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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她说道,接着倒在一张椅子上,脸色苍白,叹起气来。
杰勒德感到惊慌失措,同时也发现自己太不体贴人了。他赶忙从喷泉打来水,打算把水洒到她脸上。但她抬起一只白色的纤纤玉手不赞同地说道:“别这样。请你用手捧着水贴到我额头上,别往我脸上洒。”
杰勒德战战兢兢地把湿手贴在她额头上。
“唉!”她叹口气说道,“这一手真是有起死回生之效。再来一次。”
他又把湿手贴在她额上。她对他表示感谢,并请他按一按桌上的小铃铛。他按铃之后,便有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小姐打发她去找弗洛瑞塔,吩咐她给她拿把大扇子来。
弗洛瑞塔很快拿着扇子走了进来。
她刚一走到公主身旁,那贵族小姐的鼻孔便突然像血犭是鼻孔似的张得大大的。“你这婊子!”她说道,忽然精神振作地站了起来,用左手抓住弗洛瑞塔的头发扭来扭去,并用右手狠狠地给了她三个耳光。
弗洛瑞塔尖叫着,哭着鼻子,但得不到怜悯。
古罗马人的宽袍使小姐可以十分方便地抽出一只裸露着的美丽而又有力的胳膊。这胳膊就像现代蒸汽机活塞那样一起一落,沉重而响亮地一个接一个地捶打着弗洛瑞塔的肩头。最后一捶打得她一边哭一边尖叫,赶忙穿过帷幕跑了出去,在帷幕后面还伤心地哭了一阵。
“天上的圣徒呀!”杰勒德叫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犯了什么过错?”
“她知道得十分清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可恶的癞蛤蟆!要是她还是带着一股灵猫气味来到我跟着,我还要再教训教训她。”
“哎呀,小姐,我想这只不过是个小毛病嘛。”
“小毛病?不,这是个臭毛病。”说到这里,她突然以惊人的快速恢复了她原来谦恭而温柔的态度补了一句,“杰勒德先生,您因为我打了她而生我的气吗?”
“小姐,让我来向您说教是不合我本分的。不过我认为,上帝指派来管别人的人也应当管好他们自己。”
“杰勒德先生,您说得好。您这么年轻就这么聪明。”说着她把另一个侍女叫来,给了她一个小钱包,“把这个拿给弗洛瑞塔。告诉她,杰勒德先生为她求情,我不能不饶恕她。这样行吧,杰勒德先生?”
看到对自己的这一恭维,杰勒德不禁脸红起来。他讲不出一句适当的应酬话,只好问她是否同意再开始给她画像。
“先别忙,揍那坏女人使我累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我想坐一会儿。您得跟我聊聊。我知道,要是您高兴的话,您很能谈天,就像您很能画画一样。”
“谈天倒容易。”
“那么您就谈吧,杰勒德先生。”
杰勒德感到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小姐,我不知道从何谈起,太突然了。”
“您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谈吧。您就说您希望离开这儿,任何别的地方都比这儿强吧。”
“不,小姐,那不是事实。不过,我但愿我干了一件事。”
“好,您说说是什么事吧。”她温存地说道。
“我但愿在您打那可怜的丫头的时候把您画下来。您很怕人,但很可爱。啊,您当时真是一个十分理想的描画派森内斯女神的原始素材!”
“哎呀!你只想到你的艺术。杰勒德先生,您干吗老是对我的美丽唠叨不休呢?您比我要漂亮得多。您说我像维纳斯,但您可更像阿波罗。再说,您有可爱的头发和可爱的眼睛——不过,您不懂得如何利用您的眼睛。”
“嘿,我当然懂得。用它们来看您,画您嘛,小姐。”
“哎,您说得好。您可以用眼睛来看我的五官和面孔。但您看不见要是一个罗马的英俊男子处在您的地位早就会看到的东西。不过,杰勒德先生,您肯定已经注意到我是多么欢迎您吧?”
“我看到我这可怜的外乡人一直在蒙您的照顾。”
“不,杰勒德先生,事情并不是这样。我一直对您很冷淡,有时甚至很粗鲁。您太单纯,看不出是什么原因。天哪!我真为我的心灵担忧。我害怕我会成为您的奴隶。您知道,过去我一直是叫别人给我当奴隶的。唉,杰勒德先生,我很不幸。自从您来我家以后,我一直靠您和我的会面过日子。您要来的那天我就高兴;别的日子我就无精打采,但愿它们飞快地过去。您不像那些罗马的美男子。您使得我讨厌他们。在我看来,您比他们美十倍。再说,您又聪明又有学问,从不阿谀奉承和说谎。我真瞧不起说谎的人。杰勒德先生,您教我音乐吧。您知道,我在您身边感到幸福,请您教我如何能使您也在我的身边感到幸福吧。”
当这位公主倾诉出这些奇异的话语的时候,她那甘美的声音几乎微弱得变成了耳语,并由于半压抑的激情而显得发抖。她那雪白的手则战战兢兢而又坚定地沿着杰勒德的胳膊悄悄滑了下去,最后像只柔嫩的小鸟停在他的手腕上,但准备好一碰钉子就马上飞掉。
杰勒德既无虚荣心又缺乏经验,同时全部心灵都专注在玛格丽特和他的艺术上面,他当然没预见到这一爱情表白的到来,尽管这场表白是既明显而又有规律地一步步逼近的。
他满脸通红。对这向他袭来的皇家美人他虽然表现出天真无邪的赞赏,但赞赏并没有一刻取代对远方的玛格丽特的回忆。然而这是个皇家美女,况且又是以他从未梦想过的好意和柔情来向他求爱的。如何能使她断念而又不至于伤她的心呢?
他红着脸,全身颤抖。
看到他这羞怯的表现,那诱人的美女便急切地想趁此给他鼓鼓气。
“可怜的杰勒德先生,”她喃喃地说道,“您可别害怕。在我的保护下,谁也休想伤害您。杰勒德先生,您不想对我说几句吗?”
“小姐呀!”杰勒德不以为然地低语道。
这时,他由于发窘而低下了眼睛,望着那嫩藤似的绕着他肘部的美丽、雪白的胳膊和纤纤玉手。他忽然想起,他不久前还看见这只可爱的手怎样捶打着弗洛瑞塔的头。
他颤抖着,满脸通红。
“哎呀!”那公主说道,“是我把他吓坏了。难道我就这么可怕?还是因为我穿的这件罗马宽袍?我要把它脱掉,换上您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穿的衣服。您还记得吗?那次您来是为了写封信给那草包骑士厄尔科勒·奥尔西尼。难道还需要我告诉您吗?正是因为一见到您,见到您可爱的风度、聪明的谈吐,才使我马上讨厌起他来的。我以前倒是很喜欢那个草包。请您告诉我,自那以后您到这儿来过多少次吧。唉!您记不得了。我想,您一点也不像我爱您那样地爱我。总共是十八次,杰勒德先生。每来一次我都感到您比以前更可爱。要是哪天您不来,克莉丽娅便感到那天简直成了黑夜,没有阳光。天哪!我是在包办两个人的讲话。狠心郎,难道我值不得你开口讲句话吗?难道你每天都有位公主拜倒在你的脚下吗?求你,求你,杰勒德先生,对我讲讲话呀。”
“小姐呀,”杰勒德颤抖着说道,“我能说什么好呢?说真的,这些话留着别说还好些。啊,那天真晦气,不该到这儿来。”
“唉!请你别这么说。那天是使我感到最光明,也应当使你感到最光明的日子。你这忘恩负义的人,我会很快使你承认这一点的。”
“高贵的小姐。”杰勒德开始用一种低沉而恳求的声音说道。
“杰勒德先生,请你叫我克莉丽娅。”
“小姐,我还太年轻,太幼稚,不懂得应该怎么说才不至于显得忘恩负义和不识抬举。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要是我利用这个一时的思想狂乱来达到自私的目的,那我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您最可恨的仇敌。你肯定是遇到了邪气,因为,像您这样一个十全十美的公主竞降低身分对一个土包子表示好感,这是完全反常的。”
公主缓缓地把手从杰勒德手腕上抽了回来。
然而,它从他胳膊上轻轻掠过的时候迟疑了片刻,似乎表示分手的惋惜。
“你害怕我的亲戚会用匕首杀害你。”她半忧伤半轻蔑地说道。
“我不害怕他们的匕首,就像我不害怕您的侍女们的针尖一样,”杰勒德傲然说,“但我畏惧上帝和圣徒以及我自己的良心。”
“说实话吧,杰勒德先生!虚伪对你是很不相宜的。年轻的公主们之所以遭到男方轻蔑的拒绝,并不是由于他爱上帝,而是由于他爱上了别的女人。告诉我,你爱的是谁。如果她值得你爱,我就原谅你。”
“说实话,在意大利没有这样的女人。”
“哎!那么是在别的地方。在哪儿?在哪儿?”
“在我的祖国荷兰。”
“嘿,人们都说玛丽·德·布尔戈长得很美。不过她还是个小孩。”
“公主,我所爱的人不是贵族。她是和我一样的普通人,并不像您这样美。当然,她也很美。但她是通过她的美德,通过我们共同遭受的患难和彼此为对方遭受的患难,而永远和我心心相印的。请原谅我吧。我不会为了意大利任何最高贵的妇女而委屈我的玛格丽特。”
这碰了钉子的美人跳了起来,面对他站着,就像她打弗洛瑞塔时那样美丽,但更可怕得多,因为那时她的面颊是红色,现在却是苍白色,而且眼睛充满极大的愤怒。
“你这无礼的家伙,竟敢当我的面说这个话!”她叫道,“难道我生下来是为了受你这种人的侮辱和轻视的吗?小心点!我们贵族是容不得情敌的。你考虑考虑:是西萨里尼的爱更好,还是她的仇恨更好?因为在我对你什么都讲了,什么都做了之后,我们之间要么是恩爱,要么是仇恨,而且是你死我活的仇恨。现在你选择好了!”
他抬起头来,带着惊奇和畏惧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