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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不好好吃啊,这不是能省则省好把电话钱攒出来吗。”
“电话?”
“长途。”
“哎哟我的哥哎,真没想到你还挺恋家。”他一连不可思议。
“我也不是恋家……”
话一出口,我觉着坏了,林强上扬的嘴角明显指向一个结果:他误会了。
“哦——我这就明白了。”他点头,作恍然大悟状,“不是恋家,对对,不是恋家。”
“你小子想哪儿去了?”我赶紧解释,“不是女朋友。”
“女朋友?什么女朋友?我没说你有女朋友吧?”
这混蛋居然还装傻!
“行了,我不跟你闹,就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孩子。”我说,“他现在正搞乐队呢,有什么事儿不顺了,再不济我也得听他唠叨唠叨吧,写信太慢,不能及时解决问题。”
“哦……”了然的点了点头,林强说,“那还真不错,能有这么一发小儿,不容易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挺感慨,也挺感叹,我能觉出来他是真心的,在林强看来,多少钱也抵不上一个贴心朋友,而很幸运的是,我有一个,周小川的存在,成了我骄傲的资本,我觉得这天底下能像我们俩这么铁的哥们儿绝对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则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就跟地上躺了一会儿,他就自己送上门儿了,善哉!善哉!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亦比不上我这天上掉下个州小川。当年那小子像让恐龙灭绝的小行星一样,带着惊人的威力咣当——轰隆——就撞进了我的生活,撞进了我的心坎儿。
我是不是该找个庙烧香磕头多谢佛祖多谢观世音菩萨当年把周小川,把那个鲜嫩嫩、水灵灵、刚出锅儿还带着热乎气儿的周小川赏给我?
“裴哥,你笑什么呢?”旁边的人推了我一把。
“啊?啊,没什么,没什么。”我瞬间回魂。
“还没什么呢,你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是吗?没有吧。”我摸了摸下巴,然后傻笑着逃避问题,“我刚看见一漂亮姑娘从那边儿过去。”
“哪儿呢?哪儿呢?”林强往车窗外头看。
“走过了,现在看不见啦。”我吹了声口哨,然后也把座椅放低了一点,“你没延福啊,小子,再多修炼几年吧。”
心里美不兹儿的,我有点飘飘然,让上海十月末的夜风那么一吹,从骨头缝儿里往外透着的舒坦。
那是我离开北京的第一年的第二个月的尾声,上海还挺暖和,但千里之外的北京却已经冷风嗖嗖,继而又很快迎来了短暂秋天之后的漫长寒冬,然后就是十一月中旬的第一场雪。
“北京下雪了!”周小川在电话里兴奋的叫。
“冷不冷?”我问。
“不冷,雪不大,主要是……”
“主要是雨吧?雨夹雪?”
“哎?你怎么知道?”
“你傻了?我听天气预报啊。”
“真没劲,还说给你一惊喜呢。”那小子明显有点失望,我却乐不可支。
“惊喜?我又不在北京,有什么可惊喜的,再说,你都多大了?都十九了吧?看见下雪还这么兴奋?”
一番“教导”成功引发了对方的不满,周小川气呼呼的骂我:
“病人!裴建军,你丫就是一病人!没情调透了你!”
“哎哎,说谁呢?”我还跟他逗,“我这儿挺暖和的,你别着凉才是真的,你说你要是冻着了,你不就成了病人了……”
“死去吧你!我挂电话了!”终于被惹毛了,周小川用中断对话吓唬我。
“别别别!我逗你玩儿呢!”赶紧住口,我嬉皮笑脸的道歉,“这不是太长时间没见着你,想得我有点儿胡说八道了嘛。”
“少来这套,你在那边儿交了几个女朋友了?啊?南方妹子都特水灵吧?是不是也特温柔?你现在是温柔乡里好缠绵了吧我的建军哥。”
我差点当场撂倒,这小子什么时候也这么损了?唉,失败失败,都怪我一不留神叫周小川学了坏,我是罪人,我认罪,我还得赎罪,等我放寒假就立马回北京去好好教育他。
“行行,你等着……”
“我等着呢,你打算怎么着吧。”
“你还招我?你小子看来是不想从我这儿活着出去了。”
“少吓唬我,你回来看谁整谁。”
谁也不让着谁,我们俩一斗嘴就这样,不过这是长途,也真不敢斗起来没完,于是,找到了适当的时机,我们很默契的停了下来。
“对了,你的乐队怎么样了?”我问。
“还成,一点点来呗。”他说的挺轻松。
“不容易吧?你也甭跟我逞能,川川,有事儿就跟我说,听见没有?”
“我真没什么事,也不是说累得要死,还没到抗不住的份儿上呢,再说了,就算我真抗不住了,还有你呢。”
“这话算你说对了。”我笑,“你还记着就行,反正有什么不痛快的,就告诉我。”
“知道。”他答应。
我听见他在电话那头儿轻轻的笑声,是很轻很轻的笑声,但我能听得见,他的呼吸引发了电话中轻微颤动着的细小噪音,那种细雨穿林打叶一般的声音让我不由自主眯起了眼。我有点陶醉,有点晕乎,有点找不着北,有点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嚼子,你那边也注意着点,南方一到冬天就阴冷,又没暖气,被子也薄。”很家常的叮嘱,和我妈每回跟我说的差不多,但听起来感觉却完全不同。
“我不要紧,我身体好啊,你不用惦记。”
握着话筒,我觉得浑身上下有股热气从单田往四肢扩散,蔓延开来,一点点的布满每一条神经,让我打心眼儿里觉得那么……那么能脱胎换骨。
在上海的日子里,和周小川的电话联系是很珍贵的享受时间,我很小心的珍惜着这些时间,虽然同屋的人在确定我和那个传说中已经甩掉我的“女朋友”又和好了之后,公认我是“打电话最没内容的人”。
如果从某种角度而言,我们的通话的确没什么内容,除了斗就是斗,说正经事的时候也透着那么一股子不正经,但在我看来,这比打电话只知道要生活费,或者汇报日常流水账的要强不知道多少倍了。
那个学期,我生活中有两件事特别重要,一件是跟林强聊天,聊音乐,一件就是和周小川打电话。当然,上课学习也很重要,不过我自认为我这么聪明的人没必要把这些看这么重,我能应付学业上的东西,虽然不大喜欢。
十二月,南方也正式进入冬季,果然开始阴冷了,最让我头疼的是,宿舍里统一发的被子不够长,想盖好上半身,挡住肩膀,脚就会晾在外头,想盖好脚,肩膀又要挨冻,那段时间我发誓,下学期绝对要把家里的十斤棉大被子背来,否则开春儿之前我就成冰棍儿了。
元旦那两天放假,同屋的弟兄们拉着我去外头玩儿,我张口就说“黄浦江”,大伙都愣了,说你怎么都来上海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去够啊?隔三差五的就走一趟,这马上就放假了,还要去?我一本正经:“我爱黄浦江啊,原来我们家房后头就有条河,我也算是跟河边儿长大的,所以离不开水。”
一番话,还真就让他们全信了,结果元旦的第一个计划就是跑到黄浦江边儿去照了一大堆照片,和弟兄们的合影自然要占多数,我额外要求了几张单人的,准备洗出来之后给周小川寄过去。
“给家里寄?”把照片递给我的人随口问。
“啊,对。”我抓了抓头皮,“还有我傍肩儿。”
“什么?”
“‘傍肩儿’就是‘相好儿的’,就是‘情儿’,就是……”我绕了半天,还是没绕到最关键的那个词汇上。
“女朋友?”终于受不了我的“方言攻击”,对方说出了标准称呼。
“嘿嘿……差不多吧。”我傻笑,然后看了看手上的照片。
有点白痴相,没办法,那时候照相好像根本不会摆姿势,就是傻站在那儿,后面是滔滔江水,但我挺喜欢这些照片,我知道周小川也喜欢,这是后来放了假,我连夜坐火车赶回北京之后,他亲口跟我说的。
我就怕别人跟我哭,说实话,我宁可让人臭骂一顿,也不愿意让人为我掉眼泪。
“你没事儿吧?我不就是几个月没回来吗。”站在火车站,我提着大包小包,看着面前拼命抹眼睛的家伙。
对方一句话也不说,或许是已经哽住了嗓子,开不了口,半天,才总算缓过来这口气。
“裴、裴建军,你、你……”因为太努力想控制住哭出声的冲动,周小川开始无法抑制的打嗝,说起话来断断续续,有点可笑,又有点可怜。
“我怎么了?啊?我怎么招着您了?您说啊,不知道我脑子不好使啊,您以这样儿我转不过弯儿来,行了行了,别吓唬我了,您要打要骂就赶紧的,要是口头批评就等您顺过气儿来再说,不过首先您得告诉我我错哪儿了让您这么激动?我肯定改,您也得给我机会是不是?”
一番话下来,倒是成功的让面前的人破涕为笑了,周小川吸了吸鼻子,然后抬手就给了我一拳。
“你怎么还这么贫哪。”
“这不胎里带嘛,干吗?你烦了?”把沉甸甸的包提稳了,我示意他先离开站台。
“没有,就是太长时间没听见,不习惯了。”他乖乖跟在我后头。
“不至于吧,咱们打电话时候不也这样儿嘛。”
“那是电话里,这是活人。”
“电话里好还是活人好?”我逗他。
“都不怎么样。”打嗝抑制住了一点,他淡淡扯动嘴角。
“不是吧,我在你心里就这评价?”
“你还想要听多好的?”
“怎么着也得说说这几个月有多想我吧?”我说,然后追问,“哎,到底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