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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严寒到来。杰勒德正焦头烂额,不知如何能使四五十户没有住处的人家找到住处,以躲避刺骨的寒冷。这时他说道:“啊,亲爱的,亲爱的玛格丽特,我该怎么办呢?庄园挤满了人,而今晚又有一股寒流袭来。”
玛格丽特在思索。琼在屏息静听。
“你得把他们安顿在教堂里。”玛格丽特轻声说道。
“安顿在教堂里?这未免亵渎神明吧。”
“不。慈善事业不会亵渎包括教堂在内的任何东西。今天才不过是星期二。赶快去救救他们的生命吧。严寒的夜晚眼看就要到来了。把你的炉子搬进教堂,暂时收容他们一下。主日以前,我们可以四处找些地方让他们住下。”
“我还没有能力想到这么个好办法哩。祝福你,亲爱的玛格丽特,你的思想比我更强,更敏捷。”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一个女人目光短浅,所以事情看得比较清楚。明天我会过来帮你照料的。”
说到这里,他们便在互相祝福中分手。
琼悔恨地溜回家去。
打那以后,她经常制止有损于他们名誉的猜测。“当心点,”她说道,“不然总会有某个天使叫你的舌头长水泡的。你说杰勒德和玛格丽特是情夫情妇,让我告诉你吧,他们是两个圣徒,在一起密谋如何给穷人办好事。”
一四八一年的夏天,杰勒德决心为教区的穷人可能重新遭到的灾难做些救灾准备。因此,他花了自己相当大的一部分收入,并向朋友们募捐(热心的神父经常这样做),以建立一个大收容所来收容水灾和火灾的受害者。贾尔斯和他的朋友们都很大方。但这些都还不够。幸好多年来他热情而友好地接待过的多明我修士也都慷慨解囊,捐了一大笔钱来帮助这位慈悲为怀的神父。
“都是些好心人,”玛格丽特说道,“我真没想到会这么好。”
“任何了解他们的人都会想到的。”杰勒德说道,“谁能比修道士更慈悲呢?”
“得了吧!他们也不过是把俗人的母猪下的一只小猪交还给俗人罢了。”
“我还不是这样吗?公爵还不是这样吗?”
富于雄心的神父决心要在庄园附近建一所养老院,使那些衰老的诚实教民能得到食宿,度过他们的晚年。他的钱用完之后,他又向玛格丽特募了几千块砖,脱下僧袍,自己当泥瓦匠。由于他头脑聪明,又有赫克里士般的大力气,再加上艺术家般的热忱,很快他就盖起了两幢神父造的养老院。
在他干活的时候,玛格丽特有时亲自给他送饭,外加一瓶莱茵好酒。有一天,她看到他推着一辆装满了砖块的手推车顺着一块长木板跑了上去。要是建筑工人推这么重一车砖,大多数人肯定会脚步不稳,摇晃起来。玛格丽特说道:“情况真完全变了。你记得吗,以前我还得从你手上把小杰勒德接过来替换着抱呢。”
“哎,亲爱的,谢谢你。”
第一所房子盖好以后,跟着产生的问题是他们该把哪些人请进养老院去住。他们就像对待一个新玩具似的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不决。但有位老朋友及时跑来为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
有一天,杰勒德走过鹿特丹的一家酒店,听见里面有个熟悉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勃艮第的丹尼斯。不幸的是,他已经大大地变了模样。胡子已有些灰白,衣衫褴褛不堪。虽然他还穿着铠甲,戴着大手套,但拿着的却是根拐杖,而不再是十字弩。酒店里的客人们听他讲,觉得他在大吹牛皮。实际上他是在如实地讲述爱德华第四怎样用两千人的军队攻进兵力雄厚的英国。他讲到爱德华如何在一个让军队站着观望也足以把他的人马吞没的国家里长驱直入;讲到他的杜克斯伯里和巴勒特战役;最后讲到他如何在率领那支由荷兰人、英国人和勃艮第人混合组成的军队在洪泊登陆三个月之后,收复了他的首都,夺回了他的王国。
在这十五世纪出现的最大的赫赫战功中,丹尼斯表现得很出色。一方面,他嘲笑大胆的查尔斯好战的狂言,说他是个有打仗瘾而无打仗天才的公爵,并把英国的爱德华说成是当代最伟大的将领,另一方面,他也没忘记抬高他自己。
杰勒德聆听着他的故事,眼里闪烁着友好而逗趣的目光。“我也参与了所有这些战绩,得到过勇敢而年轻的王子格洛斯特的夸奖,以及那伟大将领本人的赞扬,而我却成了终身残废。被什么搞残废的呢?被马踢了一脚。而今晚我还不知道该到哪儿去住,歇一歇我疲乏的筋骨。这地方我本有个伙伴,按说他是不会让我离开他老远找住处,而不住在他家里的。但他当上了神父,抛弃了他的爱人。看来他不会还记得他的伙伴。十年的工夫可以使得我们的心灵和身体都受到很大的摧残。”丹尼斯叹息起来。杰勒德对他感到十分同情和怜惜。
“你这是什么话呀?”他喉咙哽咽着说道,“谁还舍不得请一位勇敢的士兵去家里吃顿晚餐,睡一夜觉呢?请跟我来吧!”
“十分感谢。不过我不喜欢神父。”
“我也不喜欢当兵的。不过吃顿晚饭,睡一夜觉,对于两个老实人说来算得了什么呢?”
“对你无所谓,对我倒是解决了一点问题。好吧,我愿意跟你去。”
“过一个小时好了。”杰勒德说道。说罢他兴高采烈地走去见玛格丽特,告诉她他准备招待一位客人吃晚饭,她一定得来陪客。此外,她还必须让他母亲乘坐他的小马车,由她驾着快速赶到高达庄园,准备做一席丰盛的晚餐。
然后,他自己借了一辆马车,让丹尼斯坐在上面,相当缓慢地驾着车回家,以便让两位妇女有充足的时间准备饭菜。
路上,丹尼斯发现这神父是个很和善的人,于是把他的苦恼告诉他,并坦白说他的心都快要破碎了。“大人物们总是利用我们勇敢而忠实的心灵、强健的体魄、坚韧的生命力,等到我们衰疲了,便像用废的工具那样把我们扔掉。”接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杰勒德好容易克制住自己才没有当场拥抱他,暴露他的身分。他想让一切都按小说书上讲的那样去发展。谁一生中没有过这种一时的心血来潮呢?要知道,约瑟夫就有过。我们就更不必说了。
他们在新盖的小屋前下车。屋子干干净净,炉火烧得正旺,晚饭已经摆好。
丹尼斯顿时高兴起来。“可尊敬的先生,这是您的家吗?”
“嗯,这是我两只手盖起来的。不过嘛,也该算做你的家。”
“唉,我可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丹尼斯叹息着说。
“不过我要说,你有这个福气。”杰勒德大声说道,“不但如此,我(咽了一口气)还要说(又咽了一口气):‘伙计,鼓起勇气吧,魔鬼已经呜呼了!’”
丹尼斯一惊,几乎摇晃起来。“嘿,这是怎么回事?”他口吃地说道,“你——你——你是谁,竟能使我又听到我年轻时爱讲的乐观话,又使我回想起年轻时的快乐日子?”他显得非常激动。
“我可怜的丹尼斯,我是你的老相识。我只是容貌变了。别的什么也没变。亲爱的忠实的朋友,让我拥抱你吧,让我拥抱你吧。”说着他眼泪汪汪地伸出两只手臂。丹尼斯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他的面孔,一个个地辨认他的五官。当他肯定这的确是杰勒德的时候,他惊喜地大叫了一声,致使两位妇女从屋里跑了出来。他扑过去一把搂住杰勒德的脖子,一遍遍地吻他,然后慢慢跪在地上,高兴得又哭又笑,感情是如此强烈,以至杰勒德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弄巧成拙,演一场戏。幸亏两位妇女用温柔抚慰的办法使这大老粗很快平静下来。他一边拉着玛格丽特的手,一边拉着杰勒德的手,自己微笑着坐在中间。四人一道吃了晚饭,然后带着一颗温暖的心各自去睡觉。这位落魄的士兵在朋友的关怀下,终于在这个新家里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他恢复了他那天生的乐观性格,在荒废了八年之后又喊起了他的口头禅,跛着脚跑来跑去,使他所在的地方活跃起来。但由于他把人们所敬爱的神父称做伙伴,而且只称做伙伴,不禁使教民们感到这是一种莫大的冒犯。
他们在杰勒德面前就这事大做文章。但他只是盯着他们的脸说道:“这怕什么?要是你们能叫他不说诅咒话,那我倒很感谢你们。”
这年,玛格丽特跑去见一位律师,要求立下她的遗嘱。她听说,既然她儿子不是合法夫妻所生,她若不事先立下遗嘱,她儿子继承财产时就不免会遇到麻烦。然而,律师在谈话当中发表了不同的看法。
“这只是教会人士瞎说而已。”他说道,“你的婚姻尽管不正规,但完全合法。”
接着他告诉她,除开英国南部以外,整个欧洲有三桩不正规的婚姻,其中最站得住脚的就是要数她这一桩有证人作证的订婚。
“这以后要是没有性的结合,”他说道,“那么这婚姻只是形式上的完备,而实质上并不完备。履行过这种订婚手续的人永远有权禁止另一方的结婚告示。然而,要是订婚的一方以后设法和别人正规地结了婚,又生了小孩,婚约便不存在。但这种决定是为了后代着想,而且是否公正还值得怀疑。不过,你的情况是已经生了小孩,这就关闭了那一扇门,而使你的婚姻无论形式上和实质上都很完备。所以,你要做的只是为你的婚姻权利进行诉讼。这将是本世纪最妙的一个案例。法律完全在我们一边,而教会则在他们一边。既然话已经谈到这个地步,我可以告诉你,尽管那强使圣职人员结婚的巴塔维亚法典已经失败,但从来还没有谁把它正式作废。”
玛格丽特感到莫名其妙。“先生,你是什么意思呀?你说,我该和谁去打官司吧?”
“谁是被告呢?还不就是高达的教区神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