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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熵想不出反例。
陈龙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回过头看着胡熵深隧的眼睛,问:“你以前曾说过你年青时的‘罪过’,我不大明白。”
胡熵的嘴角仿佛抽搐了一下,他低下头,将西装上衣的一个扣子解开,又抬起头远眺向前延伸的铁轨消失的地平线,声音低沉而忧伤地说:
“王凤英是我大学时的女友。我为了写我的书,毕业后没有考虑结婚的事,也没有留在武汉。她是那种不甘留在小地方的女人,她去了上海。时间过得很快,我再在西江见到王凤英时,自己女儿都已经上学了,而王凤英还没有结婚;她谈过几个对象,最后都散了。那天我们一起在一个酒店吃晚饭,她哭着说起了几年来她受过的伤痛……后来那晚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后来我为了去找写《时间的秘密》的那本书的资料,离开西江,去了北京。她不肯让我走。我走之前,她在电话里威胁着要把那晚的事告诉我妻子。我当然知道她一定不会这么做,但那时我意识到那晚的事注定会让我后悔一辈子。后来在北京的时候,她在信里说她怀了我的孩子——那时我正为调查报告忙得无法脱身,就草草回信让她把孩子打掉,那以后我就再没有收到她的信。后来我从北京回到西江时,王凤英和江风结婚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晚婚礼上王凤英看我时的眼神——也许是为了报复我吧,她生下了我的孩子——江小明。”
陈龙记起了在江风家见到的那个漂亮可爱的小娃娃。
胡熵接着说:“原本这事沉在我心底很多年没被我记起,但在我刚恢复记忆时,它一直萦绕在我脑中,我回德江的第一天就把这事告诉了我的妻子,她很伤心。我知道我对不住她,瞒了她这么多年——那天你来找我时,我的女儿哭着从我的办公室跑出去,就是为这事——我跟萍儿说是我对不住她们母女俩,但胡萍不肯原谅我……”
陈龙又无奈地想起胡萍,他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没……没什么……”陈龙又想了想,“我跟她说说吧,看看有没有用……”
“你跟她说?”胡熵饶有兴趣地问:“你和我女儿很熟悉吗?”
“不能说熟悉……”陈龙低声说,“不过我比她大不了多少,也许我们谈起来更不会有那么多拘束吧!”
“也好,陈龙,谢谢你了!”
陈龙点点头。
胡熵好像还沉浸在心事里,陈龙想了想,鼓足勇气问:“我很想知道那个医疗试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胡熵哑然叹了口气,用手抚着起伏的胸口“我在找到当年的被试时才知道:当年的医疗试验才是我一生中最大的罪过。我给他们尤其是他们的父母造来的伤害有多大,是永远说不清的。他们的父母都是年过半百的人啊,还要每天起早贪黑地照料他们,不知道哪天才能盼到自己的子女恢复记忆。接受过医疗试验的人有三个,其中一个病人的父母流着眼泪对我跪下,抱着我的腿要我治好他们的儿——”胡熵侧过脸去,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他们说他们要是死了,留下这什么都不记得的儿在这世上,他们该怎么活啊!?他们哭的时候,脸上的皱纹像密密麻麻的鱼网一样,头发全白了,而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儿子,还在一旁傻傻地笑着……”胡熵转过头,看着陈龙说:“我一直相信江风的话,以为那些人都是失忆的病人,后来我在治好他们,让他们恢复记忆后才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只是些头部受伤的建筑工人,根本不是什么失忆患者。而我的实验只让他们贻误了治疗。我还一直以为我设计的实验让他们恢复的是人的‘集体无意识’里的记忆。”
陈龙皱皱眉,不大明白这个术语。
“没想到那只是妄想啊,妄想!事实是,他们因为我而失去了记忆。”
“这真的不是你的错,是那个江风!”陈龙咬着牙说,“是那个人面兽心的医生骗了那些病人!”
“我不能这么说他,我只能说他是一心想当上院长丧心病狂的疯子!”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说他只是疯了!?”陈龙挥着粗壮的胳膊大声说。
胡熵疲惫地笑了笑,摇着头说:“陈龙,你不懂,你不明白。江风是医院院长,他有足够的钱请律师证明那些病人精神不正常,他有足够的社会关系可以当保护伞。不像那些家庭困难的农民工,我只能治好那些病人,但我不是社会的医生。这个社会,就像一口钟,你永远看不到幕后操纵者的脚步。你只能看到那些东奔西跑的秒针。”胡熵望着渐渐沉沦下去的太阳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者,社会的疾患要这些稳居幕后的大人物,那些‘时针’才能治好,他们才是社会的医生……”
夜幕渐渐合上,隐没了太阳底下所有的故事……
CHAPTER 21
第二天,陈龙打了个电话到德江图书馆。
“喂?你好!这里是德江图书馆。”是张老师接的电话。
“张老师,我是陈龙……”
“陈龙!你现在在哪呢?还在西江吗?”
“是的,我现在在公用电话亭里给你打电话。”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文教局的人要是来了,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说啊!”
“老师,你帮我再请一天假好吗?我在西江这边还有点事,就是为写那本小说《熵钟》的事……”
“好吧,不过你明天能赶过来吗?”张老师想了想,又说,“文教局新招来上班的人看过这图书馆了,我眼看着没几天就要退休了……”
陈龙明白了老师的心情,温厚地笑着说:“老师,我明天一定回来。”
同张老师说完再见,陈龙把电话挂了。
他走出电话亭时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雨,人行道上湿漉漉的,只有几个人匆匆赶路。
陈龙皱了皱眉,不知道该去哪。他跑到一家商店门口躲雨,望着外面飘忽不定的雨丝,心绪纷纷扰扰。
他站在无人的街道旁,像所有迷惘的青年一样找不到路的方向——他想起胡熵的话,想起张老师:老师原本想做一个作家,但最后他却成了一个老师,后来又成了图书管理员,直到退休也无缘实现自己最初的梦想。陈龙打算等老师退休后,辞了图书馆的工作,一心去写作,一心追逐自己的梦想。
除了希望成为成功的作家,陈龙还希望能和胡萍共度一生。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才认识胡萍不到半年就希望能和她共度一生,一生再短暂,对二十二岁的陈龙来说也还是漫长的——他不知道,一个自己都不甚了解的女人,为什么会成为他一生的追求?
陈龙站在路边望着渐下渐大的雨,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胡熵说胡萍跟他打过电话,她昨天还在西江——陈龙有种预感,也许他会遇上她,也许是在这场雨中,也许是在同一个房檐下。
想到这,陈龙往胡熵的诊所赶去。
但这样美好的幻想没有变成现实,胡熵的诊所没有开门,胡萍也没有在某个房檐下出现。
陈龙只好搭上了去火车站的公交车。
公交车上没有多少人,雨打在车窗上,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外面的马路。
陈龙身上湿透了,他钻到公交车后排的位子上坐下,浑身不自觉地抖动着。
一丝丝冷风从车窗玻璃逢里钻进来,又从陈龙衣服的拉链缝里钻了进去。
“啊——啊——啊啾——”陈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坐在前排的人回过头——那张熟悉的脸突然出现在陈龙的眼前。
“你也在这车上!”胡萍笑着问。
陈龙点点头,用手背擦擦鼻子,憨憨地笑了笑。
胡萍递给陈龙一张纸巾。
陈龙接过纸巾擦干鼻涕。
“你浑身都湿了!”
“没事!”陈龙笑着说,“我以前经常冒雨回家。”
“你不怕感冒吗?”胡萍走过来,坐在陈龙身边。
陈龙感到有点意外,也有点窘迫,笑着摇摇头——风不断从车窗的细缝里渗进来,一股暖流也不断渗入陈龙的心底。
在火车站他们下了车。
“你现在回德江吗?”胡萍问。
“不!不……我只是随便转转……”
“我听说西江一中离这不远,你有空领我去看看吗?”
陈龙虽然在西江呆了几年,但从没到过西江一中,但他还是高兴地点点头。
胡萍笑了笑,又低下头现出一丝忧郁的神情。
陈龙发觉了胡萍脸上淡淡的哀愁,但又不知该不该问起她的心事。
他们一起走在路上,和那晚一起走在德江路上一样,没有说多少话。陈龙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尴尬。
走了几圈弯路,他们总算找到了西江一中。那时正好到了放学的时候,他们站在门口,看着那些中学生大声笑着并排骑着自行车走在回家的路上。
胡萍想起中学时她总是在同学们都回家后才走,一个人走在路上,没有多少伙伴。她很讨厌别人在她面前问起她父亲的事。有一次一个小伙伴问她她父亲怎么从不来开家长会,她生气地把小伙伴的文具盒扔到了地上,结果那个小伙伴以后再也不和她玩了。
而陈龙则想起他中学时总是和一大群调皮捣蛋的学生在路上搞恶作剧。他退学离开校园那天:上完最后一节数学课后,他拾起破旧的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同学们都高兴地在他身后唤呼万岁似的喊着他的外号“土鳖狗”,而当他回头去看时,他们都大声叫着跑远了——他舍不得离开他的同学,但他们都为他离开学校庆祝。
陈龙不知道胡萍为什么要来这里,难道这里藏着她从前的回忆?
“小明!”胡萍突然喊。
陈龙循声看去,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映入他眼中,他记起来他在一个地方见过那张脸,那张有着水汪汪的漂亮眼睛的脸。
小明走到胡萍跟前,咬着唇,眨着眼抬头望着她。
“你放学了?”胡萍俯下身笑着看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