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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们现在看到那个姑娘,你就会发现她正在因为把五个男人出卖给绞架而哭哭啼啼。假如这是五个女人,我们倒也可以信赖一张传票,因为妇女都互相瞧不起,而在这点上她们倒显得很有见识。说到这里,我想起还有别的原因把她拘留起来。请把那些旁证材料递给我,年轻的先生。”说罢他戴上眼镜。“不错,她有牵连。她是和那帮匪徒一伙的。”
丹尼斯和杰勒德立即大声表示异议。
“用不着找我的麻烦,”市政官说道,“这是白纸黑字写着的。‘让·哈代(匪徒之一)在受审时供认,’喏,这儿都是,‘那个叫曼侬的姑娘是个牵线的。她的情郎叫乔治斯·维蓬特,也是个匪徒,上个月被绞死。打那以后,她就情绪消沉,公开把他的死归罪于匪帮,说要不是他们胆小如鼠,他本不会被俘。因此,他的看法是,她出于怨忿才出卖了他们,并且……’”
“他的看法?”杰勒德愤慨地嚷道,“一个急于想对告发者进行报复的强盗的看法有什么意义?如果您硬要提出这点,那么请问他的证词能起什么作用?难道强盗从来不说谎?难道他不经常说谎,而这里又恰好存在着说谎的动机?要知道,报复是一切欲望中最强烈的欲望。啊,先生,审问一个被查获的重罪犯,而听任他通过说谎把一个老实人的生命断送掉,该是多么荒谬。你们简直是把他当做一个正直而老实的人看待,仿佛他是光天化日之下把他正直的手放在福音书上起誓了!”
“年轻人,”市政官说道,“在官府面前克制克制你的兴奋吧!听你的腔调,我看你是一个外国人。要晓得,在这个国家,我们是任何人都可以传讯的。我们不至于傻到把我们的左耳或右耳掩起来而指望获得事实的真相。”
“所以您要听任撒巳冤枉圣徒!”
“呸!呸!法律只是与男人和女人打交道。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任凭他们怎么撒谎,不可能在一件事情上全说假话。俗语说得好:只要有人送来谷子,我们总不会把谷仓大门关起来。只是我们把谷子收下之后,要对它进行筛簸。谁告诉你我把那强盗的供词像甜水一样全吞下去了?根本不是这样。我只相信其他更充分的证据证实了的东西。”
“更充分的证据?”杰勒德感到莫名其妙,“嘿,除开那些强盗,谁还会说她坏话?”
“天哪!就是她本人。”
“她本人,先生?怎么,您也审讯了她吗?”
“我先就对你说过,我们是谁都传讯的。这儿是她的供词。你会读吗?那你就自己读吧。”
杰勒德望望丹尼斯,然后给他读。
曼侬的供词
“我是埃尔纳尔人。由于我的不幸,于两年前离开了故乡。我不能喜
爱他们硬要我喜爱的人,因此父亲抽打我。我离家出走以躲避父亲。我去
当仆人。由于女主人忌妒我,我被辞退。她辞退我的理由是我调皮,不听
话。去年,我和其他姑娘一道站在市场等雇主雇用。丽星客店的老板雇了
我。我在他那儿干了十一个月。一个年轻人追我。我爱他。我发现旅客们
来后就再也找不见了。我告诉我的情人,他叫我住嘴,并威胁我。我发现
我的情人参加了一个匪帮。当他们有机会抢劫旅客的时候,店主就跑出去
报告匪帮,领他们来抢。我难过地哭泣,为旅客的灵魂祷告。但我从来没
去告发。一个月以前,我情人死了。
“那当兵的使我想起了我的情人。他就像我失去的他那样长着好看的
胡子。要是他没长胡子,我不能肯定我是否会管这个事。我对我的告发感
到遗憾。”
供纸从杰勒德手上掉了下来。他第一次看到曼侬的生命面临重大危险。他很了解顽固的法律和那些顽固的执法者。他忽然跪倒在市政官的脚下。“啊,阁下!您会考虑那些残忍的匪徒和这可怜的柔弱女子之间的区别吧!难道您忍心把她和他们送上同一条死路?难道您忍心命令我们只能袖手旁观,看着她被绞杀?而您知道,要不是她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我们,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唉,阁下!要是您对这不幸的姑娘没有什么怜悯,求您对我和我的同伴显示点怜悯吧。丹尼斯和我都是老实人。如果您把那可怜而单纯的姑娘处死,我们会心碎的。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呢?除开在她的绞架下自杀以外,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出路呢?”
市政官心肠虽硬,但毕竟是人。杰勒德的祈求和激动先使他吃惊,继而使他感动,但他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表现出来。他显得生气,不耐烦。“行了,站起来,我要你站起来。”他说道,“我怀疑是否有任何人会为我说这么多好话。嘿,但尼埃尔!把市府秘书叫来。”当那位职员从邻屋走进来的时候,他说,“这儿有个傻小子为那姑娘伤脑筋。我们能不能通融一下——譬如说,让她作证,并对她进行有利于她的审讯?”
市府秘书正好是一位“行不通”的顽固派。
“不行,阁下,这我们办不到,因为她与本案无牵连。要是她是个从犯,我们倒可以给她赦免以使她充当证人。”
杰勒德忍不住插嘴道:“但是她胜过你所说的。她不但不是从犯,而且还制止了犯罪,同时她通过跑到这儿来告发已经使自己成了证人。”
“哼,年轻人,这是一个关系到法律的问题。”那市政官和秘书接着进行了一番长时间的争论。一个坚持说她和谋财害命的从犯一样,处于法律上有利的地位;另一个则否定这种说法。这对曼侬倒是件幸运的事,因为那市政官听到市府秘书一再说他不能做这,不能做那,一怒之下说道:他将向他证明,只要他愿意,他什么都办得到。他马上下令传曼侬出狱。白鹿旅舍的老板做她的保人,丹尼斯交给他五块金币作押金,又不免对姑娘哄劝一番。在她答应作为证人出庭之后,市政官便释放了她。但是为了宽慰自己的良心,他用自己的话向她说明了给她宽大处理的原因。
“市府得为每一个判处绞型的人买根新索子送给刽子手,或出钱作价赔偿。但照我看来,她值不得市府出这笔钱,而只有像她原先的同伙那样的坚定分子才值得。”于是,丹尼斯和杰勒德便把她带走。杰勒德在她周围高兴得手舞足蹈。丹尼斯想通过使她相信那个棘手的人物已经死亡来让她振作精神,但她却不吉利地一个劲儿哭。人们从弓箭手那儿已听到全部案情,而弓箭手们自然也热情而赞许地谈到这曼侬姑娘。因此,在去白鹿旅舍的路上,市民们看出是她之后,都跟在她后面,向她欢呼,给她打气。她感到受到了众人的支持,情绪好转起来。店主也一眼看出她在店里能吸引顾客,便很客气地接待她,并指定给她一间楼上的房间。她在房里闭门不出,独自一人,不觉又伤心落泪。
可怜的稚弱心灵!它就像微波似的此起彼伏,彼伏此起,又此起彼伏。两个朋友嘱咐店主关照她,并使她毫不觉察地处于软禁状态之后便走了出来。啊哟!他们走上街头的时候,看见两个队列正从相反的方向朝他们走来。一个是较大的队列,伴随着的是喧嚣声、嚎叫声以及难以描述的喊叫声。通过这些叫声,粗野的人性有时暴露出它们与森林和原野中的禽兽之间的共同联系,但另一些时候,我们又成功地进行了掩饰。另一个则是只有若干修士修女参加的稀疏的队列,这时正沉默地缓步走了过来。
罪犯们被押往市场示众,收拢起来的受害者的遗骨被送往教堂公墓。
这两个队列在旅店大门附近狭窄的街道上碰头,彼此堵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那装着死难者遗骨的枢车,与载有造成这些遗骨,而在几小时以内将因之必处一死的罪犯的马车夹在一起。人群还没有机敏得马上意识到这一严峻的邂逅的含义。但有个妇女终于喊道:“瞧你们干的好事,你们这些狗!”这话就像野火一样席卷了拥挤的人群。只听见一声可怕的叫喊,罪犯们顿时痛苦地呻吟起来,竭力想把头藏在怀里,但藏不住,因为他们的手被捆着。于是,他们只好脸色惨白,两眼凹陷,作为象征绝望的活形象站在那里。啊,他们是怎样地望着那枢车,羡慕早已被他们打发上了他们自己也即将踏上的这条阴暗道路的人!引起和造成这两支队列的两位朋友严肃地观望着。甚至曼侬,听到骚乱声之后,也爬到窗前,按照妇女通常的做法,掩着脸,透过指缝窥望着。
这奇异的邂逅把丹尼斯和杰勒德分开了。前者屈从于好奇心和报复心;而后者则摘下无边帽,虔诚地跟在自己的命运差点与其相同的那些不幸者的遗骨后面。有一段时间,他是行列中仅有的一个凡俗的哀悼者。但当他们到达郊区,远离那更吸引观众的拥挤市场时,便看见不止一个的工匠扔下工具,不止一个的店伙计离开店铺,一方面为人所共有的同情心所感动,一方面也许是多少受到杰勒德榜样的影响,摘下帽子跟在遗骨后面,看着他们在教会的祈祷下被葬进神圣的墓地。
葬仪结束之后,杰勒德谦恭地走到神父面前,主动提出愿为他们的灵魂花钱做个弥撒。
作为凯瑟琳儿子的杰勒德,总是看到一分钱币的两面。由于这是个众人感到同情和悲痛的场合,他想使他要出钱做的弥撒略低于一般的价格。但那有能耐的神父温和而巧妙地挡开了他聪明的想法,十分有礼地设法使它提上了市场价格。
在这笔交易过程中,他们发现他们具有相似的思想感情。虔诚之心和世俗的审慎并不是非常少见的伴侣。但像这两个人那样把二者都发挥到如此的地步却是不寻常的。在这笔祈祷式的交易中,犹如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骑士碰到足以匹敌的骑士那样,两人相互产生了敬意。此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