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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局,主张暂停反袁活动,并为袁世凯撑腰,以便全民族一致对外,好向日本侵略者一面抵抗,一面交涉,一面在国际间争取援助——这些都表现出爱国政治领袖们伟大的襟怀与器度。谁知在这种情况下,曾做过革命党最高领导人和中华民国第一任临时大总统的孙文,竟不顾民族利益,与日本侵略主义者暗中往还,甘心以袁世凯亦不愿接受之“二十一条”要求主动出让予日本,以换取日本对其个人及其政党之援助。
事缘一九一四年欧战爆发,日方老政客大隈重信出面组参战内阁;大隈与日本政客犬养毅为故交,而犬养毅又为中山旧友。中山乃因犬养之介与大隈接触,并于是年五月十一日有密函致大隈,恭维大隈为非常之人,可成非常之事,劝其助己倒袁。一旦倒袁成功, 孙氏返华当政,当让予日人前所未有之上述政治、军事与经济上之特权。
此时孙氏在野,国民党人四散,中山所许虽重,究系空头支票,显未受大隈之重视。然说者有以孙文主动提出中国主权之出让,实为翌年大隈内阁对袁提“二十一条”要求之张本。孙氏之密函既末受大隈之重视,中山乃于翌年(一九一五)三月十四日,当“二十一条”正在提出之时,再度密函大隈内阁之外务部政务局长小池张造,重申前函之建议,并加重出让中国权益之具体内容。孙之所允者,较之“二十一条”之内容,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上所述中山与日本侵略集团之暗中往还,为今日日本政府旧档案中所查出者,至于已失之文件,或不见诸文字之交往,恐犹不止此也。孙文在中国近代史上,可说是最受各政党、各社会阶层,及当今史家所敬仰之政治领袖,其政治秘行若此者,其原因盖有三端:
1、孙、袁二氏俱对议会政治绝望,认为非个人独裁不能起民于水火;
2、政治独裁,二人均有“非余不可”之心,为国为民而不择手段。“小德出入可也”;
3、袁之在全国,孙之在一党,已形成“拥有无限制权力”之领袖。权力无限而滥用之者。袁、孙二氏殊途同归而已。
“护国”与“护法”运动的史实与是非
“二十一条”交涉结束之后,袁氏突背叛民国搞起“帝制”来,因此惹起全国各界的反帝“护国”热潮。在此护国运动中,中山再次与以田中义一为骨干的日本军部秘密往还,透过居间的日商九原房之肋,先后收受日本接济达一百四十余万元(折合当时美金约七十万元)。反对袁氏窃国称帝本是义正辞严的盛举,然接受日本扩张主义的核心——日本军部别有用心的暗中接济,那就难免是不择手段了。
在袁世凯帝制失败暴卒之后,孙文又卷入一个闹成南北大分裂的“护法运动”——自此以后,中国就一直维持了南北两个政府,无法统一以至于今日。
“护法运动”的起因是这样的。袁氏撤销帝制继之以暴卒之俊,北京恢复了民国元年老国会,由原副总统黎元洪依宪法继任大总统。此时适值欧战正烈,美国由于德国无限制潜艇政策而卷入欧战,并邀请中国加入协约国对德作战。
中国是否应该随同美国参加协约国对德作战呢?中国学术界、舆论界、国会议员、各政团,乃至大总统黎元洪和国务总理段祺瑞,都发生了意见分歧。分歧的焦点,有的是出于意识形态,有的是由于政治利害,也有少数人是以国家利益为出发点,或以之为借口。这种争论在民间的问题不大,在国会里也不太严重,但是闹成大总统和国务总理之间的“府院之争”,问题就不易解决了。
黎元洪是依宪法当选的副总统,递补为大总统。在那个干戈扰攘、法制荡然的时代,他是没有太多实际权力作后盾的,而段祺瑞则是北洋军阀实力派的首领。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府院之争”的是非曲直,历史家很难遽下定论。照理说黎元洪既是上级,他对国务总理这位下属原可依法撤换。但是他忽视了中华民国并不是个法治国家。当国务总理段祺瑞于五月二十三日被“免职”去津之后,拥段的各省督军不服,乃闹成各省督军所组之“督军团”对黎大总理实行杯葛。黎氏在实力派中本是个孤家寡人,遭此打击。慌了手脚,乃于六月初邀请时任十三省督军团团长的安徽督军张勋入京“调停”。张勋应命于一九一七年六月十四日率其“辫兵”入京。张勋是留着长辫,有“磕响头”癖好的帝制派人物。其意不在调停“府院之争”, 却在六月下旬搞了一幕“宣统复辞”的闹剧。谁知这个有两干多年历史的帝王专制,在此时中国人民心目中已毫无留恋余地——“张勋复辟”引起了全国有发言权的各种实力派的反对。在这“反对复辟”的洪流之上,已下野的国务总理,曾在北洋武人中有首倡共和之功的段祺瑞乃再度成为弄潮儿。他于七月初率军西上,搞出个剿灭张勋、二度废帝、再造共和的“马厂誓师”来。
段氏既认为有再造共和之功,则中华民国与其法统应均已中断,国会亦早被张勋解散。段氏要再选法统,乃宣布旧国会已不复存在,应予废除,并与梁启超等合作组织“临时参议院”,成立新政府。
旧国会之废除,意味着对建立民国有功的“八百罗汉”之失业。少数议员固可由不同关系重返政府,而大多数有国民党党籍或意存反段的议员,则难免由于失位失业而想依附于南方反段实力派来从事反段运动。段氏北洋实力派——逐渐由袁氏余众中形成的所谓“皖系”——亦以南方军阀反对中央,搞分裂活动,要加以整顿。这样便搞出个各实力派各为其利,而以法统为旗号的“护法运动”来。
这一场护法运动的南北内战,南方比较站在下风。第一,他们(如陆荣廷、唐继尧等)在中国政坛上本是割据自雄的地方军阀,原无藉藉之名;第二,他们彼此之间也互不相让,群龙无首,引不起国人尊敬。这一下,乃予久居沪上着书而静极思动的前临时大总统孙文以可乘之机。
孙氏原对南北军阀同表其憎恶。但孙氏南人,且南方军阀如唐继尧、李根源等又多曾籍隶国民党,与孙氏本有党谊。由孙氏出面领导南方实力派,自是顺理成章的事。不幸政治是现实的,历史声望成分不大,搞中国政治要东山再起,得有地盘、有钱、有兵。就在这无兵无权之时,谁知天外飞来财源;中山忽然无中生有发了一笔两百万元的横财。
事缘当府、院之间为对德宣战问题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孙文则站在“反参战”这一方而反段。其动机可能是出于爱国之善意——恐实力派借口参战,向列强借款自肥——谁知欧战双方却都在背后努力,各为私利以援助“参”、“反”两派。孙氏既然反参战,则协约国对方的德意志和奥地利乃不惜以重资(也可说是“贿赂”吧)援助孙氏,搞反参战。德国政府于是运用国民党分子、孙氏亲信的留德学生曹伯亚,私下贿赂了孙氏两百万银元。两百万银元在民初可是笔巨款!
孙氏得此秘密贿金,乃如鱼得水,重入政坛。在此之前,孙蛰居沪上,无尺寸之土,无一刃之兵;旧有革命同志或散居各地,或投机贩卖股票,作个人生计。原来拥孙之政客武人,对此失势元老早已失去兴趣。但是孙氏顿成巨富,则一切均因之改变矣。
第一,那批失业失职的“老国会议员”,原是一批足资号召的政治力量,如今孙氏可资遣其南下,“恢复国会”以抗段。
第二,北洋军阀一向歧视海军,因海军在内战战局中作用不大。同时海军多系南人和国民党,与北洋军阀本来格格不入,常遭扣饷扣费,积愤已久。孙氏今日一掷百万,彼此又有旧谊,程璧光所率之海军第一舰队乃于孙氏拨以巨款后,愿随孙公南下“护法”。
有金钱、有“法统”、有武力,孙氏遂浩浩然南下广州,割据自立。然搞法统的国会人数不足,乃只好组织个“非常国会”和“中华民国军政府”,举孙氏为大元帅,开府广州,以与北京政府分争帝国主义唾余之“关余”,同时亦与北京政府作法统之争——对列强自称为中国之唯一合法政府,要求列强承认。此一南北两个实力派政府之对立,孙氏实是始作俑者。此一国家分裂之局面,迄今未已,读史者能不慨然!孰是孰非,公正的历史家实难下笔,今但言其事实而已。
有主题,无方法
但是我们写历史的人在七十年后回看这段民国初年的史实,有数种现象盖可肯定:
第一,民国初年的中国绝无搞议会政治的可能性。孙、袁二人都主张寡头政治。孙之“军政”主张,在理论上是暂时的。将来他的党会对人民“训政”,然后主动地还政于民”,实行“宪政”。为着实行“军政”,孙氏是不择手段的独裁专制,甚至丧权辱国亦在所不惜。孙氏之所谓“军政”,事实上和段祺瑞的“武力统一”政策是一个铜元的两面;和后来毛泽东“枪杆出政权”的政策也并无二致。只是他们都抓不到这“主题”, 而未找到解决这主题的正当的现代化方法而已。孙氏不择手段之余,也只是把自己的政治地位降低到一个与众无异的地方军头而已。
第二,袁世凯想做皇帝,实际上是和孙氏一样要搞个寡头政治。他的“从龙之士”如杨度等六君子,也都是学识兼优的老革命党员。他们和孙公的看法是一样的,认为议会政治在当时并不切实际。他们主张帝制,亦何尝不想搞出个“英国模式”的君主立宪来。可是他们忘记了康、梁覆辙的教训,搞错了方法,以致成为历史上的笑柄;而最倒霉的要算美国那个书呆子古德诺,他的一番善意、两件条陈不特全被歪曲,他个人在美的政治前途也全付诸东流,在学术界亦几乎身败名裂,令读史者为之叹息。
前已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