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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Q运侍桑
现在“反革命罪”改叫“颐覆政府罪”——恩高德厚,“一身剐”、“寸磔”不搞了。但是犯了“颠覆政府罪”,日子还是不好受呢!
黎元洪这个“黎菩萨”(元洪的诨号),在甲午战争时泅水逃生,几乎为国捐躯。现在长得胖嘟嘟,官运看好,他原不要“颠覆政府”嘛!不幸如今落入造反派之手。哼,你如来带头造反,大家同生共死。成则为王,败则流亡。失败了,也不会搞个“一身剐”。你要不答应呀!哼。人头落地再说。
——元洪思前想后,据说长吁短叹,泪流满面,最后凄然同意(不是“欣然同意”),才参加革命的。
好了,戊戌变法时,谭嗣同一伙搞不下去了。他们卯上了袁世凯,也叫袁世凯做辛亥时的黎元洪,来领导搞军事政变。把顽固的叶赫那拉老太婆抓起来,甚或杀掉。最近史料显示,他们是预备把老太婆杀掉的……。详情笔者曾有深入的记述,此处不必再提了。
总之,当谭嗣同于九月十六日夜访袁世凯,把这项政变密谋向袁泄露时,袁氏后来回忆说,他那时倾听之下,直被吓得“魂飞天外”。——我想这“魂飞天外”,可能是事实。不特袁也,那时朝中任何大臣,在此一情况之下,都会“魂飞天外”的。
抓太后,不可能;囚皇帝,一句话
袁世凯在突然间的“魂飞天外”的精神反应之后,这位现代曹操的理智的抉择又如何呢?历史家不是他“肚里的蛔虫”,不应乱猜。但是客观形势却明显的摆在那地方,不容置疑。上节所谈,从宏观史学着眼,戊戌变法断无成功之可能。这一点,袁世凯看不到。那是百年后历史家的结论。当年袁是“身在此山中”,识不及此。可是袁是位务实派的官僚,他所见的是近在眼前的政治现实——他要根据这个铁的现实,来决定他的政治行为。——袁是老谋深算的张作霖;不是那躁急冲动的张学良。
那时的铁的现实是什么呢?
一言以蔽之,则是西太后要把光绪皇帝囚起来,只需动动嘴,一句话。
光绪皇帝和他几位“近臣”——四个年轻的“四品章京”(魏京生、王丹、吾尔开希、柴玲),和那志大言夸,没有一天行政经验的教条主义者的康圣人(五品小官),想勾通一个师长,到颐和园去搞个西安事变,绝无此可能!这一铁的事实,那是这位目光如电的袁师长,看得清清楚楚的(袁世凯那时的实际官衔是直隶按察使,从二品)。
毋烦师长操心,我们搞历史的越俎代庖,来替他扳扳手指。
——袁有精兵七千人,驻于天津塘沽之间的小站。他如接受光绪的“衣带诏”(并不存在),起兵勤王,他首先就要在天津搞个“西安事变”,把顶头上司荣禄杀掉。荣禄是好杀的?这一点袁世凯就做不到。
纵使做到了,袁还要发个,带兵打向北京。北京又是好打的?那时统率武街前军的聂士成、武卫后军的董福祥都是悍将,打洋人不足;打内战有余。袁世凯有把握能消灭他们?纵使能消减他们,也保不了光绪。光绪爷如人头落地,还有啥“王”可以勤的呢?——这些都是铁的事实,毋烦一百年前的“袁学良”,和一百年后的历史家代为分析也。可叹的是谭嗣同,这位爱国如救火的谭王丹,病急乱求医,饥不择食地, 去找一个素昧平生的袁世凯去做张学良,哪能做得到呢?
后世史家为此曾痛骂老袁。骂他背叛变法,破坏变法,骂得牙痒痒的。其实老袁只是兵练得好,被维新派改革家“卯”上了,而爱莫能助罢了。—— 从头到尾,他是被动的,是被卷进去的。这话没什么不公道吧!
以上还是从“帝党”方面看。我们不妨再略窥“后党”。
在近百余年来我国的“政制转型史”中,我们经历过四大独裁领袖,一女三男。功过是不易说的,因为治史者对这个抽象问题,难免各有所偏。抽象问题是拿不出标准的。可是若论统治技巧和政治艺术等具体的表现,恕我斗胆一评,实在是三男(袁世凯、蒋中正、毛泽东)不如一女(慈禧太后叶赫那拉氏)。
若论统治的时间之长,版图之广,忧患之多,一女都胜过三男。西后统治中国先后四十八年(一八六一~一九零八),疆土包括外蒙古和唐努乌粱海。她所敉平的内忧有长毛、捻军、回乱,和数不尽的地方骚乱。她所抵御的外族入侵多至十一个帝国主义。首都两度陷敌,瓜分迫于眉睫。她所统治的年代也正是东西帝国主义对殖民地掠夺的巅峰。这都是其后三位男独裁者所不可比拟的。
可是尽管如此,西后的中心领导地位,一直笃笃定定,末动摇丝毫。她的统治是真正的五族一统。四海之内,莫非后土;率土之滨。莫非后民。她没有党派;不搞特务。在全国臣属之中,量材器使,向不搞(蒋、毛二公最擅长的)“拉一派、打一派”。她没个什么政校、干校和人民大学,而中央、地方人才鼎盛(所谓中兴名臣),实为国、共二党所未尝有,而治下巨工,不论贤愚和不同族群,对她都鞠躬尽瘁,唯命是听。吾人须知,所谓“湘军”、“淮军”,实质皆是地方军阀的胚子。然历西后四十年之统治,未闻割据自雄,称王称霸也。她毋需杨永泰来为其“削藩”,更没个林彪要飞往温都尔汗。若论私生活,较之前朝的“脏唐臭汉”,西后算是宫闱中的修女了。比诸后朝,亦不像毛公之欲盖弥彰也。——当然慈禧也是个心际狭小,生活侈靡,而个性狠毒,睚眦必报的泼辣女人。她具备着一般大独裁者和小后妃好虐善妒的一切短处。因此她对她自身安全与权力之掌握可以说纤介不遗;对她两个儿皇帝(同治、光绪)之管制,也是彻底的高压。光绪自四岁入宫始,每聆太后训诲,辄至跪地战栗。宫廷生活三十年,身边直无一个贴身太监。太后要囚禁皇帝,一句话足矣;毋烦二话也。在此情况下,若说光绪有弒母密谋,实是笑话。谭、康诸氏纵有刺太后之心,是蚍蜉撼树,不知彼不知己也。
话说回头。袁世凯对这情况,却了如指掌,他怎能糊涂到与谭嗣同作一夕之谈,就参加他们的幻想政变呢?他改变不了当时那个铁定的局面,而这一局面发展到六君子被杀、变法流产。若要把这出悲剧怪到老袁头上去,纵以春秋之笔,责备贤者,亦稍嫌过分也。
拳乱中的枢纽
袁世凯既以此支新军被卷入“戊戌变法”;又因此支新军再被卷入另一危机的“义和团之乱”,那就更是顺理成章的了。
关于“义和团与八国联军的是是非非”,笔者曾以近十万言的长篇,才略述梗概。今再试述袁世凯被卷入这场是非,更是一言难尽。义和拳这个邪门宗教,若说它复杂,则无法说得完。若说它简单,那就再简单不过——它是全人类共有的现象。在平时它只是个烧香拜神,求财求子的邪门宗教而已。在乱世,那它就是作乱者的渊薮——颠覆政府的大本营,反革命或革命起义的老巢(看你各取所需的不同解释)。我国史上赤眉、黄巾、白莲教、拜上帝会、一贯道、红枪会、同善社……,都是这一类的邪门宗教。高度科学化的美国,近年几乎每年都有,严重的弄到“人民庙”内,八百老幼集体自杀。今年(一九九六)还有个“自由人”(freemen)在闹事。克林顿总统怕他们又要集体自杀,只好围而不剿,软围三个月。在笔者这次访台前夕。阅报始知那最后一个自由小爷,总算投降了。朋友你说古怪吗,据说克林顿的老婆希拉里也“通灵”呢!她要生在我们的义和团时代,她也是“刀枪不入”的女“拳民”呢!有啥奇怪。
这个土生土长的义和拳的“拳民”呀,在清朝末年就往往与那些洋传教士所组织的“教民”,发生冲突。洋教士出头保护教民,拳民不服,恨屋及乌,揍了洋人,甚或杀了洋人,那就变成不得了的“教案”了。教案闹人中国官府,中国官不敢开罪洋人,就拿捆杀拳民来消洋灾。拳民不敢抗官,益发拿仇杀洋人来报复,这一来,教案就没完没了了。而教案又以出“响马”出名的山东为最;而山东又有个新帝国主义的德国正在找碴儿,以便借口占领胶州湾,火上加油,山东就全省大乱了。
大乱如何得了,清政府乃于一八九九年(光绪二十五年),把个以杀人出名的大屠夫旗人毓贤升任山东巡抚。毓贤以前作曹州知府时,有一任三个月,杀死一千五百人的惊人纪录。如今升任巡抚,那就更可大开杀戒。但是山东老乡有脑袋二千五百万颗,哪里砍得完呢?砍多了,巡抚大人也多少心有不平。毓秀才做官是从知县知府做起的亲民之官嘛!他深知教民拳民相互仇杀之间,拳民也是“皇民”嘛,犯了教案,为了安抚洋人,为何专杀拳民呢,依附洋人的教民,“吃教饭”(洋人叫Rice Christians)为非作歹的多着呢!他这念头一转,新花样就出现了。他决定对义和拳的政策,改杀为抚。索性把一“团”一“团”的拳民,编成“民团”。因而他乃通令把义和“拳”,改为义和“团”,并发下“毓”字大旗,把全省地上地下的黑白社会,通统编成由政府认可的“义和团”。
——毓巡抚这一决定虽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却弄得全省哄然。他自己也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朝廷得报也认为他是个“治世之能臣”,慰勉有加。这一来,毓大人一不做二不休,乃通令全省,以后凡洋人有所要求,“一概当作『耳边风』!”“团民”得令,自然更是摇旗吶喊,在毓大人领导之下,正式叫出“扶清灭洋”的口号。一呼百应,全省鼎沸。
【附注】这在我们搞“行为科学”的范畴之内,便叫做“意念决定行为”。毓贤巡抚这一意念,就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