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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太越说越怒,独自从店中出来。
令狐冲待定静师太走远,便去仙安客店外打门大叫:“你
奶奶的,本将军要喝酒睡觉,你奶奶的店小二,怎不快快开
门?”
定静师太正当束手无策之际,听得这将军呼喝,心下大
喜,当即抢上。仪琳迎了上去,叫道:“师伯!”定静师太又
是一喜,忙问:“刚才你在哪里?”仪琳道:“弟子给魔教妖人
擒住了,是这位将军救了我……”这时令狐冲已推开店门,走
了进去。
大堂上点了两枝明晃晃的蜡烛。钟镇坐在正中椅上,阴
森森的道:“甚么人在这里大呼小叫,给我滚了出去。”
令狐冲破口大骂:“你奶奶的,本将军乃堂堂朝廷命官,
你胆敢出言冲撞?掌柜的,老板娘,店小二,快快给我滚出
来。”
嵩山派诸人听他骂了两句后,便大叫掌柜的、老板娘,显
然是色厉内荏,心中已大存怯意,都觉好笑。钟镇心想正有
大事在身,半夜里却撞来了这个狗官,低声道:“把这家伙点
倒了,可别伤他性命。”锦毛狮高克新点了点头,笑嘻嘻走上
前去,说道:“原来是一位官老爷,这可失敬了。”
令狐冲道:“你知道了就好,你们这些蛮子老百姓,就是
不懂规矩……”高克新笑道:“是,是!”闪身上前,伸出食
指,往令狐冲腰间戳去。令狐冲见到他出指的方位,急运内
息,鼓于腰间。高克新这指正中令狐冲“笑腰穴”,对方本当
大笑一阵,随即昏晕。不料令狐冲只嘻的一笑,说道:“你这
人没规没矩,动手动脚的,跟本将军开甚么玩笑?”
高克新大为诧异,第二指又即点出,这一次劲贯食指,已
使上了十成力。令狐冲哈哈一笑,跳了起来,笑骂:“你奶奶
的,在本将军腰里摸啊摸的,想偷银子么?你这家伙相貌堂
堂,一表人才,却干么不学好?”
高克新左手一翻,已抓住了令狐冲右腕,向右急甩,要
将他拉倒在地。不料手掌刚和他手腕相触,自己内力立时从
掌心中倾泻而出,再也收束不住,不由得惊怖异常,想要大
叫,可是张大了口,却发不出半点声息。
令狐冲察觉对方内力正注向自己体内,便如当日自己抓
住了黑白子手腕的情形一般,心下一惊:“这邪法可不能使
用。”当即用力一甩,摔脱了他手掌。
高克新犹如遇到皇恩大赦,一呆之下,向后纵开,只觉
全身软绵绵的恰似大病初愈,叫道:“吸星大法,吸……吸星
大法!”声音嘶哑,充满了惶惧之意。钟镇、邓八公和嵩山派
诸弟子同时跃将起来,齐问:“甚么?”高克新道:“这……这
人会使吸……吸星大法。”
霎时间青光乱闪,锵锵声响,各人长剑出鞘,神鞭邓八
公手握的却是一条软鞭。钟镇剑法最快,寒光一颤,剑光便
已疾刺令狐冲咽喉。
当高克新张口大叫之时,令狐冲便料到嵩山派诸人定会
一拥而上,向自己攒刺,眼见众人长剑出手,当即取下腰刀,
连刀带鞘当作长剑使用,手腕抖动,向各人手背上点去,但
听得呛啷、呛啷响声不绝,长剑落了一地。钟镇武功最高,手
背虽给他刀鞘头刺中,长剑却不落地,惊骇之下,向后跃开。
邓八公可狼狈了,鞭柄脱手,那软鞭却倒卷上来,卷住了他
头颈,箍得他气也透不过来。
钟镇背靠墙壁,脸上已无半点血色,说道:“江湖上盛传,
魔教前任教主复出,你……你……便是任教主……任我行
么?”令狐冲笑道:“他奶奶的甚么任我行,任你行,本将军
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姓吴,官讳天德的便是。你们却是甚
么岗、甚么寨的小毛贼啊?”
钟镇双手一拱,道:“阁下重临江湖,钟某自知不是敌手,
就此别过。”纵身跃起,破窗而出。高克新跟着跃出,余人一
一从窗中飞身出去,满地长剑,谁也不敢去拾。
令狐冲左手握刀鞘,右手握刀柄,作势连拔数下,那把
刀始终拔不出来,说道:“这把宝刀可真锈得厉害,明儿得找
个磨剪刀的,给打磨打磨才行。”
定静师太合十道:“吴将军,咱们去救了几个女徒儿出来
如何?”
令狐冲料想钟镇等人一去,再也无人抵挡得住定静师太
的神剑,说道:“本将军要在这里喝几碗酒,老师太,你也喝
一碗么?”
仪琳听他又提到喝酒,心想:“这位将军倘若遇到令狐大
哥,二人倒是一对酒友。”妙目向他偷看过去,却见这将军的
目光也在向她凝望,脸上微微一红,便低下了头。
定静师太道:“恕贫尼不饮酒,将军,少陪了!”合十行
礼,转身而出。
仪琳跟着出去。将出门口时忍不住转头又向他瞧了一眼,
只见他起身找酒,大声呼喝:“他奶奶的,这客店里的人都死
光了,这会儿还不滚出来。”她心中想:“听他口音似乎有点
像令狐大哥。但这位将军出口粗俗,每一句话都带个他甚么
的,令狐大哥决不会这样,他武功比令狐太哥高得多。我……
我居然会这样胡思乱想,唉,当真……”
令狐冲找到了酒,将嘴就在酒壶上喝了半壶,心想:“这
些尼姑、婆娘、姑娘们就要回来,叽叽喳喳、罗罗嗦嗦的说
个没完,一个应付不当,那可露出了马脚,还是溜之大吉的
为妙。将这些人一个个的救醒来,总得花上小半个时辰,肚
子可饿得狠了,先得找些吃的。”
将一壶酒喝干,走到灶下想去找些吃的,忽听得远远传
来仪琳尖锐的叫声:“师伯,师伯,你在哪里?”声音大是惶
急。
令狐冲急冲出店,循声而前,只见仪琳和两个年轻姑娘
站在长街上,大叫:“师伯,师父!”令狐冲问道:“怎么啦?”
仪琳道:“我去救醒了郑师姊和秦师妹,师伯挂念着众师姊,
赶着去找寻。我们三人出来,可又……不知她老人家到哪里
去啦。”
令狐冲见郑萼不过二十一二岁,秦绢年龄更稚,只十五
六岁年纪,心想:“这些年轻姑娘毫没见识,恒山派派她们出
来干甚么?”微笑道:“我知道她们在哪里,你们跟我来。”快
步向东北角上那间大屋走去,到得门外,一脚踢开大门,生
怕那女子还在里面,又抖迷魂药害人,说道:“你们用手帕掩
住口鼻,里面有个臭婆娘会放毒。”左手捏住鼻孔,嘴唇紧闭,
直冲进屋,一进大堂,不禁呆了。
本来大堂中躺满了恒山派女弟子,这时却已影踪全无。他
“咦”的一声,见桌上有只烛台,晃火折点着了,厅堂中空荡
荡地,哪里还有人在?在大屋各处搜了一遍,没见到丝毫端
倪,叫道:“这又是奇哉怪也!”
仪琳、郑萼、秦绢三人眼睁睁的望着他,脸上尽是疑色。
令狐冲道:“他奶奶的,你们这许多师姊们,都给一个会放毒
的婆娘迷倒了,给绑了放在这里,只这么一转眼功夫,怎地
都不见啦?”郑萼问道:“吴将军,你见到我们那些师姊,是
给迷倒在这里的么?”令狐冲道:“昨晚我睡觉发梦,亲眼目
睹,见到许多尼姑婆娘,横七竖八的在这厅堂上躺了一地,怎
会有错?”郑萼道:“你……你……”她本想说你做梦见到,怎
作得准?但知他喜欢信口胡言,说是发梦,其实是亲眼见到,
当即改口道:“你想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啦?”
令狐冲沉吟道:“说不定甚么地方有大鱼大肉,她们都去
大吃大喝了,又或者甚么地方做戏文,她们在看戏。”招招手
道:“你们三个小妞儿,最好紧紧跟在我身后,不可离开,要
吃肉看戏,却也不忙在一时。”
秦绢年纪虽幼,却也知情势凶险,众师姊都已落入了敌
手,这将军瞎说一通,全当不得真,恒山派数十人出来,只
剩下了自己三个年轻弟子,除了听从这位将军吩咐之外,别
无其他计较,当下和仪琳、郑萼二人跟了他走到门外。
令狐冲自言自语:“难道我昨晚这个梦发得不准,眼花看
错了人?今晚非得再好好做过一个梦不可。”心下寻思:“这
些女弟子就算给人掳了去,怎么定静师太也突然失了踪迹?只
怕她落了单,遭了敌人暗算,该当立即去追寻才是。仪琳她
们三个年轻女子倘若留在廿八铺,却大大不妥,只得带了她
们同去。”说道:“咱们左右也没甚么事,这就去找找你们的
师伯,看她在哪里玩儿,你们说好不好?”
郑萼道:“那好极了!将军武艺高强,见识过人,若不是
你带领我们去找,只怕难以找到。”令狐冲笑道:“‘武艺高
强、见识过人’,这八个字倒说得不错。本将军将来挂帅平番,
升官发财,定要送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给你们三个小妞儿
买新衣服穿。”
他信口开河,将到廿八铺尽头,跃上屋顶,四下望去。其
时朝暾初上,白雾弥漫,树梢上烟雾霭霭,极目远眺,两边
大路上一个人影也无。突然见到南边大路上有一件青色物事,
相距远了,看不清楚。但一条大路空荡荡地,路中心放了这
样一件物事,显得颇为触目。他纵身下屋,发足奔去,拾起
那物,却是一只青布女履,似乎便和仪琳所穿的相同。
他等了一会,仪琳等三人跟着赶到。他将那女履交给仪
琳,问道:“是你的鞋子吗?怎么落在这里?”仪琳接过女履,
明知自己脚上穿着鞋子,还是不自禁的向脚下瞧了一眼,见
两只脚上好端端都穿着鞋子。郑萼道:“这……这是我们师姊
妹穿的,怎么会落在这里?”秦绢道:“定是哪一位师姊给敌
人掳去,在这里挣扎,鞋子落了下来。”郑萼道:“也说不定
她故意留下一只鞋子,好教我们知道。”令狐冲道:“不错,你
武艺高强,见识过人。咱们该向南追,还是向北?”郑萼道:
“自然是向南了。”
令狐冲发足向南疾奔,顷刻间便在数十丈外,初时郑萼
她们三人还和他相距不远,后来便相距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