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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珪璋听史逸如说得甚为有理,再想到了儿女的亲事上头,若然两家就在今日分手,虽
说有龙凤宝钗为凭,他年能否相见,却还是只能听凭天命。安禄山到了长安,免不了有许多
官场酬座,京中富贵繁华,他又新拜了杨贵妃做干娘,也自得大大享乐一番。即算认出了自
己,要报昔日被辱之仇,大约也得等他在长安回来再经过了这个村庄的时候。
想了半晌,段珪璋终于接纳了史逸如的劝告,决定在元宵前一日。两家一同远走高飞。
史逸如本来要问他认不认得那个乡下少年的,这时方有机会提起。段珪璋听了之后、甚
为惊诧,说道:“有这样一个人吗?当时我一见安禄山的旗号,就蒙头溜开了。原来闹哄哄
的是这一桩事情。”
史逸如见段珪璋神色有异,心想:“那少年的本领的确是惊人,怪不得段大哥听了也觉
惊讶。”
段珪璋再坐了一会,料想安禄山那队官军已过了十里之外。便向史逸如告辞,约定史逸
如明日到他家相见。
段珪璋走后,史逸如回到内房,着望他产后的妻子和初生的女儿,妻子甚为虚弱,精神
尚未恢复;女儿则粉玉雕琢一般,生得极为可爱。史逸如怕妻子忧虑,举家远走之事,准备
持她调养好了,临行之时才告诉她。
那股段珪璋拿来作为聘礼的凤钗,则先拿来给妻子看了。
史逸如的妻子性卢,乃是河东大族,富贵人家,见了这股凤钗,亦是啧啧称异,忙问他
是现儿来的。史逸如说道:“是段大哥的。”卢氏说道;”是那段珪璋段大哥吗?”史逸如
笑道:“还有那位段大哥?”卢氏道:“咦,这倒奇了。段大哥竟有这等价值连城的宝
钗。”史逸如笑道:“还有更奇的呢,段大哥也是在昨天大年除夕的晚上得了一个孩子,不
过咱们是个女的,他们是个男的。”卢氏道:“有这样巧的事情!你们是好朋友,孩子又在
同一天出生!夫君,我说句笑话,这两个孩子倒象是天生的一对呢。”史逸如哈哈笑道:
“不是笑话,婚事已经成了。这股凤钗就是段大哥给咱们女儿的聘礼呢。你该不会嫌他贫寒
吧?”卢氏想了一想,说道:“段大哥、大嫂都是百中无一的好人,段大哥且是文武全才,
我看目下的世道,只怕将来难免大乱,女儿嫁到他家,比嫁到什么书香门第、官宦人家更可
靠得多,只是我却有点担心—一”史逸如忙问道:“你担心什么?卢氏道:“段大哥家道贫
寒,却有这等宝钗,……”史逸如笑道:“你莫非疑心他的宝钗来路不正?卢氏摇头道:
“不是这个意思、以段大哥的为人、纵使是再值钱的东西,我也不会疑心他是不义之财但从
他有宝钗这件事情看来,他定非常人,若非先代曾作高官,他本身就必是荆轲聂政这流人
物。而他甘心在这小村子里默默无闻,依我看来,只怕他多半是惹了什么灾祸,避难而来
的!”史逸如暗暗佩服妻子的见识。心中想到:我初见这股宝钗之时。也曾暗暗疑心,却没
有她这样思虑周详,一猜便破。
”但他为了怕妻子产后过份担心,对段珪璋与安禄山结怨之事,还是瞒过不提。只是说
道“你猜得不错,他确是将门之后。这股凤钗是他先租李靖大总管西征的时候得来的。段大
哥为人好义,也许得罪过一些小人,想不至于有什么大灾大祸。”卢氏道:“但愿没有就
好。”
史逸如将宝钗交给妻子收好,出外给几个本家的长辈拜年,又到村头村尾走了一转,村
人都在纷纷谈论着今早的事情。痛骂安禄山的草菅人命,称赞那无名少年的本领不凡。史逸
如在他们的谈话中,知道事情过后。
并没有陌生入到村子来过。放下了心。想道:要是安禄山认得他,一定会派入打听的。
既然无人来过,大可不必忧虑。”
他晚上回家,因为妻子在坐蓐期中,照习俗请有产婆陪她过夜。他吃过晚饭,看了妻子
一躺,便到书房歇宿那时已起将近二更,他踏入书房,点燃蜡烛,忽见一个陌生人坐在里
面。史逸如骤然见着一个陌生人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面,这一惊非同小可,烛光摇曳之中,但
见此人乃是个满面虬须,全身披挂的军官,这军官未持他开口,便即起立相迎抱拳笑道:
“不速之客,深夜造访,冒昧之至!好在段先生乃是江湖豪士,此类事情。当已司空见惯,
想不会见怪吧!”
史逸如虽是个文弱书生,但胆气素豪,虽然由于意外,大吃一惊,待到看清楚来客是个
军官,心中已明白了一半,这时又听得那军官称呼自己做段先生”,事情更是完全明白,心
中想道:’段大哥今早躲入我家,不问可知,这厮是把我当作段大哥了!”
史逸如定了定神,他心内虽然明白,却佯作不知表出惊诧的神情问道,“尊驾何人,此
来何意,尚请示之。”
那军官望了史逸如一眼,史逸如虽说心神稍定,惊慌的神色,到底不能完全掩盖,军官
心里想道:“安大帅说他精通武艺,本领非凡,却怎的是个书生模样,一见我就吓得发抖
呢?莫非他是大智若愚,大勇若怯,身怀绝技,却放意装出这般模样?”
那军官坐了下来,说道:“小可在平卢节度使安大帅髦下当个骠骑将军,小姓田,名承
嗣,田土的田,奉承的承,嗣位的嗣。”他一口浓浊的山东口音,似是怕史逸如听不懂似
的,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蘸了茶水在书桌上划,书桌上现出了“田承嗣”三字,好像木工用
凿于凿出来似的,人木三分。
这田承嗣本是江湖大盗出身,以前在黑道上可说是无人不知,他自报姓名,并显露了这
手本领,用意就在要慑服“段珪璋”,使“段珪璋”不敢抗拒。
史逸如根本不懂武功,这时他心中已有了主意,也就不再恐惧,对田承同的装腔作势,
只觉得可笑,当下淡淡说道:“原来是田将军,久仰,久仰了,有何见教,请明白说吧。”
田承回露了这手武功,见史逸如反而神色如常,毫无怯态,心道:“果然他是真人不露
相,我几乎走了眼了。”越发认定史逸如便是段珪璋,因为摸不清他的深浅,心里反而有些
发慌,当下又显露了一手“金刚手”
的功夫,轻轻一抹,将书桌上这“田承嗣”三字抹去,强笑说道:“原来段先生早已知
道小可贱名,咱们现在的身份虽有不同,但却都是在江湖上混过来的,红花绿叶,同出一
源,田某决不能得罪段先生,请段先生也不要令我为难,给我一点面子,和我一道走吧!”
史逸如仍然佯作不知,淡淡说道:“田将军,这可奇了,你我素不相识。你可要我跟你
去那儿啊?再说,我也没有见过三更半夜来访客的!”
田承嗣霍地起立,神色紧张。沉声说道:“段先生,你也算得是个成名人物,田某已按
武林规矩,以礼相邀,难道你当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么?走与不走,一言可决!何必婆
婆妈妈的推三阻四,佯作不知?这岂是英雄本色?”
史逸如笑道:“我本来就不是英雄,而且我确实是还未知道将军的来意啊,就是请客也
总得有个请客的因由吧?”
田承嗣“哼”了一声,道:“这因由么?请你问咱们的节度使安大帅去!”
史逸如道;”哦,原来请客的竟是‘安禄山’么?”
田承嗣道:”是呀,安大帅吩咐,无论如何,都要请你先生驾到。所以你不去也得
去!”顿了一顿,又转过稍为温和的口吻说道:“段先生,你是明白人,不必细表。田某乃
奉上命差遗,不得不然,请你不要再难为在下了。”原来这田承嗣对“段珪璋’也有几分怯
意,要不然他早就动手了。
史逸如在尽量拖延时候,这时间他已转过无数反反覆覆的念头。要是去了吧,结果如
何,殊难预料。而且他半生讨厌权贵,像安禄山这种残民以逞,割据一方的土皇帝尤其是他
憎恨的人。若在平时,他是宁死也不会去见安禄山的。但现在却涉及段珪璋,要是不去吧,
他就得说明自己的身份,让这个田承嗣明白,这是一场误会,他并不是段珪璋可是,这样一
来,段珪璋却就难以脱身了。
田承嗣迫到了最后关头,史逸如把心一横,暗自想道:我去还不打紧,安禄山的手下捉
错了人,他纵然蛮不讲理,也未必便敢把我杀掉、段大哥去,最少也免不了一场凌辱他是一
个死不辱的响当当的汉子,我说出真相,那即是害了他一条性命?”
史逸如心意已决,立即打了一个哈哈,仰天笑道;‘安节度使居然知道有我这个人,还
派了一位大将军来访,当真是令我受宠若惊了!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说不定我还可以混个
官儿做做,哈哈,既蒙宠召,焉有不往!”
田承嗣的心情本就像绷紧了的弓弦,随时准备动手。听他这么一说,登时松了下来,笑
道:“段先生果然是明白人,听安大帅说你和他本来是老朋友,只要你肯说几句好话,你想
做什么大官,都是易如反掌!段先生,我早已准备好了马,就请动身吧!”
史逸如却好整以暇的一笑说道:“这么急?我总不能说动身就动身呀!”
田承嗣面色一沉,哈声说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安大帅吩咐,要我在天亮之前,将尊
驾‘请’到长安要是再拖延时候,我可以等你,安大帅却不能闲着在那里等你!”
史逸如道:“我总得和家人道别一声吧?”
田承嗣笑道:“要不是我早已知道你的身份,我真要把你当作一个酸秀才了。大丈夫做
事,岂有这样沾沾滞滞的?你去和家人道别,一时之间,那里说得请楚?万一你的婆娘哭哭
啼啼,闹到天明,只怕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