅,礼部尚书怀塔布,大学士徐桐等,就变法事宜对工部主事康有为进行询问。”
大厅里的人都跪拜下去,“遵旨。”
上喻宣毕,众人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