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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又有甚么不可以?”那婆婆道:“娶了妻的,再瞧女人,不
可以。”
令狐冲觉得这女人无理可喻,说道:“你是嫁过人的女人,
为甚么又瞧男人?”那婆婆怒道:“我几时瞧男人?胡说八道!”
令狐冲道:“你现在不是正瞧着我吗?难道我不是男人?不戒
和尚只不过瞧了女人几眼,你却拉过我头发,摸过我头皮。我
跟你说,男女授受不亲,你只要碰一碰我身上的肌肤,便是
犯了清规戒律。幸好你只碰到我头皮,没摸到我脸,否则观
音菩萨一定不会饶你。”他想这女人少在外间走动,不通世务,
须得吓她一吓,免得她用剃刀在自己身上乱割乱划。
那婆婆道:“我斩下你的手脚脑袋,也不用碰到你身子。”
令狐冲道:“要斩脑袋,只管请便。”那婆婆冷笑道:“要我杀
你,可也没这般容易。现下有两条路,任你自择。一条是你
快快娶仪琳为妻,别害得她伤心而死。你如摆臭架子不答应,
我就阉了你,叫你做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你不娶仪琳,也就
娶不得第二个不要脸的坏女人。”她十多年来装聋作哑,久不
说话,口舌已极不灵便,说了这会子话,言语才流畅了些。
令狐冲道:“仪琳固然是个好姑娘,难道世上除了她之外,
别的姑娘都是不要脸的坏女人?”那婆婆道:“差不多了,好
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到底答不答应,快快说来。”
令狐冲道:“仪琳小师妹是我的好朋友,她如知道你如此
逼我,她可要生气的。”那婆婆道:“你娶了她为妻,她欢喜
得很,甚么气都消了。”令狐冲道:“她是出家人,发过誓不
能嫁人的。一动凡心,菩萨便要责怪。”那婆婆道:“倘若你
做了和尚,菩萨便不只怪她一人了。我给你剃头,难道是白
剃的么?”
令狐冲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原来你给我剃光了头,
是要我做和尚,以便娶小尼姑为妻。你老公从前这样干,你
就叫我学他的样。”那婆婆道:“正是。”令狐冲笑道:“天下
光头秃子多得很,剃光了头,并不就是和尚。”那婆婆道:
“那也容易,我在你脑门上烧几个香疤便是。秃头不一定是和
尚,秃头而又烧香疤,那总是和尚了。”说着便要动手。令狐
冲忙道:“慢来,慢来。做和尚要人家心甘情愿,哪有强迫之
理?”那婆婆道:“你不做和尚,便做太监。”
令狐冲心想:这婆婆疯疯颠颠,只怕甚么事都做得出,须
要先施缓兵之计,说道:“你叫我做太监之后,忽然我回心转
意了,想娶仪琳小师妹为妻,那怎么办?不是害了我二人一
世吗?”那婆婆怒道:“咱们学武之人,做事爽爽快快,一言
而决,又有甚么三心两意、回心转意的?和尚便和尚,太监
便太监!男子汉大丈夫,怎可拖泥带水?”令狐冲笑道:“做
了太监,便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了。”那婆婆怒道:“咱们在谈
论正事,谁跟你说笑?”
令狐冲心想:“仪琳小师妹温柔美貌,对我又是深情一片,
但我心早已属于盈盈,岂可相负?这婆婆如此无理见逼,大
丈夫宁死不屈。”说道:“婆婆,我问你,一个男子汉负心薄
幸,好色无厌,好是不好?”那婆婆道:“那又何用多问?这
种人比猪狗也不如,枉自为人。”令狐冲道:“是了。仪琳小
师妹人既美貌,对我又好,为甚么我不娶她为妻?只因我早
已与另一位姑娘有了婚姻之约。这位姑娘待我恩重如山,令
狐冲就算全身皮肉都给你割烂了,我也决不负她。倘若辜负
了她,岂不是变成了天下第一负心薄幸、好色无厌之徒?不
戒大师这个‘天下第一’的称号,便让我令狐冲给抢过来了。”
那婆婆道:“这位姑娘,便是魔教的任大小姐,那日魔教
教众在这里将你围住了,便是她出手相救的,是不是?”令狐
冲道:“正是,这位任大小姐你是亲眼见过的。”那婆婆道:
“那容易得很,我叫任大小姐抛弃了你,算是她对你负心薄幸,
不是你对她负心薄幸,也就是了。”令狐冲道:“她决不会抛
弃我的。她肯为我舍了性命,我也肯为她舍了性命。我不会
对她负心,她也决不会对我负心。”
那婆婆道:“只怕事到临头,也由不得她。恒山别院中臭
男人多得很,随便找一个来做她丈夫就是了。”令狐冲大声怒
喝:“胡说八道!”
那婆婆道:“你说我办不到吗?”走出门去,只听得隔房
开门之声,那婆婆重又回进房来,手中提着一个女子,手足
被缚,正便是盈盈。
令狐冲大吃一惊,没料到盈盈竟也已落入这婆娘的手中,
见她身上并无受伤的模样,略略宽心,叫道:“盈盈,你也来
了。”盈盈微微一笑,说道:“你们的说话,我都听见啦。你
说决不对我负心薄幸,我听着很是欢喜。”那婆婆喝道:“在
我面前,不许说这等不要脸的话。小姑娘,你要和尚呢,还
是要太监?”盈盈脸上一红,道:“你的话才真难听。”
那婆婆道:“我仔细想想,要令狐冲这小子抛了你,另娶
仪琳,他是决计不肯的了。”令狐冲大声喝采:“你开口说话
以来,这句话最有道理。”那婆婆道:“那我老人家做做好事,
就让一步,便宜了令狐冲这小子,让他娶了你们两个。他做
和尚,两个都娶;做太监,一个也娶不成。只不过成亲之后,
你可不许欺侮我的乖女儿,你们两头大,不分大小。你年纪
大着几岁,就让仪琳叫你姊姊好了。”
令狐冲道:“我……”他只说了个“我”字,哑穴上一麻,
已给她点得说不出话来。那婆婆跟着又点了盈盈的哑穴,说
道:“我老人家决定了的事,不许你们罗里罗唆的打岔。让你
这小和尚娶两个如花如玉的老婆,还有甚么话好说?哼,不
戒这老贼秃,有甚么用?见到女儿害相思病,空自干着急,我
老人家一出手就马到成功。”说着飘身出房。
令狐冲和盈盈相对苦笑,说话固不能说,连手势也不能
打。令狐冲凝望着她,其时朝阳初升,日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桌上的红烛兀自未熄,不住晃动,轻烟的影子飘过盈盈皓如
白玉的脸,更增丽色。
只见她眼光射向抛在地下的剃刀,转向板凳上放着的药
瓶和绷带,脸上露出嘲弄之意,显然在取笑他:“好险,好险!”
但立即眼光转开,低垂下来,脸上罩了一层红晕,知道这种
事固然不能说,连想也不能想。
令狐冲见到她娇羞无邪,似乎是做了一件大害羞事而给
自己捉到一般,不禁心中一荡,不由自禁的想:“倘若我此刻
身得自由,我要过去抱她一抱,亲她一亲。”
只见她眼光慢慢转将上来,与令狐冲的眼光一触,赶快
避开,粉颊上红晕本已渐消,突然间又是面红过耳。令狐冲
心想:“我对盈盈当然坚贞不二。那恶婆娘逼我和仪琳小师妹
成亲,为求脱身,只好暂且敷衍,待得她解了我穴道,我手
中有剑,还怕她怎的?这恶婆娘拳脚功夫虽好,和左冷禅、任
教主他们相比,那还差得很远。剑上功夫决计不是我敌手。她
胜在轻手轻脚,来去无声,实施偷袭,教人猝不及防。若是
真打,盈盈会胜她三分,不戒大师也比她强些。”
他想得出神,眼光一转,只见盈盈又在瞧着自己,这一
次她不再害羞,显是没再想到太监的事。见她眼光斜而向上,
嘴角含笑,那是在笑自己的光头,不想太监而在笑和尚了。
令狐冲哈哈大笑,可是没能笑出声来,但见盈盈笑得更
加欢喜了,忽见她眼珠转了几转,露出狡狯的神色,左眼眨
了一下,又眨一下。令狐冲未明她的用意,只见她左眼又是
眨了两下,心想:“连眨两下,那是甚么意思?啊,是了,她
在笑我要娶两个老婆。”当即左眼眨了一下,收起笑容,脸上
神色甚是严肃,意思说:“只娶你一个,决无二心。”盈盈微
微摇头,左眼又眨了两下,意思似是说:“娶两个就两个好了!”
令狐冲又摇了摇头,左眼眨了一眨。他想将头摇得大力
些,以示坚决,只是周身穴道被点得太多,难以出力,脸上
神气,却是诚挚之极。盈盈微微点头,眼光又转到剃刀上去,
再缓缓摇了摇头。令狐冲双目凝视着她。盈盈的眼光慢慢移
动,和他相对。
两人相隔丈许,四目交视,忽然间心意相通,实已不必
再说一句话,反正于对方的情意全然明白。娶不娶仪琳无关
紧要,是和尚是太监无关紧要。两人死也好,活也好,既已
有了两心如一的此刻,便已心满意足,眼前这一刻便是天长
地久,纵然天崩地裂,这一刻也已拿不去、销不掉了。
两人脉脉相对,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楼梯上脚
步声响,有人走上阁来,两人这才从情意缠绵、销魂无限之
境中醒了过来。
只听得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道:“哑婆婆,你带我来干甚
么?”正是仪琳的声音。听得她走进隔房,坐了下来,那婆婆
显然陪着她在一起,但听不到她丝毫行动之声。过了一会,听
得那婆婆慢慢的道:“你别叫我哑婆婆,我不是哑的。”
仪琳一声尖叫,极是惊讶,颤声说道:“你……你……你
不……不哑了?你好了?”那婆婆道:“我从来就不是哑巴。”
仪琳道:“那……那么你从前也不聋,听……听得见我……我
的话?”语声中显出极大的惊恐。那婆婆道:“孩子,你怕甚
么?我听得见你的说话,那可不更好么?”令狐冲听到她语气
慈和亲切,在跟亲生女儿说话时,终于露出了爱怜之意。
但仪琳仍是十分惊惶,颤声道:“不,不!我要去了!”那
婆婆道:“你再坐一会,我有件很要紧的事跟你说。”仪琳道:
“不,我……我不要听。你骗我,我只当你都听不见,我……
我才跟你说那些话,你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