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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岫烟动容说道:“听得李公子一言,才知李公子乃真伟丈夫,天下谁能得李公子相助,天下可致。”
秦钟树敛容说道:“不敢当此誉。岫烟姑娘若是不弃,我等三人倒愿随岫烟姑娘一同游历天下,增识广闻,待到升平之世,再出来濯缨弹冠不迟。”
冯哥儿暗中扯了扯徐汝愚,低声问道:“秦小子,今日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先前那个东墙之女,又什么嗟来之食,现在又说濯樱弹寇,我头都晕了。”
徐汝愚见花岫烟巧笑嫣然的望过来,暗忖:该去范阳了。轻咳一声,说道:“冯哥儿,旧朝时有一个美男,其邻有女,常扒在墙上偷看他,后来有人作赋称赞此事,秦小子以此搪塞他的好色之心。不过赋中那人就叫登徒子,秦小子这么说颇为不当。”秀丽少女扑哧笑出声来,徐汝愚向花岫烟欠了欠身子,说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李三友受教了。”又跟冯哥儿说道:“濯缨弹寇都是指说人去做官,秦小子是说等天下太平了,再去做官。”
听了徐汝愚一席话,花岫烟眼中果有异色,与驭车老者换了个眼色,柔声说道:“秦公子、李公子、冯公子,尘垢不掩美玉,三位饱读诗书,又历尘世,卓识洞明,可教诲岫烟的地方多矣,岫烟能与三位同行,三生有幸。”
那秀丽少女说道:“你们这般样子可不成。”掷出一袋钱,说道,“你装束整齐,再备一乘马车,明日来醉阳楼寻我们。”
~卷十五 第九章 纸上谈兵~
车迹远逝,蹄音渐杳,秦钟树怔怔着夜色迷离处。徐汝愚连推了他数下,才见他回过神,笑道:“你在花岫烟面前,倒能敛起色心,装作昂昂男儿。现在只需治一套行头,搞驾马车,以后就可以天天相随你日思暮想的岫烟姑娘了。”
秦钟树幽叹一声,没有言语,转身往来处走去。
有了一袋钱,诸事方面,次日清晨三位换了一身整齐的行头,乘着一驾马车,赶到醉阳楼。向楼下的伙计报过花岫烟的名字,才知道她早就吩咐下来,那名伙计领着三人径直到了后宅的一处小庭院里。
看见清寒晨光中娉婷依花树而立的花岫烟,徐汝愚也不禁眼前一亮。在花树疏曲虬枝之下,清瘦的花岫烟尤显柔弱,也无需掩饰,自然就显露出一付色授魂予的模样。
徐汝愚容貌也算清俊,只是换了身褐色旧衣袍,腰带束得松跨,背脊佝偻,冠发凌乱,目光不断在花岫烟及秀丽少女身上游离不定,颇有猥琐的暧昧,与穿着淡青绸袍、戴着青色高冠的秦钟树站在一起,立时相形见绌,便是相貌长得粗犷的冯哥儿,仪表也比他来得堂正。
花岫烟眉头微微一皱,望向秦钟树的一瞬,却极自然又舒展开来,让人如沐春风。徐汝愚看在眼底啧啧称奇。虽然对形貌加以掩饰,却不敢断定花岫烟与那个叫岩老的看不出破绽。暗忖:只巴望花岫烟只对秦钟树有兴趣,莫要将视线投到他身上来。
花岫烟露出嫌厌之意,徐汝愚知情识趣的去与那秀丽少女热络感情,也学花岫烟“瑞儿瑞儿”的唤她。北唐流贼四起,花岫烟却不畏城外兵荒马乱,众人喝过早茶,就套着马,向城外赶去。
花岫烟、花瑞儿乘一驾马车,那个叫岩琅的老者驾车,徐汝愚、秦钟树、冯哥儿乘一驾马车。冯哥儿御车,坐在车左,秦钟树要与花岫烟说话,坐在车右,徐汝愚只得屈着身子蹲在两人身后,也不愿躲进车厢里错过与美人亲近的机会。秦钟树与花岫烟的话插不上,便跟瑞儿说话,瑞儿初时还应承他,徐汝愚就越发放肆,涎赖着脸,说些香艳典故,斜着目光在瑞儿身上瞄来瞄去,露出读书人皆有龌龊思想的真面目来。瑞儿碍着花岫烟的颜面,不便发作,秀丽的面容青一阵白一阵,后来索性躲进车帘后面去。
徐汝愚在秦钟树与花岫烟之间插了一会话,无奈俩人不搭理他,不接他的话茬,自己也觉得没甚意思,向后一躲,滚进车厢里去,嘴里唱着:“新台有泚,河水湥郎}。
嬿婉之求,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
嬿婉之求,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
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冯哥儿在外面嚷着:“李三,你唱的什么东西,我一句也听不明白?”
徐汝愚在车厢里也不答话,继续唱道:“新台耀眼,河水之涛漫漫,美好的希求,得来的却是只癞蛤蟆,新台高耸;河水之涛荡漾,美好的希求,得来的却是只癞蛤蟆;鱼网新结,飞鸿则离飞,美好的希求,得来的却是只癞蛤蟆。”
花岫烟、秦钟树一起发声笑出,冯哥儿依旧不解歌意,只听见花瑞儿在车厢跺脚啐骂。
北唐城四面环山,是处盆地,西边的陉口平坦些,两驾马车先向西行驶,越过庙前山,又沿着西山西麓的雪原向南,又折入东去,行了三四日,其实离北唐城也不过五六十里直道。徐汝愚每日逗瑞儿取乐,将她逗得将发作的时候便避入车厢里。
徐汝愚在城中虽然不知城外详情,但也知李思训不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北唐城外的山野定然遍布着搜寻自己的好手,并且近来流民军闹得正凶,这两驾马车在北唐山野间穿行,却未遇到任何阻滞,不由让徐汝愚心里疑虑丛生。
马车越过东面的陉口离开北唐,虽说路途崎岖些,却只需一日时间,如此曲折绕行,行到险峻处,众人常下车来,饮酒赏景,却似士子佳女驾车郊游。
天下零乱,士子皆以能谈兵为耀,秦钟树也概莫能例外,秦钟树有心在花岫烟面前卖弄,指点山川,哪处利伏兵,哪处利冲锋,哪处利围阖,哪处又是兵书上所写的生地、死地、交地、浮地,竟将北唐各处的地形解说得一目了然。
花岫烟似乎有意考较秦钟树,愈是后来,马车所行之处愈险, 徐汝愚也是愈到后来,心中惊谔愈甚。瑞儿也凑兴围来问道:“听秦公子的口气,北唐若是你领兵来攻,也是易如囊中取物?”
秦钟树微微一怔,给瑞儿的问题吓了一跳,望了花岫烟一眼,却见她顾盼生姿的明眸满怀期待的望着自己,心头血一热,说道:“那是当然。”
瑞儿“嗤”的笑出声来,说道:“瑞儿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北唐自建城以来,已有千年,却未曾让人攻陷过。”
徐汝愚躲车厢之间,随口接道:“以百年前呼兰南侵围攻北唐一战最为惨烈。史载,呼兰王褚师贾魏亲冒矢石督战,以重型抛石弩日夜轰击城垣,以至于城墙伤痕累累,城头几乎没有完整堞口。数几万名弓弩手列阵于城下,旬月时间,昼夜不息向城中射击,箭雨如蝗、遮天避日,压向北唐。城头集羽,使新箭无处插,更多流箭飞越城头,射入城内,陈规曾以十钱一支从民众手中回收,耗万金得百余万支利箭。那次呼兰南侵,数年间,陷中原百城,惟北唐在陈规与吴东造坚守之下,五年不克,损兵折将近二十万,呼兰王褚师贾魏亦在城下病殁,终因强攻北唐而不得,呼兰铁骑黯然退回阴山南北。褚师贾魏乃呼兰千年第一贤王,秦小子,你莫以为比那褚师贾魏还厉害?”
徐汝愚无法提运丹息,但是五识敏达,花岫烟三人虽然极力克制,但在徐汝愚听来,他们的气息紧一阵缓一阵,全不似刚才那么闲适。徐汝愚心中冷笑,暗忖:呼兰用间果真厉害,有多少人能识得娇媚如花的花岫烟竟是呼兰遣往此处的细作,花岫烟颜貌研丽,擅歌舞清议,除去刺探军情,也能帮呼兰物色人才。
秦钟树完全不知徐汝愚说出那番的用意,只当他借典故打击自己,怔了半晌,说道:“北唐虽非遭人攻破,却非没有攻陷的可能……”
徐汝愚在车里抢着说道:“水攻也,悬瓮山位于城西,晋水出焉,经南城而入汾水,悬瓮山有空谷可蓄水,修渠以变水道,灌淹即可陷之。”
秦钟树忙说道:“北唐西边悬瓮山,晋水从那里边流出,绕过城南,注入东边的汾河,其固然可视为城池依凭的天险,但是事犹有两面,春夏雨季,山洪暴发,河水暴涨,可筑人工河床,修筑堤坝,决晋水入坝,以灌北唐。李三兄弟倒也读过《大荒史》,唐尧始建北唐城,其后百年汾郡智氏欲陷北唐,曾用此计。”
瑞儿说道:“北唐依旧峙立于焉,那岂不是说智氏用水攻也未能陷下北唐?”
徐汝愚在车里瓮声说道:“秦小子说了,事情犹有两面,智氏筑坝拦水欲陷北唐,却让唐氏遣人抢先掘开另一侧的堤坝淹了智氏的大营,那一战,智氏溃败,智氏从此灭族。”
然而《大荒史》对此还有一段记载:水淹智氏大营,终也漫到北唐城下,不过那时唐氏业已大胜,挖引渠将积水排干,却未料北唐城因此而接连多处崩塌。
唐尧建城时考虑过水攻之计,板夹夯土技术,加盐加鸡蛋,异常坚固,中间还加固木桩、石础,悬瓮山蓄积的水势尚冲不毁这么坚固的城池。徐汝愚尚记得当年听父亲讲这段史实时一言道出破城的要旨:引水浸城,再抽去水,待干涸以后,城墙即会倒旋崩塌。
六百年前,历时三十八年的昭武焚典,将《大荒史》中有关这一段记载抹去。今人读《大荒史》,只知智氏欲用水计陷城而自淹之事,却看不到积水排干、城墙倒旋崩塌的记载。
秦钟树博学多识,已让徐汝愚心惊。徐汝愚只怕秦钟树也知这段典故,故而接过他的话头,免得他将破城之策泄给花岫烟。静听他气息如常,才知他不知道真正的破城之策,又不由暗悔适才锋芒太露。
花岫烟微微叹息,说道:“北唐城池坚固,悬瓮山上蓄水离与城碟相平,智氏便是计成,也未必就冲得毁城垣。”
徐汝愚嘿嘿一笑,待要出言戏弄几句,听见秦钟树、冯哥儿两人的气息渐促起来,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