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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来。杰勒德鼓了鼓劲,生气地望着它们,但正如诗人所说的那样,“已经力不从心矣”。那勃艮第人用优秀的百人队队长的肝胆和长予赌咒说:当地人捉弄了他。接着他转过身来对杰勒德说:“别怕,朋友,魔鬼已经呜呼了。”虽然嗓门还像先前那么大,但声调已不那么确信无疑。精灵的本地人在他们胃里保留了一个暗藏的角落,以备不时之需,从而把烤羊羔连骨头都啃了个精光。
酒席最后一道菜是装在一个柳条笼子里的一碟生的微型动物。这道菜的做法是先将一块奶酪用小树枝和线给围起来,再在里面做一个洞,洞里倒上酒,很快就滋生了一种为数众多的小虫。等到这些小虫使奶酪充分腐烂,只有小树枝和线才使它们免于破碎而四下里跑出来时才端到酒席上。仿佛是命运在恶意作弄,笼子和笼子内展出的动物正好放在那荷兰人的自我折磨的器官底下。他大叫一声缩了回来,用两个腿肚子死死夹住长板凳。
“你怎么了?”一个旅客轻蔑地说道,“难道这样好的奶酪也会吓着你吗?那么,看在所有圣徒的分上,请你拿过来吧!”
“奶酪!”杰勒德叫道,“我没看见奶酪。这些叫人作呕的小爬虫把它吃得精光了。”
“就算这样吧,”另一个旅客答道,“奶酪也并没有走远嘛。吃了蛆,我们也外加吃了奶酪。”
“不,事情不是这样。”杰勒德说道,“这些小爬虫也是像我们人一样的构造。它们把食物消化之后,也像我们人把食物变成美好的肌肉那样,把食物变成了它们又脏又臭的肉体。如果吞食这些不干净的小虫就认为是在吃奶酪,那么按这个道理,我们岂不可以认为我们吃青草喂的菜牛的肉,也等于是在嚼青草!”
杰勒德说这话的时候,嗓门提高了;满屋的旅客都悄然无声,并像任何陌生人那样不敢置信似的思考着这一议论。那勃艮第人由于德语的听力不怎么强,便叫杰勒德把刚才的议论用法语翻译一遍。他拍拍他的口译者的背说:“好小伙子,你不傻,你很聪明。”接着又念起他那鼓励人的口头禅。杰勒德悄悄地从他身边走开,因为这可怜的年轻人除开丑东西和臭味道外,最不喜欢的是听人讲亵渎的话。
与此同时,客人们尽管受到杰勒德论点的动摇,还是照样津津有味地吃着那些生的小爬虫。这些小动物也有助于刺激酒瘾,而这正是德国那一带地区所有干食物的主要目的。周围的旅客都喝起了格劳塞斯酒,话匣子也打开了。嗬,好一片哇啦哇啦的声音!正像战斗正酣时某个英雄会不时发出喊杀声一样,在这闹哄哄的喧嚷声中,我们也不时听到那勃艮第士兵盖过了这噪声的军号般的响亮声:“别怕,伙计们,魔鬼已经呜呼了!”
这时,可畏的侍者拿着个用粉笔画着圆圈和半圆圈的木盘进来了。他把它放在桌上,然后沉默、严肃、郁郁不乐地站在那儿,宛如凯伦在冥河旁等待他要超度的一船死魂灵那样。旅客们摸着钱袋和钱包,每人都往盘子里投进一个钱币。杰勒德胆怯地说道,他几乎没喝什么啤酒,问他比别人可以少付多少钱。
“你是什么意思?”侍者粗暴地说道,“你没喝怪谁?难道就因为一个人想要表现点女人气,所有的人都得吃亏?你要和别人同样付钱,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杰勒德感到怪难为情。
“别怕,小伙子,魔鬼呜呼了。”那老兵打着嗝说道,一边丢给侍者一个钱币。
“你跟他半斤八两,一样差劲。”老头生气地说道,“你付得太多了。”说着,那专横的老阿里斯泰底斯带着一副严加责备的面孔从木盘里拿出一个钱币还给了他。这时,杰勒德在一个半小时之前驳斥过的那个人从持续的沉默状态中清醒过来,走到他跟前说道:‘你说的固然不错,但你要知道,花蜜通过蜜蜂的肚子以后照样很好。”
杰勒德呆呆地望着。这回答来得太迟了,以致他莫名其妙,究竟这是对什么东西所做的回答。看到他哑口无言,那人断言他是被驳倒了,便心安理得地走了回去。
卧室在楼上,看起来像些土牢,除了床以外别无家具。一个男招待专断地决定谁和谁睡在一起。无论添钱也好,祈求也好,都不能使谁独自睡一张床,因为这是为惯例和习俗严格禁止的,否则你就等于要求独占一副跷跷板,毫无意义。侍者指定一个大黑胡子的人和杰勒德同睡一张床。他倒是一个很老实的人,但也不是十全十美。他不愿睡觉,而愿意坐在床边强行地没完没了地对可怜的杰勒德讲述当天发生的事情,并对那些既不凄厉动人,又不滑稽幽默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轮番地又哭又笑。最后,杰勒德把手塞进耳朵。由于他嫌床单被褥太脏,无法脱衣,便和衣而卧。不久,总算进入了睡多。但睡了一两个小时,他就被冻醒:原来是他那喝醉了的同床把羽毛垫全给霸占了。本能如此,无可奈何。他们睡的是两张拼拢起来的床。较低的一张很硬,是草垫;较高的一张很软,是轻如绒毛的羽毛垫。杰勒德拉拉羽毛垫,但那富有经验的酒鬼机械地死死抱住不放。杰勒德企图趁他不备时猛地把它拉开,但是本能太强,他对付不了。于是他从床上下来,跪在他的同床未加防范的一侧,轻而易举地把羽毛垫夺走,卷着它滚进床底,躺在垫子的边上,而把剩余部分裹住肩头。入睡之前,他不时地听见他上面有个东西在咕噜着,嚎叫着,因而使他感到小小的满足。本能就这样被机智击败了,而胜利了的机智则躺在羽毛垫上得意洋洋地笑着,显然是没有完全被灰尘呛得喘不过气来。
天刚亮,杰勒德就起了床,把羽毛垫往打着鼾的同床身上一扔,跑出去寻觅牛奶和新鲜空气。
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用法语向他打招呼:“嗨!伙计,你真是日出而作呀。”
“躺在狗窝里的人自然得早起。”杰勒德生气地说道。
“别怕,朋友,魔鬼呜呼了。”这是他立即得到的回答。接着老兵告诉杰勒德,他名叫丹尼斯,打弗拉辛到西兰,前往公爵在法国的领地。这是一个使他感到较为满意的调动,因为他可以重返故乡,与曾和他泣别过的一群姑娘重逢,并将再听见人们讲法语。“你是谁?到哪儿去?”
“我叫杰勒德,往罗马去。”更为含蓄的荷兰人说道,说话的表情并不想使交情更发展一步。
“那就更好了。我们可以一道走到勃夏第。”
“我要走的不是这条路。”
“条条道路通罗马嘛。”
“不错。但我要走的是到罗马的最近的路。”
“那么,好吧,为了找个好伴,就该我来绕点路了。你的相貌我很喜欢,而你又能说法语,或基本上能说法语。”
“在说定以前,我得先讲两句。”杰勒德冷冷地说道,“我也是按俗话行事。俗话的确能使年轻人增长见识。‘绵羊说好狼是恶伴’,而常言说,当兵的和狼差不多。”
“这是谎话,”丹尼斯说,“再说,如果当兵的真是狼,那么‘狼不吃狼’。”
“不错,兵士先生。不过,我不是一只狼。您是知道的,‘一有机会可乘,狼就要逮羊吃’。”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别谈什么狼和羊吧。我的意思是说,一个好兵绝不抢劫一个同伴。得了,年轻人,猜疑过多是不适合你这个年龄的。走江湖的人要学会看相。我想我既然在你脸上看出忠厚老实,你在我脸上也能看出忠厚老实。你担心的是你腰带上那个装得满满的钱袋吗?”(杰勒德的脸一下子白了。)“瞧这儿吧!”说着他解开他的袋子,从里面倒出两捧金币,然后再把它们放回原来的藏匿处。“这是给你的一个抵押。”他说道,“你拿着这个,让我们结为同伴。”说罢,他把袋子连同金币全部递给了他。
杰勒德呆望着。“如果我过于谨慎的话,你这点钱还不够。”但他脸红了一阵,看到这人对自己的信任而显得高兴。
“哼!我能看相,你也必须会看相。要不,你永远没法把你那四根骨头平安地带到罗马。”
“当兵的,你会发现我是个没趣的伙伴,因为我的心很沉重。”杰勒德说道,慢慢地向他让步。
“我会使你开心的,我的小伙子。”
“我想你会的,”杰勒德亲切地说道,“这些天我真太需要耳边听听友善的声音。”
“啊,有我在身边,没有人会感到悲伤的,我会用我的口头禅鼓舞他们可怜的心:‘大伙别怕,魔鬼呜呼了。’哈!哈!”
“那么,就这样吧。”杰勒德说道,“但你要把你的袋子拿回去,因为只信任一半我办不到。我们将一道走到莱茵河,愿上帝和我们两人走在一起!”
“阿门!”丹尼斯说道,然后举起他的帽子,“向前进!”
两人勇敢艰难地往前走着。丹尼斯使令人疲乏的旅程充满了生气。什么打仗、围城,以及一些使杰勒德感到新鲜的东西,他都谈,而且,是个不管走到哪儿总要闹点小风波的人。他碰到谁都要对他说说他的口头禅。“他们不懂得这个道理,但它会把他们唤醒过来。”他说。不过,每当他们碰到修士或神父,他总要拉长脸,谋求神父的祝福,并毫不畏惧地往他身上倾泻潮水般的德国话,尽管语序混乱,形不成句子。他对看到的所有妇女,不管地位高低,一律脱下帽子,并用他的鹰眼仔细琢磨她的最美之处,然后用切合这类事物的祖国语言对她进行赞美。每当他看到一只食腐肉的乌鸦或喜鹊,他都要取下他的十字弩,跑开大路一浪远去包抄它。有一次,他的确以值得赞叹的利落和敏捷射下了—只老乌鸦,然后跑到最近的一个鸡窝,溜进去,把它放进窝里。好心的主妇会说:“唉呀,魔鬼在孵我的鸡蛋了。”
“不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