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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云霄飞车在最高点倏然而止,所有乘客均不自觉地迸出一声声尖叫。然而,就在尖叫声似乎仍弥漫耳际时,飞车已轰然急转,仿佛向重力加速度挑战般,向死亡之谷奋力冲去。
直至飞车安全落地并完全停止,庞艾莉才舒了一口长气。她并非乘客之一,但她却觉得自己也听到那些恐惧的尖叫,也似乎感染到紧张的情绪,使整个胃部不由自主地纠结在一块儿;唯有看到云霄飞车成功地静止在平台上,紧张的情绪才得以舒缓。
艾莉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愿意乘坐这种恐怖的东西。比较起来,她宁愿相信脚下的土地,或是自己能够了解的事情。她喜欢安全、稳固的感觉,而不是这种充满虚幻及假象的乐园。“乐世界”游乐园位于沙加缅度的边陲地带,距旧金山只有几小时路程。然而,庞艾莉却认为自己像个身处异国的陌生人,正面对着全然无法理解的语言及文化。
车轮和金属磨擦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回云霄飞车上。飞车再度载满了乘客,正缓缓地往上升。庞艾莉叹了口气,强迫自己把眼光移开,投向行政中心所在的那座大城堡。也许在那儿她可以寻回一点儿自己熟悉的东西。
高跟鞋敲击着小径路面,响起了清脆的声音。庞艾莉穿梭在小吃摊及假日游客中间,那身海军蓝套装及皮包显然过份考究。但她可不是来游玩的,代表庞达费公关公司来争取“乐世界”新年度的公关企划案才是她的目的。
牢记着这个念头,她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城堡大门。就在她笔直地朝着接待处走去时,却不由自主地被周围延伸至办公室的游乐气氛所吸引:墙上布满了狂想式的壁画,航海仪被放在桌面,和外观具人形的椅子搭配。庞艾莉开始觉得自己像个走入了仙境的爱丽丝。
一位公主打扮的年轻接待员,在艾莉走近柜台时,给了她一个快活的微笑:“我能为您效劳吗?”
“麻烦你。我是庞艾莉,和海先生订了约会。”说罢,艾莉递上自己的名片,唇边并漾出一个她惯有的、专业的笑容。
“我会通知他。”接待员说道。“你何不先坐一会儿,他正有访客,不过应该快结束了。”
艾莉点了点头,面带警惕地走向一把椅子。这张椅子拥有巨人的造形,座位部份是膝盖,扶手是穿了花袖子的巨人手臂,而椅背则是一张快乐的圆脸和鼓胀的胸膛!而当她坐下之后,蜂鸣器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艾莉还来不及作任何反应,椅背上的巨人却张嘴说话了:“嗨!我叫劳伦斯。请坐。”
艾莉看看四周,怀疑自己是否疯了。那位接待员小姐,此刻正抱着电话筒不放,一点儿都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她叹了口气。一张会说话的椅子!也许正是她需要的?
“海先生现在可以见你了。”接待员小姐说,“他的办公室在那门后再往右转。”
“谢谢你。”艾莉整了整上装,向门内走去。
“喔!对了。请注意流沙。”
“什么?”
“这是海先生开的玩笑。”接待员顿了顿:“不过,如果你小心,就可以逃过一劫。”
“多谢警告。”艾莉好奇地走入隔邻的门廊。看起来很正常呀!虽然色彩特别鲜艳,铺着棕色地毯的地板倒是很坚固。她不禁放松了心情。流沙??多愚蠢的念头。
穿过最后一扇门,艾莉站在海先生办公室门前,摆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容。然而,当她看到踏进门廊来的男人,笑意却在唇边冻住了。这个男人有着高大的运动员体魄,一头夹杂金色的淡棕色浓发。但最吸引她注意的却是那双锐利的湛蓝眼睛,她突然产生一阵熟悉感。他的脸也许成熟了不少,但那因她不小心而造成的疤痕仍然清晰。她看到他唇边荡漾温暖的笑容,心跳几乎停止。老天!可不能是他,现在不能。
“艾莉?”他问。“真的是你吗?”
“史麦可?”艾莉往前进了一步,突然间发觉自己正往下陷落。她尖叫一声,然后无法自制地如掉进黑洞般地向下沉。
史麦可赶紧跨近了一步,蹲下来:“你还好吗?”他关心地看着腰部以下陷落地下的艾莉问道。
“怎么回事?”艾莉不知所措地问。她陷入了一叠棕色软垫中,垫子上并有细毛搔着她的小腿,使她不禁全身打颤。
“你掉进了流沙中,柜台没警告你吗?”麦可边说边伸出了一只援手。“流沙区域以暗棕色标示,墙上也有记号,不过得配戴放大镜才看得见。这是查理开的玩笑。”
“玩笑?”艾莉回嘴,并且试着在穿着窄裙的情况下,尽可能地用最优雅的姿势爬出来。“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在杂耍园里游荡?”
麦可笑笑,看着艾莉好长一阵子。“我不知道,你玩得开心吗?”
他这种荒谬的问题使艾莉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你来这儿又是为了什么?我会掉下去是你干的好事。我一路上都非常小心,直到看见你走出来,一下子把我拉回十年前。”
“有那么久吗?”他打量她那身正式的装束。即使是朴素的衣着,也遮掩不了那双眼睛的美丽,及一身柔软的曲线。“你成熟了许多。”
“希望如此。”艾莉害羞地将双臂交叉于胸前。她知道自己已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有某些改变,但她却永远无法摆脱某种根深蒂固的不安全感。
“金发仍然没变。”麦可仔细端详着她,“但我想我很怀念使你看来既聪明又羞怯的麻花辫和眼镜。”
“我却一点也不怀念。”艾莉顿了顿,直视着那对曾在初中及高中时代令她苦恼万分的蓝眼睛。“没想到还会见到你。”
“我最近刚好搬到加州北部。那地方不错。”
“你住在沙加缅度?”
“不,住在柏克莱。你呢?”
“旧金山。”
他们之间沉默了好一段时间,麦可若有所思地注视艾莉。
“我该走了,”最后她说,并略带神经质地将发丝拂向耳后。“我和海先生有个约会,也许他正怀疑我到底怎么了。”
“当我离开时他正在听电话。”麦可回答,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有点古怪。“你不是为了公关部的事情而来吧!”
“正是。”
“你父亲!”麦可啪地弹了下手指。“当查理提到庞达费,我还以为他指的是你父亲,真是巧合啊!”
他冷冰冰的语调使艾莉感到不自在。“你不会也想争取吧?”
“正是。”
“你不是职业橄榄球员吗?”
“我在两年前决定退出球队,打算在行销这一行大展身手。两年前我开了一家公关公司,这也是我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所以你也想争取乐世界的企划案?”
“你说对了。”
“你的胃口真不小,这案子规模很大啊!”
“我想我应付得来。而且,这地方很棒,为它工作应该是一件愉快的事。”
“不一走吧!”艾莉摇摇头。“会说话的椅子、流沙、云霄飞车……这些东西不适合我。我喜欢真实、稳定的东西。”
“也许你应该将这次的机会让给我。”他挑舋地说。
“别做梦!”
麦可微笑着答道:“我也正想这么说,乐世界将仔细评估我。所以,如果你想成为赢家,可得费一番功夫。”
“当然。”艾莉自信地说。
“因此我们又再度成为敌人啦!老天!这使我想起从前。不过我蛮高兴的,我喜欢和我了解的对手作战。”
“你一点也不了解我。”艾莉反击,“十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我相信我俩都变了很多。”
“也许吧!”麦可嘴角扬起了古怪的微笑,“但至少这次绝对会非常有趣。”
艾莉将自己的双眸从史麦可的湛蓝眼珠上移开,试着想清楚横在她面前的难题。麦可将插手这件事??这使她打心底感到不自在。过去的经验告诉她,无论什么事,只要麦可涉入,就会扰乱她一切的计划。但现在可不是在学校里,而是商场??而且艾莉在这一行一向有很好的专业名声。她挺了挺肩,再度凝视麦可。“我得和海先生见面了,很高兴再度见到你,麦可。”
麦可点点头,对艾莉这种明快的口吻感到有趣。“答应我一件事,小莉,公平竞争。”
艾莉做了个鬼脸,就急急转身而去。
麦可颇有兴味地看着艾莉离去。庞艾莉!多令人意想不到的重逢啊!他正好奇着他的女性敌人这些年到底怎么了,这个在中学时代令自己又爱又恨的女孩,如今已然成为一个美人了。
麦可微笑着看艾莉整装,深吸一口气,接着敲海先生的门。他站在原地不动,无视于艾莉投过来哀求他离去的一瞥,脑海中正尝试将眼前的女人和记忆中熟识的女孩相连在一块儿。她仍然习惯于朴素而低调的穿着,在高中时代,艾莉的厚重长辫、厚眼镜镜片及布袋装曾是大众的话题;如今这仍是她的标帜??只不过换了价格较为高昂的包装,例如成熟的上班族套装及主管式的利落发型。
该死的!她为什么看起来仍那么美好、那么吸引人?他突然有股欲望想看看发丝披肩的她,甚至樱唇半启奉上香吻、双眼迷漾诉说期待的她会是什么样子。
不,也许不该如此奢想。他俩如此大的差异,而且两人都不太可能放弃眼前的竞争。
艾莉谨慎地踏入总经理办公室,实在很怀疑还会有什么惊奇在等着她。
“庞小姐,真高兴见到你。”海查理在艾莉进门后立即起身,圆脸上堆满了笑。
“这是我的荣幸。”艾莉礼貌地回答,私下暗暗估量这个拥有最后决定权的男人。纵然查理的穿着色彩鲜艳,表现得也非常友善,但她知道,他是个难缠的主事者,也是操纵乐世界的一只巨掌。
“请坐。你没有掉入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