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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德刚晚清七十年简体完美版-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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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无待蓍龟了。  
  所以我国近代史家每喜诟病清室涉外官吏为如何颟顸,如何庸愚,而在下读史数十年,则不以为然也。  
  设以清季“科甲出身”之林(则徐)、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沈(葆桢)乃至恭王奕訢等,比诸后来国、共、民、青、民盟、民进诸党之高干,优劣之间,岂待区区执简人之饶舌哉?只是大清帝国气数将终,统治机器报废之周期已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之不国岂能厚责于机车驾驶人员和维修技工耶!  
  “西化”、“现代化”与“阶段性”  
  综合本篇以上各节之阐述,一言以蔽之,我们大概可以说,一部中国近代史便是一部“传统中国”向“现代西方”转变的“转变史”(historyoftransformation)。这一转变的过程,早期的史家,名之曰“西化”。目前的学人则改呼为“现代化”。其实这两个概念的疆界实在不易划分,不过人类毕竟是个有“历史感观”(senseofhistory)的动物。历史往往也是解释概念之争的最佳工具。  
  就以吾人现代生活中的刷牙为例吧!“刷牙”这项卫生习惯,是从西方传来的。它在十九世纪的中国,大概可以叫做“西化”或“洋化”了。可是刷牙在今日中国都市生活中却变成不可或缺之一部分,那我们就只能把它列入“现代化”的范畴了。据说毛泽东就没有刷牙的习惯。这大概由于他年轻时农村背景和叛逆个性所造成的。青年的毛泽东反对“崇洋媚外”,所以就拒绝这“西化”的习惯了(毛氏也一辈子未穿过“西服”)。所以当他老年住入都市,生活就不够“现代化”而被老婆骂成“太土”了。  
  毛泽东的私生活,小事也。但是,朋友,见微知著嘛!这项社会学上的“微观法则”却能替我们解决无数大问题呢!可是不论“西化”也好,“现代化”也好,我们近代史上这项转变,几乎是十年一变,层次分明的。它存在著浓厚的“阶段性”。我们如从社会经济史的观点,试一回看鸦片战争前传统中国的历史,那就几乎千年未变了。  
  从一本千年未变的“静的历史”,忽然接上一本十年一变的“动的历史”,则近代中国之动荡也就可想而知了。不过我们这项动荡并不是杂乱无章的。它是从“西化”进入“现代化”,按部就班,层次分明的。  
  前文已言之,我们的固有文明原是自给、自足、自满的“三自”文明。它在“现代”阶段忽然大动特动起来,实在是“鸦片战争”开始的。在这次战争中我们吃了洋人的苦头,所以才搞起“洋务”来(那时叫做“夷务”)。我们对付外族的老办法一向是“以夷制夷”。鸦片战争时,我们被夷人的坚船利炮所打败。战后痛定思痛,我们第一个“夷务专家”的魏源(林则徐的幕僚)乃想到要“师夷之长技以制夷”了(见魏著《海国图志》序)。这就就开始了我们“科技现代化”的第一步——也就是今日邓小平所要搞的“四化”之一。  
  老实说,我们在前一个世纪的新派人物把“四化”搞得确是有声有色。九〇年代中期,李鸿章的“北洋海军”竟是世界七大海军之一,远驾于新起的日本海军之上。不幸甲午一战,马脚全露。有识之士自此再也不搞“四化”了,因为他们知道,大清帝国的根本问题不在四化而在第五化——“政治现代化”。康有为、梁启超因而搞起了“君主立宪”。他师徒二人认为连皇帝也要“西化”一下。他们的广东同乡孙中山则认为要搞政治现代化就得彻底的搞。他主张“建立民国”,干脆把皇帝搞掉,来选个“伯理玺天德”。  
  康梁失败了。孙先生成功了,并且当选了中华五千年史上第一个“伯理玺天德”。但是孙伯理玺天德并没有解决问题,随他而来的则是军阀混战、夷狄交侵。国政民生反远不如大清帝国之晚年也。这样乃又惹出另一批“有识之士”胡适之等来重行考虑了。  
  胡适之他们认为科技(坚船利炮)余事也,政治经济亦余事也。重要是我们整个文化体系害了绝症,非彻底脱胎换骨不为功。这就是他们“全盘西化论”的理论基础了。要丢掉全部“固有文化”而推动“全盘西化”,这样他们也就把“西化”运动推展到最高峰了。可是从魏源到胡适这一“转变”过程是节节升高、层次分明,“阶段性”是十分浓厚的。  
  “五四运动”以后的中国,虽然是属于另一大时代了,其变化之轨迹,阶段分明,基本上是与前期无异的。  
  总之,我们这部苦难而光辉的中国近代史,在全民族合力推动之下,时时在变、处处在变。其进度虽然难免迂回曲折、颠颠倒倒,但是其摸摸索索,终于要找到一个安全而满意的出口则一。出口云何,一个长治久安、名实相符,如篇前所言之民国也。语云:“穷则变、变则通。”所以只要我们不停地摸索,最后必有大道可“通”。照近年来海峡两岸的局势来看,这个“通”的日子,似乎并不太远了,我们等著瞧吧!         第七章 论帝国主义与晚清外患      第七章 论帝国主义与晚清外患  
  在上篇谈“帝国与民国之蜕变”的拙著里,笔者曾不揣浅薄、斗胆地说过,从社会经济史的角度来看,我们鸦片战争以前的中国史,几乎是千年未变;而鸦片战后,则几乎十年一变。何以在社会经济方面,我们的传统历史是“静如处女”,现代又“动如脱兔”呢?恕我要言不繁,这个两千年未有之变局,实是西方东来的“帝国主义”推动的结果。  
  “帝国主义”(Imperialism)又是个什么东西呢?这一问题对我们这一辈二十世纪上半纪出生的华裔男女,还需要解释吗?那一部血淋淋的“帝国主义侵华史”,便是我们一辈子实际生活经验的主要部分,别提也罢,提起来,我们会怒脉贲张、咬牙切齿的。  
  以上这份民族感受,是任何人所不能否认的。这是我们亲身体验出来的,有什么好否定的呢?因此我国一般史家和国共两党的官方,都会肯定“帝国主义”是近代中国的万恶之源。马列派的史学家,更会把它概念化一番说:帝国主义何以是万恶之源呢?因为它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万恶之源的上面,还有一个总源的“资本主义”。  
  可是这些说法,却不为很多西方汉学权威所接受。他们之间有许多极有火候的历史家,甚至是最有权威的泰山北斗,如创立当今剑桥学派的开山宗师费正清教授等,却认为“西方帝国主义”在中国基本上是不存在的。它只是由于革命党人(包括国共两党)不断的宣传,而嵌于我民族心理上的一种幻觉,——虽然他们也并不否认日本人对中国的侵略却是一宗不折不扣的“帝国主义”。  
  日本人呢?在他们战败之初,倒颇有些忏悔心态。可是近年来,他们就逐渐地把他们在中国大陆赤裸裸的奸掳焚杀说成“进出中国”了。只是日本人这批“进出论者”引经据典的功力,无法与西方的“幻觉论者”相提并论罢了。  
  朋友,时间是可伯的。以感情写历史,也是靠不住的。君不见二十世纪后半纪(尤其是近三十年)才出生的中青年男女,他们对“南京大屠杀”、对“佳木斯细菌试验所”等等的情感反应,就不会像他们父执辈那样椎胸泣血了。君不见,抗战期间站在不同阵地的一些华裔同胞,他们对日本战犯不也有颇为不同的量刑心理……再过些年,纵是华裔大学生恐怕也要靠历史百科全书,才能粗知“帝国主义”的定义了。  
  写历史的目的是为保存某一段历史的真相。传之后世,警惕将来。历史家应该实事求是、心平气和。他不应为某一时代的喜怒哀乐所局限而笔端常带感情。所以像“帝国主义”这样的议论未定之辞(debatablesubject),就应该辞简义赅的去搜搜它的根,再作论断。  
  “扩张主义”与“帝国主义”  
  若谈“帝国主义”的根源,我们就不能不上溯到历史上的“扩张主义”(Expansionism)。扩张主义是个洋名词。我们文化中的同义字大致可说是“强凌弱、众暴寡”。它是“人性”(humannature)中绝对存在的一面;也是最丑恶的一面。它也是“社会达尔文主义”(SocialDarwinism)所揭露的“人类社会行为”(socialbehavior),甚至“动物社会行为”(animalsocialbehavior)中经科学家证实的“客观实在”。  
  人类历史上“扩张主义”之动机是多方面的。它包括疆土、经济、政治、宗教、文化、虚荣、色欲、嫉妒乃至日常的衣食住行、七情六欲。其中任何一面、多面或全面,都可引起群居人类向外扩张的社会行为。若论其在历史中有记录的荦荦大者,则我们“汉人”,原来也是这一行的老祖宗。我们早期对“其心必异”的“非我族类”之“扩张”行为,也是天人共愤的——可是我们的圣贤史家帝王将相,不也把这些最不光荣的对外侵略,开疆拓土、犁庭扫穴,说成王化远播等等最光荣的民族史迹吗?民族史家们(包括区区小我在内),又何尝说过这些都是民族之耻呢?  
  就以我们对付匈奴族为例吧!  
  匈奴族是我们汉族扩张主义者最早的,有明显史料可稽的受害者。其族本名曰“匈”(Hun),“匈牙利”(Hungary)之匈也。“奴”字可能就是我们汉族扩张主义者把它加上去的。正如日本人的老祖宗本自名曰“倭”(Wa),它那个倒楣“倭奴”的“奴”宇,也可能是我们汉人给他们加上去的。早期的欧洲史家和汉学家,对Huns是否就是Hsiung…nu颇存疑虑,就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个“nu”字,可能就是我们中国“种族主义者”(racist)所玩的花样。  
  匈民族被我们的侵略大将卫青、霍去病、窦宪等人,给“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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