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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雁姬此时已感觉疲惫,“委屈白大夫,在偏房再避着两日,等时机合适,我着人把你送出将军府。我答应你的,也会做到。”
白大夫行了礼,启开房门,自有寡言的婢女引着他去偏僻静谧的偏屋。
卷入高门倾轧,并非他所愿。但是医者父母心,他被雁姬的人找来时,一心只想救助垂危病人,等他明白其中曲折,却已经抽身不能了。再者雁姬也承诺过他:“我并非丧心病狂之人,冤有头债有主,治好了病,我许你去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如今他也只能相信这位夫人说到做到了。
屋里的雁姬一度陷入了沉睡,然后很快在噩梦中惊醒过来——前世的愤怒、羞耻、悔恨,哪怕她已经再世为人,也如影随形。
唯一可安慰的是,父母去世之时都已年过七十,也算得高寿寝正终了吧?
门“吱呀”被推响,甘珠走进来,“夫人,碧叶今日轮值回家探望父母,不想路遇歹人,被取了性命……”
雁姬点点头,不语。这是她两世首次杀人,虽然不是她直接动手,但买凶杀人,犯的就是故意杀人罪。
路已经走到这里,她已经无法回头。“桂嬷嬷那里,也动手吧。不要惊动老夫人。”
“是。”甘珠应道。
一用脑,雁姬就感觉虚弱感一阵阵涌上来,身上冷,后背却不停出虚汗,这是典型的重病未愈的症状。“打盆热水,给我擦擦身。”
甘珠连日忧虑,却还是依言照做。她打来热水,仔细地为雁姬擦了一遍身体,为她重新换了质地绵软的衣裳。“珞琳小姐又去佛堂里跪着了,她的身子怕也要熬不住,奴婢想……”
“不要告诉她我已经醒来,”雁姬打断她的话,“你让徐嬷嬷注意她的饮食起居就是。”
珞琳对待母亲的一片心,雁姬也不是不感动。可在求生与复仇面前,她必须谨慎,必须步步为营。
甘珠只得应是。雁姬勉力清醒,又问李文智那里的进展。
“他在信里说,费扬古贝勒已经派人出京,沿路追踪新月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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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扬古刚回到家中,迎接他的是他阿玛博敦踢过来的窝心脚和怒吼声:“逆子!你做了什么好事?!”
看来被发现了。费扬古横一眼自己的贴身太监小顺子,后者顿时低眉顺首做鹌鹑状。
“你这是要祸害家中上下几百口人啊!”博敦见费扬古面上毫无自悔之意,气急之余长叹,“早些日子我见你长进了,才把宫中人脉尽交你手——不然你又如何得知新月格格出走的真相!我真是悔不该……你要把新月格格劫杀在路上的事儿但凡被人知晓个一星半点,这家就要毁了,戕害忠臣之后,皇帝不会放过我们!”
“这等水性杨花的淫荡贱人,朝廷有什么脸面认她是忠臣之后?”费扬古一提起新月,就恨得面目扭曲,“这事儿迟早瞒不住,届时宗室上下、朝廷内外,都要拿我当笑柄!”
“以弱示人,未必不得好处,”博敦力图发挥自己并不太多的政治敏感,“我们都知道你这个贝勒是怎么来的,如果没有新月格格——等你阿玛我百年后,充其量你不过得封一贝子!”
“所以我活该帽子染绿?”费扬古反问,“人人都知道我的贝勒如何来的,所以新月那个贱人只能是我的人,死了也只能是我的鬼……”
“什么意思?”博敦警觉地问,“你有何打算?”
“以弱势人,未必不得好处,”费扬古引述博敦的话,“阿玛,如果我对新月格格一片深情,她死了都要娶她的牌位,皇上是不是更要嘉奖我?”费扬古阴测测地道,“一想到这个贱人我就犯恶心,就是窑姐儿,跟恩客欢好为的也是银货两讫,再没有她这样上赶着倒贴犯贱的,我要真娶她个活生生的人,洞房头一天,我都能忍不住弄死她——但她要一开始就死了,最好了,朝廷和皇上为了抚慰我,好处是不能少的,咱们家和我的好名声也有了。”
费扬古这一席话,精明谋略也有,愚蠢阴毒也有,博敦一时也判断不出,他这个儿子是真的变聪明了,还是为了钻牛角尖急变的应对。但无论如何,费扬古的话,博敦想了想,也是赞成的,只是,“新月格格私奔,此等丑闻掩饰尚且不及,你又如何得知她的出走及目的?小心皇上治你一个私窥内帏的罪过。”
“谁说新月格格是私奔?”费扬古假模假样地道,“新月格格乃是与克善世子在别宫消暑的时候,被潜伏良久的昔日端王府护卫莽古泰以下犯上,莽古泰其人丧心病狂,私恋主子不能,为格格婚期将至痛苦不已,无计可施之下挟持格格奔逃,格格的贴身侍女云娃九死来找我这个未婚夫求救。”
博敦真正目瞪口呆,“好吧,按你说的去安排吧。”
费扬古自去安排事项了,小顺子被博敦寻机扣下问话:“说说,你主子最近都接触了什么人?”他的儿子他最清楚,吃喝玩乐是强项,什么时候这样有谋有略?
小顺子苦着脸,道:“有一个叫李文智的……”把李文智跟费扬古交往的前后经过细说了,“新月格格的事……也是他给出的主意。”少爷本来没有那么愤怒,被这人一激,想想以后一辈子被人叫“绿帽贝勒”,就非要新月格格死不可了。
“爷,需要把这个李文智……”博敦的贴身太监上前一步贴近他身侧,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如此大事,杀人封口是必须的,只是,“暂时不必动他,此人很有两分急智,等费扬古的事情成了,看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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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又回到将军府。
“夫人,云娃已经安排人送交费扬古贝勒手中。”甘珠低声对雁姬说道。
“嗯。”雁姬闭眼,费力地在虚弱感中思考,“通知我们的人,将军府的护卫是时候清洗了。”
第28章
夜色沉沉,将军府护卫换值的时间。
大红灯笼高高地挂在挑高的屋檐下。蒋栋才走向自己换值时休憩的小屋,手下的人一路跟他招呼,平日他会点头回应,今日却一反常态,面无表情毫无应对。
夏日风凉,他却闭了门静坐在桌前,右手拇指和食指反复地捏自己的眉心。
“叩叩。”
敲门声传来,蒋栋才皱眉,不待他答应,门就已经被推开,张一魁一手拿一壶酒、一手拿一碟花生米,笑眯眯地走进来。“蒋老弟,咱哥俩好久没一块喝酒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你陪老哥喝几杯?”
张一魁大步跨入房中,一两步就走到了桌前坐下,自顾自拿起桌上倒扣的茶碗,给蒋栋才和自己各斟了一碗酒。
蒋栋才见来人是张一魁,脸上有所缓和,却拒绝与他对饮,“一会还要上值,不好醉酒。”
张一魁不以为然,“你的酒量我还不知道?别说这一壶咱俩分,就是再加两壶给你一人喝,也不够放倒你的——怎么,不给你老哥我面子?”
蒋栋才再三推举不能,加上心中苦闷,还是端起碗把酒饮尽,张一魁不动声色,又为他满上。“老弟,我见你甚是烦心,为的何事?如今你可是将军府第一人,我看连阿山都要退一射之地哈哈。”
“老哥甭笑话我了,不过是将军看重我,我以忠心回报而已。”蒋栋才酒过三碗,忍不住问道:“老哥,那一日夫人院中火起——那个遭割颈的歹人真是你动的手?”
“是啊,”张一魁不动声色,“怎的了?”
“以老哥手上的功夫和力道,割人颈项,何至于伤口浅浅?怕不把那歹人的头颅都要割断了……”
“哦,其中有个内情。”
“哦?”蒋栋才振奋,“是什么?”
“我的内情回答不难,”张一魁道,“只是我也有个疑问。”
“老哥请讲。”
“夫人的雁影阁深藏在将军府后院,以老弟你对将军府铁桶般护卫,院中起火本就怪异,还有歹人趁火打劫——歹人又如何潜进去的?”
“这……当日我等一众人忙着救火,一时难免疏忽。”
“是吗?”张一魁慢慢饮尽碗中残酒,“只怕当时你们是忙着放火,以及诛杀雁影阁外逃的众人吧?”
“你……!”蒋栋才“嚯”地站起来,手中茶碗砸碎在地,一手把腰间长刀拔出!“来人!来人!”
张一魁不动如山,看着腹痛如搅的蒋栋才慢慢蜷缩成一团,连问责的“你,你……”都不能说尽,“哦,忘了告诉你,在我来找你喝酒的功夫,你的人已经尽数伏诛。”
蒋栋才目眦欲裂,蜷在地上已经不能做声,张一魁却仍然慢条斯理,“至于你的疑问嘛,我告诉你事情——那人确实不是我杀的,杀他的,是夫人啊。”他站起身,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夫人果然说得对,杀人嘛,也不用费尽周折找什么剧毒,随随便便找个集市上的小贩子买两包老鼠药,就足够让人死得透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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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影阁。
珞琳再次被甘珠拦在雁姬的屋外。
“让开!我知道额娘醒了。”珞琳又担忧又生气,“府里的管事、仆妇的当值被打断了一轮,是额娘吩咐的——她如何了?我要见额娘!”
“小姐明儿再来吧,夫人就醒了一会,如今又不耐药力睡去了。”甘珠温声解释,这确也是实情。
“额娘醒了,你为何不派人叫我?”甘珠又喜又气,“还让她为杂事烦忧。”
“前儿雁影阁遇火,恐是哪个黑心下人的手笔也未可知,”甘珠低声解释,“夫人也是为了卧榻安睡,才第一件事就安排忠心下人替代那些个没眼力见的……”
珞琳并不关心下人的事,额娘的安危才为她心之所系,“我进去看额娘一眼,我不吵醒她。”
甘珠无奈,避开身让她进去。
珞琳见到了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