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隧道的外面仍然是阳光普照,他告诉自己。
这是暂时的。十四分三十秒后,就能回到亮处。
十四分二十秒。
十四分十秒。
十四分……
然而,车在动吗?他说不清楚。也许没动。敞篷车的发动机没有声音,没有任何数据可以参考。要是被困怎么办?他很纳闷。就坐在这黑古哝冬的地方,无法告诉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或者过了多少时间?十五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直到超过我的精神所能承受的范围,然后……
好在手里拿着中辍开关。
但是,假如它失灵怎么办?按下去灯不亮又怎么办?
我看,不妨试一下,看看……
胖子胆小!胖子懦夫!
不!不!别碰它!灯一旦被打开,就再也无法将它们关上。绝不能使用中辍开关,否则,他们就会知道……他们全都会知道……
胖子胆小,胖子懦夫……
突然,一个惊人之举产生了:他将中辍开关扔进了黑暗。落地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接着又是死一般的寂静。他两手空空,令人害怕。
黑暗……
黑暗……
无垠的黑暗。他坠如了无底的深渊。下沉……下沉……不断地下沉,沉入了无底黑暗,吞噬一切的黑暗……
深呼吸,保持镇静!
大脑受到永久性伤害怎么办?
保持镇静,他告诉自己,会没事的。最多还有十一分钟,也许只有六、七分钟。外面阳光普照。坚持六、七分钟,就再也没有黑暗了。就是活到一千岁,也不会再有黑暗。
黑暗……
啊,天啦,黑暗……
镇静!镇静!谢林,你是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你的神志非常清醒。在黑暗中清醒,出去后会仍然清醒。
滴答,滴答,滴答。每过一秒,离出口就越近。不会是相反吧?穿行没有尽头。我会永远困在这里。滴答,滴答,滴答。我在动吗?还有五分钟,五秒钟?或者仍然是第一分钟?
滴答,滴答。
为什么不让我出去?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我在这里多受罪吗?
他们不想让你出去。他们不让你出去。他们将……
突然,他的脑门子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脑袋出现了一阵炸裂的剧痛。
是怎么回事?
亮光!
是光亮吗?是的。没错。
感谢上帝!是亮光!感谢所有可能存在的上帝!
他已经走完全部隧道,正回到站上!肯定是这样,是的,没错。他那惊恐得像打雷似的心跳,开始恢复正常。视力已调整正常的双眼,已能辨认出熟悉的事物,有房屋的支柱、月台、控制室的小窗……
丘贝洛、凯拉里坦正看着他。
此时,他对他的怯懦而感到羞愧。振作起来,谢林,事情不像想像的那么糟,真的。你很正常,你并没有瘫在车底,抽抽搭搭地哭泣,求上帝保佑。这事是有些让人惊恐,让人害怕,但并没有把你摧毁……其实,这事你完全能够应付……
“我们走罢。把手伸过来,博士。起来……起……”
他们拖着他站了起来,扶着他下了车。谢林深深地吸了口气,使自己保持镇静。接着用手擦着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水。
“那小小的中辍开关,”他咕哝道,“我好像把它掉在什么地方了……”
“你没事吧,博士?”凯拉里坦问道,“刚才是什么感觉?”
谢林蹒跚着走了几步。院长立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稳住。然而谢林却推开了他的手,他不想让他们认为隧道中短短的十五分钟就使他如此难堪。
但他又无法否认已经受到了影响。无论怎样掩盖,他都无法将这一事实掩盖住。对自己更是自欺欺人。
此时他明白,世上的任何力量都无法再让他去钻那隧道。
“博士,感觉怎样?”
“我……很……好……”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说他很好,”律师说道,“放开他,让他自己走。”
“他的两腿在打颤,”凯拉里坦说道,“他就要摔倒了。”
“不,”谢林说道,“不会的。告诉你,我很好!”
他蹒跚了一下,又蹒跚了一下,站稳后,又蹒跚着迈出了一步。全身的毛孔都在冒汗。他扭头朝后看去,看见隧道张着大口,让人害怕战栗。转过头来,他把两肩耸得老高,仿佛这样能将脸裹住。
“博士你……”凯拉里坦含糊地说道。
不必再装了,装也没用。这样做太傻,是虚荣、顽固、毫无价值的硬撑。就让他们认为是懦夫吧,他们愿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姑且就把那十五分钟看作一生中的噩梦吧。隧道对他的影响仍在加深,而且越来越深。
“这东西……真厉害,”他说道,“非常强烈,让人非常恐慌。”
“但你却基本没事,不是吗?”律师紧接着说道,“有点战栗,是的。但进入这么深的隧道,谁又不会呢?但你基本没事。与我们知道的一样,就那么一点,那么一丁点,遭受任何伤害的人都有可能……”
“不!”谢林说道。眼前的律师面目狰狞,像恶魔,像一头作装饰用、微笑着的怪兽头像。谢林对此非常厌恶。他想,只要讲出真话,就能将这一恶魔驱逐。跟恶魔讲话,无须策略。
“进入隧道的人不可能不冒危险,这一点我完全肯定。即使是意志坚强的人也会受到很大伤害,意志薄弱者简直就是不堪一击了。如果再将隧道开放,不到半年,四个省的精神病院就会爆满。”
“恰恰相反,博士……”
“别给我说‘相反’!你进过隧道吗,丘贝洛?没有,我想是这样的吧。但是我进去过。你们花钱是要买我的这一权威性结论吧。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们:隧道是致命的,是与人性相悖的。人类难以承受黑暗,只要天上还有太阳,哪怕是一个太阳,这永远都不会改变。让隧道永远关闭吧,丘贝洛!趁你神志还清醒,关上它!关上它!”
《日暮》'美' 罗伯特·西尔弗伯格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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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比尼将小型摩托车在天文台下的学院停车场里停下,快步向通往大楼正门的台阶跑去。当他跨上进门处宽宽的石级时,突然吃了一惊,听见有人在上面叫他的名字。
“比尼,你终于来了。”
天文学家抬头望去,他的朋友、身材魁梧高大的塞里蒙762正站在天文台大门的门洞里。
塞里蒙是萨罗市《记事报》的新闻记者。
“塞里蒙,你找我吗?”
“是的。他们告诉我,你要几小时后才来这里。我正打算离开,你就来了。你看多巧!”
比尼快步上完了最后几级台阶,两人随后相互拥抱了一番。他认识这位记者已有三四年的时间了。四年前,他来天文台对火焰派信徒发表的最新宣言向所有的科学家们进行过采访。渐渐地他和塞里蒙成了亲密的朋友,尽管塞里蒙比他大五岁,所处的环境比他更粗俗和世故。比尼很愿意交一位与大学的政治见解没有任何瓜葛的朋友;而塞里蒙呢,则愿意认识一位对他所从事的新闻工作毫无兴趣的人。
“出什么事了吗?”比尼问道。
“事倒是不算太大。但我需要你再为《科学之声》栏目撰写一篇稿件。蒙迪尔又作了一次《忏悔,忏悔吧,死亡就要降临》的演讲。他宣称已作好了准备,公布世界末日的具体时间。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告诉你,其实这天就是明年的9月19号”。
“他是个疯子!写他纯属是浪费纸张。人们不会对火焰派信徒的事情产生兴趣的,哪怕是一丁点兴趣!”
塞里蒙耸了耸肩。“事实是有人感兴趣,而且是很多人,比尼。如果蒙迪尔说世界末日即将来临,需要有一个像你那样的人站出来说‘事实并非如此,兄弟姐妹们!不用害怕!一切正常!’或者说一些相同效果的话。我想请你来做这事,行吗,比尼?”
“你知道我会。”
“今晚怎么样?”
“今晚?哦,天晓得,塞里蒙,你不知我有多忙。你需要多少时间?”
“半个小时,或者四十五分钟。”
“你瞧,”比尼说道,“我有一个紧急的约会……这就是我提前到这里来的原因。约会完后,我已向雷斯塔保证,立即回家,和她呆一两个小时。最近我们上班的时间总是错开,老碰不到一块。晚上我又得到天文台来,监督拍摄一组照片……”
“好吧,”塞里蒙说道,“我知道来得不是时候。喔,听着,没问题,比尼。明天下午才用我的稿件。明天上午我们谈谈怎样?”
“上午?”比尼迟疑地说道。
“我知道上午对你来说不可想像。我是指你今晚的工作结束之后,我可以在奥纳斯升起来时回到这里。在你回家睡觉之前,给我一次短暂的采访……”
“这个……”
“就算是为朋友吧,比尼。”
比尼疲惫地看了新闻记者一眼。“我没问题,当然愿意啦。只是经过一夜的工作之后,我的头脑可能是昏昏沉沉的了,对你们没有多大用处”。
塞里蒙裂嘴笑了笑。“这我不担心。我注意到,当有什么反科学的谎言需要驳斥的时候,你的头脑会出奇地清醒。怎么样,明早奥纳斯升起来时,在你的办公室见?”
“好吧。”
“一万个感谢,朋友。这回我可是欠下了你一个人情。”
“别提那个。”
塞里蒙必恭必敬地敬了个礼,开始走下台阶。“向你的靓妻问好,”他大声地说道,“凌晨见。”
“好,凌晨见。”比尼应和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他从未在凌晨见过任何人或任何事,为塞里蒙却有这样的例外。这就是友谊的魅力所在。没有友谊,会有这样的例外吗?
比尼转身进了天文台大楼。
楼内,光线暗淡,一切都很平静。对比尼来说,科学大厅的这种寂静是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