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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了一封给苏和的信在唐霜那里,不知道他几时可以归来,信上也只是寥寥数语。其实想说的话有许多,可是真提起笔来的时候,看着白纸却只是发呆。
我最想说的是,我想念他,我放心不下他。想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想告诉他我的寂寞,我的烦恼,我的……
可是这些最后都没有写,纸上最终写上的不疼不痒的那几句话自己看着都觉得没意思,但是写也写了,就折了起来装进封袋,交给了唐霜。
若是苏和回来,给苏和就好。若是他迟迟没回来,有机会交给莫还真,或是姜明前辈也都可以。唐霜一口答应。
说了两句闲话,我问他:“怎么你这次不下山?”
他笑:“我才刚要开始学符法呢,干嘛下山?”
也是啊。
我们这些人主要是学剑的,下山游历两年,增长见识,也精进钻研了剑法,再回山上来的时候也会再习一些符法,不过和他们这样据说灵力很强天生就要学法术的,还是不能相比。
“你一路上要多当心,自己保重。”他叮咛:“在外头不比在山上,什么事情都可能会遇上的。”
我点点头:“你也保重。”
我收拾包裹下山的时候,辞别师傅和各位师兄,大家都有嘱咐的话。最后去见的蓝师兄。他对我亲切照顾一如从前,只是……我觉得,我已经变了。
或者说,我们都变了。
虽然还是觉得他很温和亲切,值得信赖依靠,有事的时候我第一个告诉的人,想商量询问的人,却是苏和。
蓝师兄给了我一些盘缠,我推辞了一下。
他说:“在外面不比待在山上,喝口水都不方便,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大不了你将来再还我。”
我把银子收起来,虽然这几年都在山上,但是山下面的米价还是知道的。蓝师兄怎么攒下的这些私蓄呢?难道他在山下还做了什么买卖营生不成?
蓝师兄好象知道我在想什么,微微一笑,说:“我下山的时候盘缠带的不算多,还遇到盗匪来劫,结果反被我劫了他们。”
我一笑。
“还有,我也曾经出手除掉了两三个精怪。这些家伙喜欢晶亮的漂亮的东西,窝里巢里也存着些珍珠金锭什么的。这些东西不取也可惜啊。”
我点头:“很对很对,我得好好跟师兄学着,省得以后混的不成人样饿肚子。”
他又拿了几张符纸给我,叮咛我用法,告诫我若是遇险,在紧急关头还可以抵挡一下争取点时间逃命或是反击。这几张符纸看起来都是师傅绘的,因为和刚才在师傅那里他让我带在身上的,纸和笔迹都一模一样。风符雷符什么的都有。这个可是护身法宝,蓝师兄再多给我一份,我自然也老实不客气的装进兜里。保命的东西我当然不会往外推。
“领了什么任务没有?”
我说:“是,先去京城送一封信。”
蓝师兄点头说:“一路多加小心。”
我说:“师兄放心,我又不是从来没下过山出过门。以前没上山的时候,我也是到处游荡着讨生活的。”
他说:“小心行得万年船,什么时候也不能粗疏大意。”
我点头答应。
苏和离开的那天,蓝师兄在山顶的废墟那里,和我说了些没头没尾的话,神情也很不寻常。我后来想起,有些好奇,却不敢多问。而且从那之后他就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待人亲善。那天的那些话,也再没提起过。
“好了,天也不早了,我再和你啰嗦,今天你就下不了山了。”蓝师兄的笑容多少有些离别的感伤:“早去早回,记得自己多多保重,遇事别逞强斗狠,留得青山在,万事都好说。”
他一直送我送到山门外。
我回头说:“师兄不用送了。”
他点一下头,站住了脚。
我大步的向外走。
远远的可以看到一架凌空的绳桥,因为不想被外面的人事惊扰,这绳桥只是两根铁索一牵,一般人无法逾越。过了桥,就真的离开蜀山派了。
我回过头,蓝师兄还远远的站在山门外的石碑旁边,衣衫被风吹的摇摆不定,面目已经看不清楚。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看了两眼,转过身来提气跃上了绳桥。
从深渊底下卷起来的风带着潮气,脚下的绳索摇摇晃晃,我往脚下面看,一片虚空,浮浮荡荡的不知道究竟有多深,茫茫然的,我不再向下看,换了两口气,才渡过绳桥。
再回头的时候云雾弥漫,已经看不清身后的情形。
不要总张望来时的路……因为那些已经过去。
忘了是在哪里听过这句话,可是,向前看,也是一样的茫然。
前方,又通向哪里呢?
57
一个人上路的感觉,没什么说的。
在山上待久了,习惯了和师傅,师兄弟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学剑也好,打坐也好,听晚课诵经什么的也好,都有人作伴。现在看着投在地下的影子只有自己一条,靴子踏地的声响也只有这么单调的,自己发出来的一点声音。
觉得自己好象……一只离群的鸟儿一样。
其实遇到苏和以前,我一直是一个人。但是现在怎么也想不起那时候的心情心境来了。
一个人孤单惯了可以不觉得,可是过了这么久的安定热闹的日子,再一下子变成形单影只,却觉得一下子空落落的很不好受。
我听从师傅的劝告,一路乘船向东北方向去。入秋的时节,山上的树木一片烂漫,红黄青绿交织在一起,航船沿江而下走得很快,两岸飞快的掠过去的山岭就象斑斓的彩锦一样让人心动。
别人都说坐船闷,我却不觉得。站在船栏边发呆,什么也不想,一上午就匆匆流逝,船家喊我开饭的时候,脸上凝了一层的湿意,几乎可以滴下水来。
船上吃的简单,烫的青菜,调的萝卜干,一些小鱼,佐料不齐,味道平平。我就着菜吃了一碗饭,觉得胃口远没有在山上的时候好。
然后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在打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有许多天的水路要走,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晚上有时醒来,听着外面哗哗的江水流淌的声音。怕不安泰,船是不夜航的。现在停泊的地方是个小渡口,今晚有风,江流也急,船身有些摇晃不稳。
苏和怎么样了呢?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久都不能来和我见面?
我托唐霜打听过,也没有消息。转弯抹角的问莫长老,他也没说什么。
有时候我甚至忍不住会想,不早不迟的,就在我们……亲热过之后他就离开,连告别都没有,又一去没了音讯,典型的就是吃干抹净不认账的薄情负心表现……
当然我知道他不是如此。
可是,人在没事做的时候就难免会胡思乱想,想出什么奇怪的可能性来都有可能的。
想起他的时候,心里难免热一阵,又凉一阵。有时候甜蜜,有时候又觉得气闷。
但是我没有办法肆无忌惮的去说他的不是。
我对他也有隐瞒……
而且,是致命的隐瞒。
苏和不知道,蓝师兄不知道,师傅也不知道……
我对谁也没有办法说出来的秘密。
我的经历,从小的时候流浪,到后来遇到苏和的时候,正在寻求一个处身之地……
中间有一段似乎是空白。我是怎么从一个乞儿,变成一个在各个名门正派间找机会谋出身的平头小子,这中间的变化……
有两年多的时间,我没有做乞儿,也没有四处游荡。
那场变故,现在想起来觉得遥远而模糊。
那时候我们一群半大孩子,为了取暖挤在城郊一个已经废弃的庄院里过夜。可是到了天明却被一起捉了起来,说我们是盗贼,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其实谁都明白,这只不过是那些人抓不到真正的匪人,胡乱捉我们去顶缸交差……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别人比你强,你就只能任其欺凌。
辗转吃了很多苦,然后仅活下来的几个人也知道,我们也肯定是要死的,不会再有生路。
可是我们在等着被杀的时候,却又发生意外。一天夜里被从死牢里拖出来带走,以为是要踏上黄泉路,没想到却是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贼又卖了一次。反正差事应付过了,我们杀不杀什么时候杀也就无所谓,然后有人出了大价钱到这里来采买少年孩子,他们把我们又转了一次手。
想不到我们这些小小的乞儿,对他们来说用处竟然还不止一项。
人的心,究竟可以有多么凉薄贪婪残酷?
前路会怎么样,我不去想。
总之,身不由己,想也是没有用的。
只能认命的,任由他人摆布。
再想起那段在魔宫的时光,怎么都觉得记不清楚。我想,也许我们毕竟不适合魔宫那种地方,到处都显得黑暗诡异,妖魔精怪与人混杂在一起,有的一眼可以看出不同,有的却看起来与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但是,为什么就是记不清楚那时候的事情呢?
我所能记得的,就是我们这些被买去的少年们,后来不曾再见过彼此,然后,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就都被指派出来。我被命令的是,到各个名门正派去寻机会,能当弟子登堂入室是最好,不能的话,也要想办法混进去,安安稳稳的扎下根来待着。至于这之后要如何,却一个字也没有交待。
我记不清楚那曾经用蛇鞭责打我的人长什么样子,不记得魔宫的方位,不记得我在魔宫到底待了多久……
一切都那么模糊不清。
后来我大概想得出,可能是两个原因,一是魔宫的地域不适合我们生存生活,所以那段时间我可能是神志不清。但是更有可能的是,魔宫为了不泄露它的所在和秘密,对我们用了什么手段或是药物,让我们无法清楚的记起自己的遭遇。
我一直觉得奇怪,魔宫让我们出来,想办法渗透到正道门派里去,打的不是好主意这是一定的。但是,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呢?以后要怎么样,他们也没有交待过,不管是要打探消息还是伺机做什么手脚,都一个字不提。而且,这些人离开魔宫之后会不会都乖乖依照他们的吩咐去做?他们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