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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感到遗憾。”到此,年老的贵妇人便很感失望地结束了她以毫不在乎的口气开始的这一番辩解。
“女士,”凯瑟琳说道,“您当然清楚,也一定想到过,既然这姑娘那么喜欢您,您准会使她伤心。”
玛格丽特·范·艾克只是叹了口气。
那佛里斯兰姑娘不耐烦地咬了一阵嘴唇之后,把脸转向凯瑟琳说道:“太太,难道您以为仅仅是因为这个,玛格丽特和彼得才离开塞温贝尔根的吗?事情可不是这样。”
“那么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什么别的原因?哼,因为杰勒德一家人那么冷酷地瞧不起她。谁愿意生活在把自己的孩子赶到意大利的狠心人中间呢?而他走了之后,他们还不后悔,硬要做到底,从来不肯接近他那被遗留下来的爱人!”
“赖克特,我本来是要去看她的。”
“啊,不错,说要去,要去。但你应该要么少说些,要么多做些。你用你的话使她的心飞上了天,而你又用你的行动使她的心一落千丈。‘他们从来没来过。’可怜的姑娘叹着气对我说。好在总算有一个人能够同情她,因为我也是远离我的亲人。我刚来荷兰的时候,经常一个人躲起来痛哭。但我还是十倍地宁愿我仍然是赖克特,在我和我的亲人之间只不过隔着一个漫长的距离,也不肯像她那样置身在本应对她热情的亲人中间,却生活得跟我一样孤孤单单。”
“哎呀,赖克特,昨天我还去找过她。以前我本来也想去,只是总有这个那个倒霉事来打扰我,没有去成。”
“太太,难道有哪天有什么事妨碍过您吃饭吗?我想没有。要是您的心对您的骨肉亲人能像对您吃的骨肉那么有好感,那就没有什么考虑能有那么大的力量使得您不去看她,让她孤独地坐着,望眼欲穿地等待您和您的安慰了。何况您孩子的孩子正在她胸脯底下颤动哩!”
这时,这出言不逊的年轻妇人被一个佣人的美好生活中并非罕见的情况所打断。范·艾克受到她佣人先前对她的攻击感到气恼,本已体面而策略地进入埋伏,这时便忍不住跳出来大声嚷道:
“你这么不尊敬我的客人,你去另找地方吧!”
“好得很。”嘴硬的赖克特说道。
“女士,那可要不得,”好心的凯瑟琳插嘴说,“老实人终归是要讲心里话的。她只不过是舌头带刺罢了。”这时,泪水已涌出凯瑟琳的眼睛来肯定她讲的话。“她说出来总比装在脑子里好。这样她就不会感到心里难受了。为了我的缘故而辞退她,那可要不得,这该死的丫头。她知道她是个好佣人,所以想占点便宜。我们这些管家的可怜虫还得为她们身价高而付出捐税。我年轻的时候也有个好佣人。天哪,她把我治得乖乖的。最后谢天谢地她嫁给了一个面包师,我才又挺起腰杆来。‘所以,’我曾经说,‘从今以后可别再有好佣人来对我耍态度了。’我干脆找来一个笨蛋,亲手教她。但一当她分得清左手右手的时候,她就对我狂妄起来。于是我把她一下子给撵了出去,另外找个蠢材来代替她。天哪,把着手一个个地教一连串的傻瓜可也真烦死人。好在我是主人,我说了算。”
这时她已经忘了她本是在为赖克特说好话。忽然她颇带恶意地转过身来对着她补了一句:“我想你在这里当家做主吧。”
“就像那板凳不当什么家,做什么主一样,”范·艾克高傲地说道,“她既不是主人,也不是佣人,而是被解雇的人。她被辞退了,也就被打发走了。怎么,您没听见我把这狂妄的家伙撵走吗?”
“是呀,是呀,我们都听见你说的。”赖克特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么听听我的吧!”丹尼斯一本正经地说道。
她们都像被安在轮子上似的猛转过身来,用眼睛盯着他。
“赖克特小姐,”丹尼斯十分庄重有礼,以至显得有占荒唐地说道,“你被辞退了。如果仅仅初次见面我就能向你提出建议的话,我想说,既然你已经不再是个佣人了,你就做个女主人,做个王后吧。”
“说来容易。”赖克特粗率地回答道。
“一点不难。你瞧我这个男人,尽管那见鬼的英国人射了我一箭,使我只算得上半个弓弩手了,不过值得安慰的是,在他的尸体上我也留下了同样一个纪念品。你瞧,我有二十块金币,”——他拿出来给她们看——“还有一只强健的手。再隔个把星期我就会有两只强健的手。结婚不是我的习惯,不过对这么多的美德我不能不十分倾心。你很漂亮,心肠又好,又直率,特别是你敢于袒护我的女同伴。那么请你做个弓弩妇吧!”
“这怪字是什么意思?”赖克特问道。
“我的意思是说,请做在座的勃艮第的丹尼斯的妻子、主妇和王后!”
在场的人一片沉默。
不过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继之而来的是爆发出的强烈愤慨。
凯瑟琳:“嘿,真没听说过!”
玛格丽特:“有生以来还从没见过!”
凯瑟琳:“竟然当着我们的面说!”
玛格丽特:“在可笑的男性的荒唐无礼当中,这可是——”
丹尼斯冷冷地指出,他讲话的女对象一言不语,而并不立刻需要她们显示口才的人倒是滔滔不绝。听他这一说,话声顿时停住,目光也都像枢纽似的转到赖克特身上。
她从眼睫毛底下偷看了一眼向她猛然进攻的这位武士,然后说道:“我想先好好瞧瞧这个男人,然后再决定是否跳进他的怀抱。”
丹尼斯威风地站了起来。“那你就瞧个够再跳吧。”
这一求婚不要紧,没想到产生了十分新奇的效果。只见范·艾克伸出一根长长的白色手指比着丹尼斯的眼睛,用激动的声音叫他看在所有圣徒的分上站着不动。“你这样英俊,”她叫道,“你准是灵感来了——愚蠢思想的灵感。那怕什么?你准是灵感来了。我得把你的头描下来。”很快,她就用铅笔勾勒着轮廓。“站过来哟,坏丫头,”她向赖克特尖声叫道,“站得更面对他一些,好叫这傻瓜保持英俊和灵感。啊,我为什么没有福气叫这疯子做我的百人队队长的好模特儿呢?他们找了半天,却给我找来一个扁额头、胡子拉碴的粗人。”
凯瑟琳站着,十分惊奇地看着这场哑剧,暗自肯定说,她这位可敬的女主人原来一直是个掩饰起来的疯子,现在正忙于丢开自己的伪装。至于赖克特,她既显得愁眉苦脸又显得生气。她忘了把锅从炉子上端走,感到情况不妙。她毫无顾忌地说出了她的担心,并说,像她这么重要的责任“实在使她浪费不起这么多时间既扮演一个塑像又扮演一个傻瓜”。她的女主人作为回答提醒她说,即使一个人要蛮横无礼地和她那老弱孤苦而又心肠好的女主人作对,也用不着表现得那么没良心,不文明,甚至做一个践踏艺术的罪人。
听到这话,赖克特便停留下来,噘着嘴,像个小蜥蜴似的气鼓鼓地望着那给她带来不快的、获得灵感的模特儿。但他对她却报以毫不动摇的赞赏。最后由于画家的手腕长时期没使用而开始抽筋,才使这个情况得到了解决。不过,她已经描出了一个粗略而高超的草图。“我暂时没法再画了。”她惋惜地说道。
“那么,女主人,我可以走开去瞧瞧锅了?”
“好,好,瞧你的锅,进你的油锅!不要忘了钻进锅里去,你会发现你的灵魂也在里面。这样,你整个的身心都会在油锅里了。”
“不过,赖克特,”凯瑟琳笑着说,“她把你撵走了呀!”
“呸!呸!呸!”赖克特轻蔑地说道,“要是她不要我,她就得先把自己撵走,去见上帝。我相信她已经太老,不会撵我走了。女主人,别着急。如果你不急,我也不急。当那天到来的时候,真得有个男人来干干我的眼泪哩。当兵的,要是那时你还是今天这个打算,你可以对我说;要是你改变主意了,这对赖克特·海恩斯也无所谓。”
这说话坦率的姑娘忙她的去了。但她的话并没有落空。两位老妇人听了她的话以后,谁也不能掩饰,这耿直的姑娘很可能因为自己孤独而猜中了玛格丽特的心情。看来她的确是伤心地离开了塞温贝尔根。
凯瑟琳和丹尼斯辞别了范·艾克之后,当天下午丹尼斯便出发去进行一次漫无边际的探访。他必须访问百来个城市和乡村,每到一处都得打听一个老医生和他美丽的女儿以及一个背长弓的老兵。他得向市长们打听所有新来的居民。他得走到泉水跟前一个个地张望那些带着罐来打水的妇人和姑娘。
他毅然前去,整月整月地长途跋涉,但没有找到玛格丽特。
可喜的是,这一为了友谊的义侠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本身就是一种报酬。
那些妄自尊大,睁眼瞎似的坐在家里,从他们内心深处,换言之,从他们的无知当中幻想出人或骆驼的先生会告诉你们,在战争和危险的间歇期间,和平和宁静的生活会获得真正的价值,并满足英雄的心灵。但那些先观察而不是先乱说乱写的人会看见并告诉你们,习惯于冒生命危险的人,在危险行动的间歇期间,渴望的是富于刺激性的娱乐,而不是单纯的宁静。
在这点上,丹尼斯也不例外。他整个军人生涯一半是斯巴达式,一半是卡普亚式。而他既然是一个十分好的军人,又是一个十分好的浪子,自然他就从来不曾把一种习性和另一种习性混在一起。但现在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感到二者结合起来了。他既在过和平的生活,又在尽他的职责。幸好他把这漫无边际的寻访看做是尽他的职责,因为这几个月当中,尽管可以预料他也经常失望,但他始终像是半个斯巴达人:沉着、谨慎、警觉、百折不挠,同时又很快活。旅途上,他还是大肆和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