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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之后,岳不群长剑横削,左腰间露出破绽,这一指又是重
复使出。
陡然之间,令狐冲心中灵光连闪:“他这辟邪剑法于极快
之际,破绽便不成其为破绽。然而剑招中虽无破绽,剑法中
的破绽却终于给我找到了。这破绽便是剑招不免重复。”
天下任何剑法,不论如何繁复多变,终究有使完之时,倘
若仍不能克敌制胜,那么先前使过的剑招自不免再使一次。不
过一般名家高手,所精的剑法总有十路八路,每路数十招,招
招有变,极少有使到千余招后仍未分胜败的。岳不群所会的
剑法虽众,但知令狐冲的剑法实在太强,又熟知华山派的剑
法,除了辟邪剑法,决无别的剑法能胜得了他。他数招重复,
令狐冲便已想到了取胜之机,心下暗喜。
岳不群见到他嘴角边忽露微笑,暗暗吃惊:“这小贼为甚
么要笑?难道他已有胜我的法子?”当下潜运内力,忽进忽退,
绕着令狐冲身子乱转,剑招如狂风骤雨一般,越来越快。
盈盈躺在地下,连岳不群的身影也瞧不清楚,只看得头
晕眼花,胸口烦恶,只欲作呕。
又斗得三十余招后,只见岳不群左手前指,右手一缩,令
狐冲知道他那一招要第三次使出。其时久斗之下,令狐冲新
伤初愈,已感神困力倦,情知局势凶险无比,在岳不群这如
雷震、如电闪的快招攻击之下,只要稍有疏虞,自己固然送
了性命,更令盈盈大受荼毒,是以一见他这一招又将使出,立
即长剑一送,看准了对方右腋,斜斜刺去,剑尖所指,正是
这一招破绽所在。那正是料敌机先、制敌之虑。
岳不群这一招虽快,但令狐冲一剑抢了在头里,辟邪剑
法尚未变招,对方剑招已刺到腋下,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岳
不群一声尖叫,声音中充满了又惊又怒,又是绝望之意。
令狐冲剑尖刺到对方腋下,猛然间听到他这一下尖锐的
叫喊,立时惊觉:“我可斗得昏了,他是师父,如何可以伤他?”
当即凝剑不发,说道:“胜败已分,咱们快救了师娘,这就……
这就分手了罢!”
岳不群脸如死灰,缓缓点头,说道:“好!我认输了。”
令狐冲抛下长剑,回头去看盈盈。突然之间,岳不群一
声大喝,长剑电闪而前,直刺令狐冲左腰。令狐冲大骇之下,
忙伸手去拾长剑,哪里还来得及,噗的一声,剑尖已刺中他
后腰。幸好令狐冲内力深厚,剑尖及体时肌肉自然而然的一
弹,将剑尖滑得偏了,剑锋斜入,没伤到要害。
岳不群大喜,拔出剑来,跟着又是一剑斩下,令狐冲急
忙滚开数尺。岳不群抢上来挥剑猛斫,令狐冲又是一滚,当
的一声,剑刃砍在地下,与他脑袋相去不过数寸。
岳不群提起长剑,一声狞笑,长剑高高举起,抢上一步,
正待这一剑便将令狐冲脑袋砍落,陡然间足底空了,身子直
向地底陷落。他大吃一惊,慌忙吸一口气,右足着地,待欲
纵起,刹那间天旋地转,已是人事不知,腾的一声,落入了
陷阱。
令狐冲死里逃生,左手按着后腰伤口,挣扎着坐了起来。
只听得草丛中有数人同时叫道:“大小姐!圣姑!”几个
人奔了出来,正是鲍大楚、莫长老等六人。鲍大楚先抢到陷
阱之旁,屏住呼吸,倒转刀柄,在岳不群头顶重重一击,就
算他内力了得,迷药迷他不久,这一击也当令他昏迷半天。
令狐冲急忙抢到盈盈身边,问道:“他……他封了你哪几
处穴道?”盈盈道:“你……你……你不碍……不碍事么?”她
惊骇之下,说话颤抖,难以自制,只听到牙关相击,格格作
声。令狐冲道:“死不了,别……别怕。”盈盈大声道:“将这
恶贼斩了!”鲍大楚应道:“是!”令狐冲忙道:“别伤他性命!”
盈盈见他情急,便道:“好,那么快……快擒住他。”她不知
陷阱中已布有迷药,只怕岳不群又再纵上,各人不是他对手。
鲍大楚道:“遵命!”他决不敢说这陷阱是自己所掘,自
己等六人早就躲在一旁,否则何以大小姐为岳不群所困之时,
各人贪生怕死,竟不敢出来相救,此事追究起来,势将担当
老大干系,只好假装是刚于此时恰好赶到。他伸手揪住岳不
群的后领提起,出手如风,连点他身上十二处大穴,又取出
绳索,将他手足紧紧绑缚。迷药、击打、点穴、捆缚,连加
了四道束缚,岳不群本领再大,也难以逃脱了。
令狐冲和盈盈凝眸相对,如在梦寐。隔了好久,盈盈才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令狐冲伸过手去,搂住了她,这番死里
逃生,只觉人生从未如此之美,问明了她被封穴的所在,替
她解开,一眼瞥见师娘仍躺在地上,叫声:“啊哟!”忙抢过
去扶起,解开她穴道,叫道:“师娘,多有得罪。”
适才一切情形,岳夫人都清清楚楚的瞧在眼里,她深知
令狐冲的为人,对岳灵珊自来敬爱有加,当她犹似天上神仙
一般,决不敢有丝毫得罪,连一句重话也不会对她说,若说
为她舍命,倒是毫不希奇,至于甚么逼奸不遂、将之杀害,简
直荒谬绝伦。何况眼见他和盈盈如此情义深重,岂能更有异
动?他出剑制住丈夫,忍手不杀,而丈夫却对他忽施毒手,行
径卑鄙,纵是左道旁门之士,亦不屑为,堂堂五岳派掌门,竟
然出此手段,当真令人齿冷,刹那间万念俱灰,淡淡的问道:
“冲儿,珊儿真是给林平之害死的?”
令狐冲心中一酸,泪水滚滚而下,哽咽道:“弟子……我
……我……”岳夫人道:“他不当你是弟子,我却仍旧当你是
弟子。只要你喜欢,我仍然是你师娘。”令狐冲心中感激,拜
伏在地,叫道:“师娘!师娘!”岳夫人抚摸他头发,眼泪也
流了下来,缓缓的道:“那么这位任大小姐所说不错,林平之
也学了辟邪剑法,去投靠左冷禅,因此害死了珊儿?”令狐冲
道:“正是。”
岳夫人哽咽道:“你转过身来,我看看你的伤口。”令狐
冲应道:“是。”转过身来。岳夫人撕破他背上衣衫,点了他
伤口四周的穴道,说道:“恒山派的伤药,你还有么?”令狐
冲道:“有的。”盈盈到他怀中摸了出来,交给岳夫人。岳夫
人揩拭了他伤口血迹,敷上伤药,从怀中取出一条洁白的手
巾,按在他伤口上,又在自己裙子上撕下布条,替他包扎好
了。令狐冲向来当岳夫人是母亲,见她如此对待自己,心下
大慰,竟忘了创口疼痛。
岳夫人道:“将来杀林平之为珊儿报仇,这件事,自然是
你去办了。”令狐冲垂泪道:“小师妹……小师妹……临终之
时,求孩儿照料林平之。孩儿不忍伤她之心,已答允了她。这
件事……这件事可真为难得紧。”岳夫人长长叹了口气,道:
“冤孽!冤孽!”又道:“冲儿,你以后对人,不可心地太好了!”
令狐冲道:“是!”突然觉得后颈中有热热的液汁流下,回
过头来,只见岳夫人脸色惨白,吃了一惊,叫道:“师娘,师
娘!”忙站起身来扶住岳夫人时,只见她胸前插了一柄匕首,
对准心脏刺入,已然气绝毙命。令狐冲惊得呆了,张嘴大叫,
却一点声音也叫不出来。
盈盈也是惊骇无已,毕竟她对岳夫人并无情谊,只是惊
讶悼惜,并不伤心,当即扶住了令狐冲,过了好一会,令狐
冲才哭出声来。
鲍大楚见他二人少年情侣,遭际大故,自有许多情话要
说,不敢在旁打扰,又怕盈盈追问这陷阱的由来,六人须得
商量好一番瞒骗她的言词,当下提起了岳不群,和莫长老等
远远退开。
令狐冲道:“他……他们要拿我师父怎样?”盈盈道:“你
还叫他师父?”令狐冲道:“唉,叫惯了。师娘为甚么要自尽?
她为……为甚么要自杀?”盈盈恨恨的道:“自然是为了岳不
群这奸人了。嫁了这样卑鄙无耻的丈夫,若不杀他,只好自
杀。咱们快杀了岳不群,给你师娘报仇。”
令狐冲踌躇道:“你说要杀了他?他终究曾经是我师父,
养育过我。”盈盈道:“他虽是你师父,曾对你有养育之恩,但
他数度想害你,恩仇早以一笔勾销。你师娘对你的恩义,你
却未报。你师娘难到不是死在他的手中吗?”令狐冲叹了口气,
凄然道:“师娘的大恩,那是终身难报的了。就算岳不群和我
之间恩仇已了,我总是不能杀他。”
盈盈道:“没人要你动手。”提高嗓子,叫道:“鲍长老!”
鲍大楚大声答应:“是,大小姐。”和莫长老等过来。盈
盈道:“是我爹爹差你们山来办事的吗?”鲍大楚垂手道:“是,
教主令旨,命属下同葛、杜、莫三位长老,带领十名兄弟,设
法捉拿岳不群回坛。”盈盈道:“葛杜二人呢?”鲍大楚道:
“他们于两个多时辰之前,出去诱引岳不群到来,至今未见,
只怕……只怕……”盈盈道:“你去搜一搜岳不群身上。”鲍
大楚应道:“是!”过去搜检。
他从岳不群怀中取出一面锦旗,那是五岳剑派的盟旗,十
几两金银,另有两块铜牌。鲍大楚声音愤激,大声道:“启禀
大小姐:莫杜二长老果然已遭了这厮毒手,这是二位长老的
教牌。”说着提起脚来,在岳不群腰间重重踢了一脚。
令狐冲大声道:“不可伤他。”鲍大楚恭恭敬敬的应道:
“是。”
盈盈道:“拿些冷水来,浇醒了他。”莫长老取过腰间水
壶,打开壶塞,将冷水淋在岳不群头上。过了一会,岳不群
呻吟一声,睁开眼来,只觉头顶和腰间剧痛,又呻吟了一声。
盈盈问道:“姓岳的,本教葛杜二长老,是你杀的?”鲍
大楚拿着那两块铜牌,在手中抛了几抛,铮铮有声。
岳不群料知无幸,骂道:“是我杀的。魔教邪徒,人人得
而诛之。”鲍大楚本欲再踢,但想令狐冲跟教主交情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