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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乖运的少女为它叹息!至于我呢,——寄寓在这种荒凉的古庙里,谁来慰我冷
寂?夜夜只有墙阴蟋蟀,凄切的悲鸣,也许它们是吊我的潦倒,唉!素文!今夜我
直到更夫打过四更才去睡的。但是明天呢,只要太阳照临人间时,我又须荷上负担,
向人间努力挣扎去了,唉!我真不懂,草草人事,究竟何物足以维系那无量众生呢!
沁珠书于夜半
我将信看完,依旧交还素文。不禁问道:“难道沁珠和伍的一段无结果的恋爱,
便要了沁珠的命吗?”
素文道:“原因虽不是这么简单,但我相信,伍的确伤害了沁珠少女的心。…
…把一个生机泼辣的她,变成灰色绝望的可怜虫了。”
素文说到这里,依旧接续那未完的故事;说下去道:
沁珠差不多每天都有一封这一类的信寄给我。有时我也写信去劝解她,安慰她。
但是她总是怏怏不乐。有一天学校放假,我便邀了秀贞去找她,勉强拉她出去看电
影。那天演的是有名的托尔斯泰的《复活》。在休息的时间里,我们前排有一个身
材魁梧的青年,走过来招呼沁珠。据沁珠说,他姓曹,是她的同乡,前几个月在开
同乡会时曾见过一面。不久电影散了,我们就想回去。而那位曹君坚意要邀我们一
同到东安市场吃饭。我们见推辞不掉便同他去了,到了森隆饭馆拣了一间雅座坐下,
他很客气地招待我们。在吃饭的时候,我们很快乐地谈论到今天的影片,他发了许
多惊人的议论,在他锋利的辞锋下,我发现沁珠对他有了很好的印象。她不像平日
那样缺乏精神,只是非常畅快地和曹君谈论。到了吃完饭时,他曾问过沁珠的住址,
以后我们才分手。我陪沁珠回她的寓所,在路上沁珠曾问我对于曹的印象如何?我
说:“好像还是一个很有才干和抱负的青年!”她听了这话,非常惊喜地握住我的
手道:“你真是我的好朋友,素文!因为你的心正和我一样。我觉得他英爽之中,
含着温柔,既不像那些粗暴的武夫,也不像浮华的纨绔儿,是不是?”我笑了笑没
有回答什么。当夜我回学校去,曾有一种的预感,系绕过我的意识界。我觉得一个
月以来,困于失望中的沁珠,就要被解放了。此后她的生命,不但不灰色,恐怕更
要像火炎般的耀眼呢。
两个星期后,我在一个朋友的宴会上,就听见关于沁珠和曹往来的舆论。事实
的经过是这样,他们之中有一个姓袁的,他也认得沁珠,便问我道:
“沁珠女士近来的生活怎样?……听说她和北大的学生曹君往来很密切呢?”
我知道一定还有下文,便不肯多说什么,只含糊地答道:“对了,他是她的同
乡。但是密司特袁怎么知道这件事?”
“哦,我有一天和朋友在北海划船,碰见他们在五龙亭吃茶。我就对那个朋友
说道:‘你认识那个女郎么?’他说:‘我不知道她是谁,不过我敢断定这两个人
的交情不浅,因为我常常碰见他们在一处……’所以我才知道他们交往密切。”
我们没有再谈下去,因为已经到吃饭的时候。吃完晚饭,我就决心去找沁珠,
打算和她谈谈。哪晓得到了那里,她的房门锁着,她不在家,我就找王妈打听她到
什么地方去了,王妈说:“张先生这些日子喜欢多了,天天下课回来以后,总有一
个姓曹的年青先生来邀她出去玩。今天两点钟,他们又一同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
来,可是我不清楚他们是往哪儿去的。”
我扫兴地出了寄宿舍,又坐着原来的车子回去,我正打算写封信给她,忽见我
的案头放着一封来信,正是沁珠的笔迹,打开看道:
素文:
你大约要为我陡然的变更而惊讶了吧!我告诉你,亲爱的朋友,现在我已经战
胜苦闷之魔了。从前的一切,譬如一场噩梦。虽然在我的生命史上曾刻上一道很深
的印痕。但我要把它深深藏起来,不再使那个回忆浮上的我的心头。——尤其在表
面上我要辛辣的生活,我喜欢像茶花女,——马格哩脱那样处置她的生命,我也更
心服“少奶奶的扇子”上那个满经风霜的金女士,依然能扎挣着过那种表面轻浮而
内里深沉的生活。亲爱的朋友!说实话吧,伍他曾给我以人生的大教训,我懂得怎
样处置我自己了。所以现在我很快乐。并且认识了几个新朋友,曹是你见过的。他
最近几乎天天来看我,有时也同出去玩耍。也许有很多的人误会我们已发生爱情,
关于这一点,我不想否认或承认,总之,纵使有爱情,也仅仅是爱情而已。唉,多
么滑稽呵!大约你必要责备我胡闹,但是好朋友!你想我不如此,怎能医治我这已
受伤的灵魂呢?有工夫到我这里来,还有许多有趣的故事告诉你。
你的沁珠。
唉!这是怎样一封刺激我的信呵。我把这封信翻来覆去的看了两三遍。心里紊
乱到极点,连我自己也不懂做人应当持什么样的态度。我没有回她的信,打算第二
天去看她,见了面再说吧!当夜我真为这个问题困搅了。竟至于失眠。第二天早晨
我听见起身钟打过了,便想起来。但是我抬起身来,就觉得头脑闷涨,眼前直冒金
星,用手摸摸额角,火般的灼热,我知道病了。“哎哟”的呻了一声,依然躺下,
同房的齐大姐,——她平常是一个很热心的人,看见我病了,连忙去找学监。——
那位大个子学监来看过之后,就派人请了校医来,诊断的结果是受了感冒,嘱我好
好静养两天就好了。那么我自然不能去看沁珠。下午秀贞来看我,曾请她打电话给
沁珠,告诉我病了。当晚沁珠跑来看我,她坐在我的床旁的一张椅子上,我便问她
近来怎么样,她微微地笑道:
“过得很有意思,每天下了课,不是北海去划船,就是看电影,糊里糊涂,连
自己也不知道耍些什么把戏,不过很热闹,也不坏!”
我也笑道:“不坏就好,不过不要无故害人!你固然是玩玩,别人就不一定也
这么想吧!”
沁珠听了这话,并不回答我,只怔怔向窗外的蓝天呆望着,我又说道:“你说
有许多有趣的故事要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呢?”沁珠转过脸来。看了我一下道:“最
近我收到好几封美丽的情书,和种种的画片,我把它们都贴在一个本子上,每一种
下面我题了对于那个人的感想和认识的经过。预备将来老了的时候,那些人自然也
都有了结果,再拿出来看看,不是很有趣的吗?”
我说:“这些人真是闲得没事干,只要看见一个女人,不管人家有意无意,他
们便老着脸皮写起情书来。真也好笑,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呢?哪一个写得最好。”
“等你明天好了,到我那里自己去看吧!我也分不出什么高下来,不过照思想
来说,曹要比他们澈底点。”
我们一直谈到八点钟沁珠才回去,此后我又睡了一天,病才全好。——这两天
气候非常合适,不冷不热,当我在院子里散步时,偶尔嗅到一阵菊花香,我信步出
了院子,走进学校园去,果见那里新栽了几十株秋菊,已开了不少。我在花畦前徘
徊了约有十分钟的时候,我发现南墙下有三株纯白色的大菊花,花瓣异常肥硕,我
想倘使采下一朵,用鸡蛋面粉白糖调匀炸成菊花饼,味道一定很美。想到这里,就
坐车去找沁珠。她今天没有出去,我进门时,看见她屋子里摆满了菊花的盆栽,其
中有一盆白色的,已经盛开了。我便提议采下那一朵将要开残的作菊花饼吃,沁珠
交代了王妈,我便开始看她那些情书和画片,忽然门外有男子穿着皮鞋走路的声音,
沁珠连忙把那一本贴着情书的簿子收了起来,就听见外面有人问道:
“密司张在家吗?”
“哪一位,请进来吧!”
房门开了,一个穿着淡灰色西服和扎腿马裤的青年含笑地走了进来。我一看正
是那位曹君。他见了我说道:“素文女士好久不见了,近来好吧?”
“多谢!密司特曹,我很好,您怎样呢?”我说。
“也对付吧!”
我们这样傻煞一回事地周旋着,沁珠已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很随便地让曹坐下
说道:
“你们哪里学来的这一套,我最怕这种装着玩的问候,你们以后免了吧!”我
们被她说得也笑了起来。这一次的聚会,沁珠非常快乐,她那种多风姿的举动,和
爽利的谈锋,真使我觉得震惊,她简直不是从前那一个天真单纯的沁珠了。据我的
预料,曹将来一定要吃些苦头。因为我看出他对沁珠的热烈,而沁珠只是用一种辛
辣的态度任意发挥。六点多钟曹告辞走了,我便和沁珠谈到这个问题,我说:
“我总怀疑,一个人如你那种态度处世是对的。你想吧,人无论如何,总有人
的常情,在这许多的青年里,难道就没有一个使你动心的吗?你这样耍把戏般地耍
弄着他们,我恐怕有一天你将要落在你亲手为别人安排的陷阱里哩!”
“唉!素文!你是我最知己的朋友,你当能原谅我不得已的苦衷,我实话告诉
你,我今年二十二岁了!这个生命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不一定很短,而我只爱过
一个人,我所有纯洁的少女的真情都已经交付给那个人了,无奈那个人,他有妻有
子,他不能承受我的爱。我本应当把这些情感照旧收回,但是天知道,那是无益的。
我自从受过那次的打击以后,我简直无法恢复我的心情。所以前些时候,我竟灰心
得几乎死去。不过我的心情是复杂的,虽然这样,但同时我是欢喜热烈的生活……”
沁珠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是充满了眼泪。我也觉得这个时期的青年男女很难找
到平坦的道路,多半走的是新与旧互相冲突的叉道,自然免不了种种的苦闷和愁惨。
沁珠的话我竟无法反驳她,我只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