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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雨山说话了:“行了,周旋,我们就当这是一场奇迹吧。”
“奇迹?你说的没错。”
“现在让我们来讨论一下,怎么处理水月?”
“处理?”我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激动地问:“为什么要用这个词?她不是一样东西,而是一个人!”
“不,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具尸体。”
我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你想怎么样?”
“埋了她。”
瞬间,我感到血脉贲张起来,怔怔地说:“埋了水月?不,绝不!”
“让死者入土为安,是我们生者的责任。”
我猛地摇了摇头,把目光对准了琴然和苏美:“你们不是和水月从小一起长大的吗?难道舍得离开她吗?”
苏美咬着嘴唇说:“我们不可能把水月的尸体带回去的,先通知这里的火葬场吧。”
“你们要把她给烧了?不,我绝不和她分开。”
这时秋云用柔和的声音说:“周旋,你的精神很不好,回去好好休息吧。等你一觉醒来以后,就会主动把水月给埋了的。”
当时我的脑子里昏昏沉沉,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就起身离开了大堂,晃晃悠悠地跑上了楼梯。
刚刚跑上二楼的走廊,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只见阿昌提着煤油灯跑了上来,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卷竹席。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在接过了席子后,我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我抱着席子进入房间,水月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柔和的灯光照着她苍白的脸庞。那身白色的长裙已经完全干了,依然紧裹着她的身体。
窗外的台风正在呼啸着,我能想像着浑浊的浪头,在台风的指引下疯狂冲击海岸的景象。 我听到墙壁和木板发出的颤抖声,感觉就像是一场轻微的地震。这座客栈已经有九十多年的历史了,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台风的冲击下摇摇欲坠。其实,我真希望幽灵客栈被台风卷走,就不再有这么多噩梦了。
我把阿昌给我的竹席铺在地板上,也许整个客栈里只有这丑陋的哑巴,才能明白我的心思,他知道我会给水月守夜的,床自然是留给了水月,而我就要睡地板了。
守夜开始了——
水月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我睁着眼睛躺在地板上。就这样坚持了两三个小时,静静地听着窗外呼啸的台风,直到被汹涌的海水吞没。
我感到自己躺在漫无天日的水底,就像水月的样子。忽然,一线幽暗的光覆盖到了我身上,耳边似乎听到了一阵悠扬的歌声。
我听不懂那些歌词,只记得它曲折委婉的旋律,还有深夜里洞萧的伴奏——
闪光的碎片从我脑中掠过,我猛然睁开了眼睛,天花板上的灯光立刻射入瞳孔,让我一阵头晕目眩。这里不是黑暗的海底,而是幽灵客栈里我的房间,我正躺在铺着席子的地板上。
忽然,我感到胸口上盖着什么东西,胸腔里有些发闷。我从席子上坐了起来,发现身上正盖着一件衣服,在柔和的灯光发出幽幽的反光。我迷迷糊糊地用手摸了摸,感到水一般的光滑和柔软,那是上好的丝绸面料。
这不是普通的衣服,而是一件戏服。
我再定睛一看,身上盖着的正是那件绣花的女褶。除此以外,还有云肩、水袖、裙裾。。。。。。整套木匣里的戏服全都盖在我身上。
刹那间,我感到仿佛有什么东西趴到了我的身上,紧紧地贴合着我的身体,抚摸着我每一寸皮肤。这感觉冰凉而柔软,就像海底的水流,就像水月的身体。
我颤抖着爬了起来,那些戏服全都落到了地板上。我记得昨天我准备把戏服给烧掉的,可是一转眼它们就失踪了,而现在这些戏服又自己跑了出来。
难道,是我梦游了——在睡梦中我把戏服找了出来,然后又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它们是有生命的吗?
我找出了那只木匣,然后重新叠好了这些戏服,小心地放了进去。
窗外的台风仍在肆虐。
转过头看了看床上的水月,我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她的手——我记得她的双手是平放在身体两侧的,但这时她的左手正放在自己的身体上。
是谁动过了她?
我跑到门后看了看,房门依旧锁得好好的,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
死人是不会自己挪动双手的。
我摸了摸她的脸庞,手上感到了轻微的温度。
就像突然触电了一样,我的手弹了起来。我抚摸着自己的手,似乎还能感受到水月身上的温度。我再一次摸了摸水月的手腕,找寻了片刻之后,我摸到她的脉搏在跳动,虽然微弱但却是实实在在的。
我颤抖着把手伸到她的鼻孔前,感到了一阵微微的呼吸——她活过来了!
正当我的理智几乎要崩溃时,水月的眼皮微微动了起来。
几秒钟后,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过程,几乎魂飞魄散——水月的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我。
她复活了?
透过她略显疲惫的眼皮,我看到了她茫然的目光,一些晶莹的东西在眼眶里闪烁着。再坚硬的岩石都会被她融化,面对着这双忧郁的眼睛,我没有权利恐惧,更没有权利退缩。
她的那双嘴唇微微嚅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在咳一口浓痰,她的表情也痛苦起来。我立刻把手伸到了她头下,轻轻扶起她的上半身。水月把头凑到了床边,对着地板吐出了一口绿色的水。
也许是海水吧,我闻到了一股咸涩的气味。水月继续大口地吐着,地板上很快就被她吐了一大片,她看起来就像是刚被从海里救上来的人,正在把吃进体内的海水吐出来。
终于,她停止了吐水,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拿出毛斤擦了擦她的嘴角,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眼睛。
水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突然说话了:“我在哪儿?”
她的声音绵软而虚弱,带着一股喉咙里的假声。
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落在她的嘴唇上:“水月,你在幽灵客栈。”
“水月?幽灵客栈?”她轻轻地念着这两个词,“你说的水月——就是我的名字,对吗?”
“是,记起来了。”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下巴,眼泪继续落到她的嘴唇上,“水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周旋啊。”
“周旋?”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说:“是的,我记得我很爱你。”
这时我已经泣不成声了,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水月忽然用舌尖舔了舔嘴唇,幽幽地说:“味道真咸啊,是你的眼泪?”
我连忙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是的。”
忽然,我发现她的眼睛里也滚动起泪花了,几滴泪珠从她的眼角缓缓地滑落。她的胸口有了明显的起伏,嘴里略显激动地说:“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是的,我们不会分开的。”我紧紧地搂住她说,“告诉我,你现在需要什么?”
她轻声地在我耳边说:“我感到肚子很饿。”
“对。你已经几十个小时没有进食了。你先躺在床上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我离开床边,先把地板上那滩绿水擦干净,然后悄悄地走出了房门。
跑下黑暗的走廊,我悄无声息地走进底楼的厨房。我摸到了电灯的开关,当厨房被电灯照亮时,一个黑影从角落里跳了起来。
原来是阿昌,他一直都睡在厨房角落里的一张小床上。但他看到我的时候,他自己倒是被吓坏了,他那双大小不一的丑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身后,仿佛我的背后站着一个吊死鬼似的。
我回头看去,身后只有一片黑暗。我轻声说:“阿昌,请帮我煮碗热粥。”
他茫然地盯着我,似乎能从我的眼睛里发现什么。我知道阿昌虽然丑陋,而且还不会说话,其实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阿昌点了点头,揭开了灶上的一口大锅,里面本来就有一大锅粥,是晚上就烧好了的。他重新在灶里点上了火,很快就有一股热气冒了起来。
阿昌给我盛了一大碗粥,我说了声谢谢,便端起粥和调羹,匆匆地离开了厨房。
回到了房间里,水月半躺在床上,看起来要比刚才好点了,只是面色依然苍白。我把粥送到了她的嘴边,用调羹喂着她吃。她吃了几口就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让我自己来吧。”
她自己拿起了调羹,就像久病初愈的人那样喝着粥,很快就被她喝光了。我轻抚着她的头发问:“水月,你还记得海里发生的事吗?”
“我不知道。”她拧起了眉毛,似乎不愿意回忆起那痛苦的经历,“我只记得我被大海吞没了,四周全是黑暗的海水,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忽然,我仿佛看到一线幽光亮起,然后就不知道了。”
“水月,你知道吗?昨天你在海里游泳失踪了,直到今天黄昏,我才在海滩上发现了你。到现在已经三十几个小时了。”
“我记不清了。”
“我估计你在昨天黄昏时,被涨潮的海水带上了海滩,然后就一直躺在那里昏迷不醒。因为极度的疲倦和脱水,使你一度进入了医学上所说的“假死”状态。”
“假死?”
我点了点头,这是惟一合理的解释了:“对,在医学上这是极其罕见的。‘假死’是一种深度的昏迷,甚至会暂时地停止呼吸和心跳,但你的大脑依然活着,并且很快就会醒来。有的缺乏经验的医生,会把‘假死’状态的人误诊为死亡,有时就会发生某些人在棺材里复活的报道。”
“‘假死’后醒来就是复活吗?”
“不能这么说,尽管这看起来非常像。曾经有一个博士做过研究,在越南战死的美国士兵里,据说有4%的尸体回到美国后,人们发现其尸体的姿势,和原来放入棺材时不一样。这些人很可能都经历了‘假死’,只是不像你这么幸运被及时发现,而是最后被闷死在了棺材里。那个博士还研究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