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娉婷,娉婷。
你在哪里?
他小声在心里唤着,唯恐这般大的声音,也会吓走已经渺茫的生机。
眼角一跳,他发现了漠然。
染血满身的漠然处处伤痕,一支利箭赫然穿过他的右肩,将他牢牢钉在地上,一具敌将尸身压在他腹上。
他仍有气息。
“漠然?漠然!”楚北捷跪下,急声呼唤。
仿彿早在等待楚北捷的声音将他唤醒,漠然很快挣扎着睁开眼睛,他的眸中呆滞,直到看清楚楚北捷的脸,猛地收缩了瞳孔,压抑不住的激动:“王爷……你总算回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娉婷呢?”楚北捷沉声问:“娉婷在哪里?”
他盯着漠然,一向锐利的目光也胆怯地颤栗起来。似乎只要漠然抖动着嘴唇说出一个不祥的字,就能让天地崩裂。
“何侠带走了。”漠然急促地呼吸着,扭曲着脸,闭目积聚仅存的力量,骤然睁大眼睛,吐出两个字:“快追!”
楚北捷霍然站起,转身冲出大门。
迎面碰上刚刚到达的臣牟和几个脚程最快的下属,脚不停步,沉声命道:“救火。留下军医和两百人治疗伤者!其余的跟我走!”
言语间,已翻身上了马背。
骏马仿彿察觉到楚北捷一往无前的信心,嘶叫一声,人立起来,重重踏在雪上。
何侠,云常的何侠。
楚北捷炯然有神的眼眸看向云常方向。
娉婷仍在。
她在被带往云常的路上,至少还有一天半的时间,才会被带出东林国境。
只要娉婷仍在,天涯海角,不过咫尺。
“王爷!”臣牟匆匆从别院跑出来,禀道:“敌人中也有未死的。小将弄醒了一个有官阶的,他说他们是沿着横断山越过边境来的,应该是按来路回去。他们人数不少,足足八千人马。”
风声鹤唳,熟悉的危机感扑面而至,楚北捷反而冷静下来,恢复往常在沙场对阵时的沉着:“何侠估计不到我已回到别院。既然来时分成小队,回去的时候也应该分成小队,人马在云常边境汇合。”
震动天地的马蹄声轰轰传来,落后的大批人马终于到了。
楚北捷不待他们下马,拔剑指天,高声问:“东林的儿郎们,云常抢走了镇北王妃,你们还有力气追吗?”
镇北王妃?
谁敢抢走镇北王心爱的女人?
片刻沉默后,爆发出能震撼山峦的回答:“有!”
“他们有八千人马,我们只有三千多连夜未曾休息的疲兵。”楚北捷缓缓扫过这群东林的年轻男儿,让他沉毅的声音响彻每个人的耳边:“寻不回她,生死于我已无大碍。你们却可以自行选择,追,还是留。”
“追!”毫无犹豫地,雷鸣般的吼声,回音一重重送回来,震落枝上的白雪。
臣牟也已吩咐好善后事宜,上马驰到楚北捷身边,坚决地道:“只要跟随的是王爷,没有人会胆怯。王爷请下令吧。”
楚北捷低声道:“放出你的随身信鸽,要边境的东林军在横断山脉西侧阻截云常敌军。何侠既然敢深入东林犯险,除了带来的八千人马,一定也在云常边境埋伏了重兵,要边境的将军小心落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吩咐完了,楚北捷迎风拔剑,直指苍穹:“我们追!”
“追!”三千多把利剑,锵然出鞘,反射森然寒光。
应声震天。
几乎踏碎地面的马蹄声,重新响起。
割面的冷风,再度狂烈问候楚北捷脸上的血口,他的眸中,却充满了决心。
天涯海角,只要你在,娉婷。
那只是咫尺。
只要你仍在。
孤芳不自赏 孤芳不自赏4 第二章
云常的马车上,温暖舒适。
被腥风血雨浸淫的隐居别院,已看不见踪影。
娉婷坐在角落,无心看天上的月。
今日之后,最爱的月,已无当初的无暇温柔。
它不声不响,照着一地心碎,照着杀声满天中,亲卫们死不瞑目的眼神。何侠推开一重重门,将她温柔地松了绑,连同镭金盒子,一同带出门外。
她踏着那些年轻汉子尚未冷却的血,到达别院的大门。
洁白的丝鞋,红如落日烟霞,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殷红鞋印。
心如刀割。
这一地,不是别人的血,是她的。
从她心头汹涌而出,淌泄于冰雪上,融不去一丝寒意。
马车已等在面前。
纯白垂帘,精琢窗缘,好一个别致拘囚笼。
醉菊不知从何处冲出来,袖上殷红一片,指尖滴着血,扑到娉婷脚下:“姑娘,姑娘!让我一路照顾姑娘吧!”
何侠身边的侍卫,已经举起寒光森森的刀。
娉婷转头,看向何侠:“这是我的侍女。”
何侠看向匍匐在地的醉菊,柔声道:“上车吧。”
马车中,多了一人相伴,却孤独依然,寒意依然。
醉菊,醉菊,你又何苦?
娉婷隔窗,倾听急促的马蹄声。车轴飞快转着,将她一寸寸,带离楚北捷在的地方。
她不觉疼,也不想哭。
她决定忘却痛苦和眼泪,就像她将要永远地,忘却那个人的音容笑貌。
她终于知道,真心原来,并没有想像中那般重要。
国恩似海,国恨如山。
她怎么可能,深得过海,重得过山?
月下吟唱,花间抚琴,在家国大义之前,又算得上什么?
这世间最纯最真的情爱,并非无坚不摧,它敌不过名利权势,敌不过心猿意马,敌不过一个虚妄的国,骨血的醉。
“你是何侠贴身侍女,难道不知道你家少爷是当世名将?”
“什么是名将,就是能分清孰重孰轻,就是能舍私情,断私心。”
言犹在耳,白娉婷惨然一笑。
那个人,又何尝不是名将?
又何尝不能分清孰重孰轻,何尝不能舍私情,断私心?
他选得对,择得妥。
既是名将,就应该手起刀落,碎了这颗无家可归的心,毁了无处容身的魂魄。
海誓山盟,潇洒一笑,抛诸脑后。
名将。
既是名将,就要无怨无悔。
车轮在路上磕磕碰碰,飞一般滚动。
何侠归心似箭,得了娉婷,一骑当先,不顾风霜,直扑新家。
云常,那云深不知处,娇妻耀天公主辉煌庄严的宫殿,真是此生家园?
不是家园,又有何处可去?
哪里还有昔日的敬安王府?
何侠,还有白娉婷,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萧萧苍凉,穿心过,环骨绕,何侠回头看一眼后面车轮飞转的马车。
娉婷已回,断了肝肠,失了魂魄,但敬安王府残留的一丝记忆,仍在。
她在,昔日便在。
她在,那曾经笑傲四国,光明磊落,一身正气的何侠,便真的曾经存在。
“少爷!”冬灼的喊声让何侠蓦然警觉。他从队伍最前方飞骑回来,在何侠面前勒马:“少爷,前面有人拦路,说要见少爷一面。”
何侠眼中闪过锐光,沉思片刻,挥手止住后面队伍。
大队赫然止步。
“带过来。”
不一会,双手被缚的男人被推到何侠马前。
“你要见我?”何侠居高临下,打量这个高大的男人。
他穿着书生服饰,身材瘦削,举手投足问却颇沉稳,面对何侠两侧侍卫的虎视眈眈,毫无惧色,仰头道:“小将飞照行。小将不睡不眠,急行数日,在此等候小敬安王已有三个时辰,只为了见小敬安王一面,送上一个珍贵的消息。”
何侠沉默地盯着他,不问是何消息,反而沉下脸,哼了一声,冷冷地问:“你怎知本驸马会途经此地?”
身边侍卫锵然拔剑,指向飞照行,只要一字答错,就是乱剑齐下。
飞照行不惊反笑,睨视道:“四国谁没有自己的眼线?不瞒小敬安王,就连小将的主人,也不敢笃定小敬安王会此时从此路过,派遣小将到此等候,只是瞎碰运气。再说,如果小敬安王此时不由此路过,那小将带来的消息,将对小敬安王一点用处也没有。”
可以穿透人心的视线在飞照行脸上停留片刻,看不到一丝虚假。何侠语气稍缓,问道:“你的主人是谁?到底是何消息?”
“小将的主人,是归乐的……”飞照行靠前一步,压低声音:“王后娘娘。”
滔滔铁骑,在楚北捷率领下向西飞驰。
兵马疲惫,但无一人落队。
月儿终于胆怯,悄悄隐藏至无人处,太阳还未到露脸的时候。
快近黎明,天色却更黑。
“驾!”楚北捷仍在迎风奔驰。
他的手脚几近麻木,只有腰间的剑隔着衣裳传递灼热至肌肤,发泄噬血的欲望。
鲜血,尸骸,黄沙。
满腔担忧和悲愤积满胸膛,他渴望挥舞着剑,感受敌首坠落的热度,践踏敌人的尸骨,然后,跪下对那婷婷纤影诚心忏悔,再嗅她裙边香味。
横断山脉的轮廓出现在眼前,楚北捷冲上山坡顶处,瞭望黑沉沉的四周。冬日的黎明前一刻,万物都是同一种颜色。满是血丝的眸子炯炯有神,环扫四周,眼底不远一处山道处,小小的动静让瞳孔骤缩。
马嘶!
漆黑中,隐隐有人影闪动。
楚北捷蓦然屏息。
不动声色地,将剑从鞘间抽出。热切的渴望在眸中激烈跳跃。
臣牟从身后跟上,顺着楚北捷的目光,也看到黑暗中的人影。他为将多年,立即明白局势,低声道:“看来人数不多,应该是何侠留下狙击的埋伏。”
楚北捷见了敌踪,已恢复战场上的自信从容,沉声道:“何侠若需要在这里留下狙击人马,就说明主车队正在此横断山脉中。”
如果主车队已经安全通过横断山脉,狙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