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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德刚晚清七十年简体完美版-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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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看看“社会转型”说  
  笔者落笔至此,适逢电视报导,当今世界上位列第二位的超级强权“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邦”,在一枪未响、无声无臭的情况之下,寿终正寝。这真是人类文明八千年历史中从未有过的怪事和大事。怪不得《纽约时报》以跨栏的头条新闻报导刊载之。但这头条新闻,在读者眼光中却远没有同一天副版上,甘乃迪参议员的外甥史密斯少爷的强奸案之紧张刺激,读者如云。  
  苏联,马克思主义之祖国也。苏帝死得如此窝囊,连累得马克思也显得脸上无光。相形之下,资本主义之父的(亚当)史密斯老先生却童颜鹤发、老而不死,神气活现起来。真的,那一度曾与成吉思汗同其威风的老马,现在居然虎落平阳,连甘乃廸的一个好色的小孙子也不如哉?在我们授世界史的教员看起来,此话言之过早也。  
  马克思主义,至少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学,和其它主要学说一样,也有若干独到之处,不可一竿子打翻。马派史学家认为人类社会的发展,是分五个“阶段”前进的,而每一阶段则各有其不同的社会“型态”。在这五个阶段一个接着一个嬗递前进之时,两个阶段之间,前后两个型态的转换,就“必然”有个“转型期”。既然历史的发展和转型是个“必然”的程序,干嘛又要去“闹革命”、“搞阶级斗争”呢,马家的门徒说,闹革命、搞阶级斗争的目的,就是要缩短这个必然发生的“转型期”。这种转型现象如任其自然发展,时间可能拖得很长;甚至无限制拖下去。——马克思主义革命家,便是根据这项学说的推理,认为长痛不如短痛。应该以暴力催生,使社会转型于旦夕之间,毕其功于一役。所以马列主义者都是“一次革命论者”。——列宁如此,毛泽东更下必说了。  
  当然这种马列主义的历史学毛病多着呢!各派史家,根据各民族的历史经验,对它加以批驳的,可说是汗牛充栋。笔者不学,亦尝追随群贤之末,根据我华族历史发展之经验撰文否定之。本篇不再重复。  
  “转型期”是社会发展的“瓶颈”  
  可是马派史学正和其它主要学说一样——如汤恩比的“挑战反应”论、杜威的“实验主义”说,和二次大战后支配联合国主要政策的“经济发展”论等等——不是“全对”,也不是“全错”。各该派的主要论断,在中国历史上都可找到“左证”。史家对任何一派完全肯定(如大陆上早期对马列学说之绝对认可),或通盘否定,都是错误的。  
  例如马派史学上的“型态”论,和“转型”说,即有其可取之处。我们反证了它史分五段的“绝对论”(absolutism)。但我们也无法否认,中国近三千年社会发展的程序里,也的确有过两大“转型期”。——发生在古代的便是历时一百三十余年的“商鞅变法”;发生在现代的便是吾侪及身而见的自“鸦片战争”(一八三九~一八四二)以后,历时一百五十余年的近代史阶段了。  
  我国古代社会的“转型”,确是如马派史学所说的,那是我国社会发展内因演变的结果。转型是“自动”的。而我国近代社会的转型程序,则是如汤派史学所说的,那是外因“挑战”(challenge)的“反应”(response)。转型的程序是“被动”的。可是等到这“转型期”接近尾声时,朝野双方,不论黑猫白猫,又一切向“钱”看。大家都知道,经济“飞”不起来,则另一个“定型”便无法出现。今日台湾“蒋家政权”的模式已一去不返;而大陆上邓大人却在继续“垂帘听政”,还不是“钱”的关系?等到大陆上也能突破“开发中”(developing)的枷锁,而迈向“已开发”(developed)阶段。海峡两岸一国一制。我们的“转型期”就会正式结束。一个新的“定型”就会出现。这最后一段的发展,便是上述第三、四派史学的重点所在了——不重实际效验、经济搞不上去,你得闭起鸟嘴,啥也没得好说的。回去搞你的独裁专制好也,搞到像斯大林那样的神气,还是不免要鞭尸亡国的。  
  我国古代社会的“转型”,确是如马派史学所说的,那是我国社会发展内因演变的结果。转型是“自动”的。而我国近代社会的转型程序,则是如汤派史学所说的,那是外因“挑战”(challenge)的“反应”(response)。转型的程序是“被动”的。可是等到这“转型期”接近尾声时,朝野双方,不论黑猫白猫,又一切向“钱”看。大家都知道,经济“飞”不起来,则另一个“定型”便无法出现。今日台湾“蒋家政权”的模式已一去不返;而大陆上邓大人却在继续“垂帘听政”,还不是“钱”的关系?等到大陆上也能突破“开发中”(developing)的枷锁,而迈向“已开发”(developed)阶段。海峡两岸一国一制。我们的“转型期”就会正式结束。一个新的“定型”就会出现。这最后一段的发展,便是上述第三、四派史学的重点所在了——不重实际效验、经济搞不上去,你得闭起鸟嘴,啥也没得好说的。回去搞你的独裁专制好也,搞到像斯大林那样的神气,还是不免要鞭尸亡国的。  
  话说千遍,一语归宗。近一个半世纪中国变乱的性质便是两千年一遇的“社会转型”的现象。在历史的潮流里,“转型期”是个瓶颈,是个三峡。长江通过三峡是滩高水急、渡翻浪滚、险象环生的。在这激流险滩中,摇橹荡舟、顺流而下的大小船夫舵手,风流人物,触礁灭顶,多的是可歌可泣和可悲可笑的故事……,可是船抵葛洲坝,你远看“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你就有心平气和,享有无恐惧自由之感了。因此在这转型期接近尾声的阶段,回看百年史实,便知一部“中国近代史”,实在是一部从中古东方式的社会型态,转向现代西方式的社会型态的“中国近代社会转型史”,也可叫做“中国现代化运动史”吧!康梁师徒在这段历史潮流里所扮演的角色,便是上述三峡中的一叶扁舟里的两个小船夫。在急流险滩之间,风驰电掣,顺流而下,终于触礁沉没——可泣可歌、可悲可笑,如此而已。  
  且看“皇帝”的慢慢蜕变  
  可是吾人今日及身而见的一百五十年的转型期中,我们的老旧的社会型态——这个左翼史家一古脑称之为“半封建”的社会型态——到今天还没有被完全“转”掉。就以“皇帝”这项制度来说吧!辛亥革命以后,我们虽然没有皇帝了,却多的是“变相皇帝”。朋友,您能说袁世凯、蒋中正、毛泽东三公不是“变相皇帝”吗?皇帝爷哪有他们三位的烛裁权力啊!  
  所以历史的事实己证明“一次革命论”这项理论是错误的。我们的“民国史”上,从洪宪“皇帝”起“转”了七十多年,才“转”出个李登辉“总统”来。因此我们在社会发展中“转型”的程序是十分复杂的,是迂回曲折,进三步退两步,左进右退,上进下退……,有时甚至是干脆立正、向后转,真是花样繁多——但是从远景看来,向前发展的大方向是不变的;同时也是阶段分明的。  
  大的阶段暂时不谈了,就看最近十年这段“小平变法”吧,它自七九年开始,一下便向前猛冲了八年。迨至胡耀邦被黜,开始煞车。及八九年“六四”,忽来个立正向后转,血流如注。这两年来,它既要继续开放、和平演变;又要反对和平演变。我们也看不出它怎样反对“和平演变”。跟毛泽东的“大跃进”相比,则毛是兔子,邓是乌龟了。但是历史也证明乌龟比鬼子爬得快。中国发展的“大方向”还是向转型前进的。(参见拙作〈胡适的大方向和小框框〉)。  
  “社会转型”需时数百年  
  有人或嫌我们“转型”(也可说是“现代化”吧)太慢了一点。君不见日本转型,只需三五十年便可完工吗?其实日本转型是个例外(容后节细论之),其它民族社会转型,均需三两百年,始见肤功也。  
  我国古代的商鞅变法自公元前三五〇年变起,至前二二一年始皇统一凡一百三十年,始搞出“秦法政”来(毛泽东语)。但是秦皇“任刑太过”(顾炎武语),再继续向前“转”进。又实验了一百余年,至汉武帝以后才慢慢地搞出个“霸王道杂之”(汉宣帝刘询的话)的中央集权文官制和重农轻商的大帝园的“定型”来。这一汉家制度的“定型”,一“定”便是两千年。基本上没有原则性的改变——所以毛泽东告诉郭沫若说:“千载犹行秦法政。”——在始皇前、武帝后这两个定型之间,“转型期”延长至三百余年!  
  近代欧洲社会的“转型”,实始于十四世纪初年(一三零零)的“文艺复兴”。一转也是三百余年,直至十七世纪(一六零零)之末,才逐渐“定型”;变成以自由个体为社会基础,以大规模机器生产财富来源的“资本主义”(capitalistic)的“民族国家”(nationstate)和以“中产阶级”为主体的“代议政府”(representativegovernment或parliamentarygovernment)来。这一现代西方的“定型”已维持了四百余年。可是在一九九一年底苏联帝国之崩溃,原苏联各邦同意再组邦联。西欧各国与此同时也正在大搞其“帮同型”(moncurrency),一个新的西方政治社会的“转型期”,又已显其端倪矣。——现代中国的社会转型尚前途漫漫,而当代西方社会又已开始转型,这大概是现代科技快速发展的必然后果吧!在近代世界社会转型史中,以日本转得最快。一八六八年“明治维新”后,不出一代,日本便已跻身世界先进强权之列。这可能是维新前,日本的封建制度与中古欧洲封建制的基本“型态”甚为接近,因此日本一旦实行“欧化”(欧洲式的现代化),则社会发展程序若合符契,所以就一鸣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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