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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我。快放我下来。’其中一人说:‘既将你抓了起来,如不
将你撕成四块,岂不损了我六位大英雄的威名?’另一人道:
‘撕成四块之后,他还会说话不会?’”他骂了几句,喘了一口
气。
令狐冲道:“这六人强辞夺理,缠夹不清,田兄也不必……
不必再说了。”
田伯光道:“哼,他奶奶的。一人道:‘变成了四块之人,
当然不会说话。咱六兄弟撕成四块之人,没有一千,也有八
百。几时听到撕开之后,又会说话?’又一人道:‘撕成了四
块之人所以不说话,因为我们不去问他。倘若有事问他。谅
他也不敢不答。’另一人道:‘他既已成为四块,还怕甚么?还
有甚么敢不敢的?难道还怕咱们将他撕成八块?’先前一人道:
‘撕成八块,这门功夫非同小可,咱们以前是会的,后来大家
都忘了。’”田伯光断断续续说来,亏他重伤之下,居然还能
将这些胡说八道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令狐冲叹道:“这六位仁兄,当真世间罕见,我……我也
是被他们害苦了。”田伯光惊道:“原来令狐兄也是伤在他们
手下?”令狐冲叹道:“谁说不是呢!”
田伯光道:“我身子凌空吊着,不瞒你说,可真是害怕。
我大声道:‘要是将我撕成四块,我是一定不会说话的了,就
算口中会说,我心里气恼,也决计不说。’一人道:‘将你撕
成四块之后,你的嘴巴在一块上,心又在另一块上,心中所
想和口中所说,又怎能联在一起?’我当下也给他们来个乱七
八糟,叫道:‘有事快问,再拉住我不放,我可要大放毒气了。’
一人问道:‘甚么大放毒气?’我说:‘我的屁臭不可当,闻到
之后,三天三晚吃不下饭,还得将三天之前吃的饭尽数呕将
出来。警告在先,莫谓言之不预也。’”
令狐冲笑道:“这几句话,只怕有些道理。”
田伯光道:“是啊,那四人一听,不约而同的大叫一声,
将我重重往地下一摔,跳了开去。我跃将起来,只见六个古
怪之极的老人各自伸手掩鼻,显是怕了我的屁臭不可当。令
狐兄,你说这六个人叫甚么桃谷六仙?”
令狐冲道:“正是,唉,可惜我没田兄聪明,当时没施这
臭屁……之计,将他们吓退。田兄此计,不输于当年……当
年诸葛亮吓退司马懿的空城计。”
田伯光干笑两声,骂了两句“他奶奶的”,说道:“我知
道这六个家伙不好惹,偏生兵刃又丢在你那思过崖上了,当
下脚底抹油,便想溜开,不料这六人手掩鼻子,像一堵墙似
的排成一排,挡在我面前,嘿嘿,可谁也不敢站在我身后。我
一见冲不过去,立即转身,哪知这六人犹似鬼魅,也不知怎
的,竟已转将过来,挡在我面前。我连转几次,闪避不开,当
即一步一步后退,终于碰到了山壁。这六个怪物高兴得紧,呵
呵大笑,又问:‘他在哪里?这人在哪里?’
“我问:‘你们要找谁?’六个人齐声道:‘我们围住了你,
你无路逃走,必须回答我们的话。’其中一人道:‘若是你围
住了我们,教我们无路逃走,那就由你来问我们,我们只好
乖乖的回答了。’另一人道:‘他只有一个人,怎能围得住我
们六人?’先前那人道:‘假如他本领高强,以一胜六呢?’另
一人道:‘那也只是胜过我们,而不是围住我们。’先一人道:
‘但如将我们堵在一个山洞之中,守住洞门,不让我们出来,
那不是围住了我们吗?’另一人道:‘那是堵住,不是围住。’
先一人道:‘但如他张开双臂,将我们一齐抱住,岂不是围了?’
另一人道:‘第一,世上无如此长臂之人;第二,就算世上真
有,至少眼前此人就无如此长臂;第三,就算他将我们六人
一把抱住,那也是抱住,不是围住。’先一人愁眉苦脸,无可
辩驳,却偏又不肯认输,呆了半晌,突然大笑,说道:‘有了,
他如大放臭屁,教我们不敢奔逃,以屁围之,难道不是围?’
其余四人一齐拍手,笑道:‘对啦,这小子有法子将我们围住。’
“我灵机一动,撤退便奔,叫道:‘我……我要围你们啦。’
料想他们怕我臭屁,不会再追,哪知这六个怪物出手快极,我
没奔得两步,已给他们揪住,立即将我按着坐在一块大石之
上,牢牢按住,令我就算真的放屁,臭屁也不致外泄。”
令狐冲哈哈大笑,但笑得几声,便觉胸口热血翻涌,再
也笑不下去了。
田伯光续道:“这六怪按住我后,一人问道:‘屁从何出?’
另一人道:‘屁从肠出,自然属于阳明大肠经,点他商阳、合
谷、曲池、迎香诸穴。’他说了这话,随手便点了我这四处穴
道,出手之快,认穴之准,田某生平少见,当真令人好生佩
服。他点穴之后,六个怪物都吁了口长气,如释重负,都道:
‘这臭……臭……臭屁虫再也放不出臭屁了。’那点穴之人又
问:‘喂,那人究竟在哪里?你如不说,我永远不给你解穴,
叫你有屁难放,胀不可当。’我心里想,这六个怪物武功如此
高强,来到华山,自不会是找寻泛泛之辈。令狐兄,尊师岳
先生夫妇其时不在山上,就算已经回山,自是在正气堂中居
住,一找便着。我思来想去,六怪所要找寻的,定是你太师
叔风老前辈了。”
令狐冲心中一震,忙问:“你说了没有?”田伯光大是不
怿,悻然道:“呸,你当我是甚么人了?田某既已答应过你,
决不泄漏风老前辈的行踪,难道我堂堂男儿,说话如同放屁
吗?”令狐冲道:“是,是,小弟失言,田兄莫怪。”田伯光道:
“你如再瞧我不起,咱们一刀两断,从今而后,谁也别当谁是
朋友。”令狐冲默然,心想:“你是武林中众所不齿的采花淫
贼,谁又将你当朋友了?只是你数次可以杀我而没下手,总
算我欠了你的情。”
黑暗之中,田伯光瞧不见他脸色,只道他已然默诺,续
道:“那六怪不住问我,我大声道:‘我知道这人的所在,可
是偏偏不说;这华山山岭连绵,峰峦洞谷,不计其数,我倘
若不说,你们一辈子也休想找得到他。’那六怪大怒,对我痛
加折磨,我从此就给他们来个不理不睬。令狐兄,这六怪的
武功怪异非常,你快去禀告风老前辈,他老人家剑法虽高,却
也须得提防才是。”
田伯光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六怪对我痛加折磨”,令狐冲
却知道这“痛加折磨”四字之中,不知包括了多少毒辣苦刑,
多少难以形容的煎熬。六怪对自己是一番好意的治伤,自己
此刻尚在身受其酷,他们逼迫田伯光说话,则手段之厉害,可
想而知,心下好生过意不去,说道:“你宁死不泄漏我风太师
叔的行藏,真乃天下信人。不过……不过这桃谷六仙要找的
是我,不是我风太师叔。”田伯光全身一震,道:“要找你?他
们找你干甚么?”
令狐冲道:“他们和你一般,也是受了仪琳小师妹之托,
来找我去见……见她。”
田伯光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不绝发出“荷荷”之声。
过了好一会,田伯光才道:“早知这六个怪人找的是你,
我实该立即说与他们知晓,这六怪将你请了去,我跟随其后,
也不致剧毒发作,葬身于华山了。咦,你既落入六怪手中,他
们怎地没将你抬了去见那小师太?”令狐冲叹了口气,道:
“总之一言难尽。田兄,你说是剧毒发作,葬身于华山?”田
伯光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我给人点了死穴,下了剧毒,命
我一月之内将你请去,和那小师太相会,便给我解穴解毒。眼
下我请你请不动,打又打不过,还给六个怪物整治得遍体鳞
伤,屈指算来,离毒发之期也不过十天了。”
令狐冲问道:“仪琳小师妹在哪里?从此处去,不知有几
日之程?”田伯光道:“你肯去了?”令狐冲道:“你曾数次饶
我不杀,虽然你行为不端,令狐冲却也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你
为我毒发而死。当日你恃强相逼,我自是宁折不屈,但此刻
情势,却又大不相同了。”田伯光道:“小师太在山西,唉……
倘若咱二人身子安健,骑上快马,六七天功夫也赶到了。这
时候两个都伤成这等模样,那还有甚么好说?”
令狐冲道:“反正我在山上也是等死,便陪你走一遭。也
说不定老天爷保佑,咱们在山下雇到轻车快马,十天之间便
抵达山西呢。”田伯光笑道:“田某生平作孽多端,不知已害
死了多少好人,老天爷为甚么要保佑我?除非老天爷当真瞎
了眼睛。”令狐冲道:“老天爷瞎眼之事……嘿嘿,那……那
也是有的。反正左右是死,试试那也不妨。”
田伯光拍手道:“不错,我死在道上和死在华山之上,又
有甚么分别?下山去找些吃的,最是要紧,我给干搁在这里,
每日只捡生栗子吃,嘴里可真是淡出鸟来了。你能不能起身?
我来扶你。”
他口说“我来扶你”,自己却挣扎不起。令狐冲要伸手相
扶,臂上又哪有半点力气?二人挣扎了好半天,始终无用,突
然之间,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
田伯光道:“田某纵横江湖,生平无一知己,与令狐兄一
齐死在这里,倒也开心。”
令狐冲笑道:“日后我师父见到我二人尸身,定道我二人
一番恶斗,同归于尽,谁也料想不到,我二人临死之前,居
然还曾称兄道弟一番。”
田伯光伸出手去,说道:“令狐兄,咱们握一握手再死。”
令狐冲不禁迟疑,田伯光此言,明是要与自己结成生死
之交,但他是个声名狼藉的采花大盗,自己是名门高徒,如
何可以和他结交?当日在思过崖上数次胜他而不杀,还可说
是报他数度不杀之德,到今日再和他一起厮混,未免太也说
不过去,言念及此,一只右手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