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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觉寒意往骨子里钻,禁不住瑟瑟发抖。
曹散见此情形,暗暗生忧。倒不是忧虑秦钟树病倒,而是担忧候在此处的一万军士吃不住身上的寒气。
曹散听从顾明山的意思,离开宣城之时,将冯哥儿、秦钟树两人带在身边,一同抵达凤陵大营去见魏禺。魏禺见他仅凭道听途说之言便能看透自己的计划,心里有些诧异,却不喜他的手段,将他带在身边,更像是借机将他拘禁起来。
魏禺帐下,肖乌野、班照邻、杨尚等人无一不是当世俊杰,秦钟树收敛许多。曹散与秦钟树一起相处数日,知道他不是改了心性,乃是畏惧魏禺此人。秦钟树在军中没有品阶军职在身,肆言妄语,魏禺看不顺眼倒极可能将他宰了再跟徐汝愚、寇子蟾言语一声。
魏禺身躯健硕,曹散努力辨认他在夜色里留给众人模糊的影子。
大军在雨中候了两日,城中以及营垒里的历阳军都应觉察到这路兵马的存在,祝同山还会选择这条道路返回历阳城里吗?
曹散轻轻咳了一声,说道:“看情形,雨这两日就会停下来,是不是让青凤骑提前出动?”
魏禺不语,过了半晌,转过身来,说道:“雨浸丘陵,路湿且滑,精骑的作用已被限制太多,没有提前出动的必要,祝同山明日不来,我们也要退回南岸去。”
曹散见魏禺已有困城的打算,便不再说什么。
秦钟树轻声说道:“祝同山不归历阳,仍有三处可去。”
曹散微有诧异的转过头来;魏禺冷哼一声,不领情的说道:“北归当涂,南渡河渠,按兵不动,你说的可是这三个去处?”
秦钟树呆了半晌,才说道:“正是这三处,将军心中原来早就明了。”
曹散嘴角微微上扬,无声而笑,暗道:魏禺数度挫折公良友琴,岂是仅仅凭借时运?
子夜刚过,持续十日的暴雨终于停歇下来,顾不得掩藏行踪,魏禺让营内燃起篝火,令军士围火而坐,尽快将衣物烘干,将体内的寒气祛除。
祝同山望着远处汤邑山口宛如繁星的营火,再过两个时辰,天就露白,祝氏能不能存下一分生机,就要看能否顺利突过江宁军在汤邑山的封锁。江宁只用一万兵马封锁汤邑山口,若是平时,要在追兵未至之时强行通过,绝无可能;但是江宁的将卒在雨中足足候了两天两夜,战力大概让暴雨磨去七七八八。
祝同山侧头问道:“江宁北岸营军有什么动向?”
一人说道:“暴雨冲毁大部道路,我军撤退,负责殿后的兵马会破毁道路,冯远程即使同时起营追来,也要比我军迟一日。”
“若是换乘战舰从水路赶来,要多长时间?”
“也要一日以上。”
一日时间足够了,祝同山稍稍舒了一口气,下令部队全力向汤邑山前进,只要在一天之内突破汤邑山的封锁线,就能缓一口气。只是历阳五邑十四县,自己率领数万精兵最终只能困守独城,这个的结局未免太不如意了。
江宁经过数月的试探,不仅江津、余杭等地的势力没有反应,便是同枝同脉的兰陵、吴州也无动静,江宁可以放心将兵力投到历阳战场,难道区区一个徐汝愚真的让东南诸雄畏惧到这等地步?
想到这里,祝同山忍不住连连叹息。
魏禺布在汤邑山的兵马在暴雨中消磨太多的精力,直到历阳军推进到汤邑山脚下,前哨斥候部才发现敌情。没有予魏禺多少准备的时间,历阳在天放晓的那一刻对汤邑山口发动猛烈的攻势。
祝同山知道必须在追兵赶到汤邑山之前通过山口,一上来就投入历阳军最精锐的战力,又指挥两路偏军迂回到山口两侧的山嵴。魏禺本在两侧山嵴布置了防守兵力,奈何暴雨之下,仅有一道石棱的山嵴上呆不住人,魏禺将山嵴上的兵马撤了下来。
倒是祝同山似乎知道暴雨会在凌晨停歇,提了数个时辰出发,让魏禺在汤邑山口估错历阳军出现的时间。所幸山嵴上能容下的历阳军不会太多,不然山口里的封锁部队不仅要面对正面的冲锋,还要面对两侧山嵴上历阳军的箭雨。
秦钟树听着震天动地的厮杀之声,暗道:看此情形,魏禺为了将祝同山挡在历阳城外,便是将此地的精锐战力消耗干净也在所不惜。只是如此做,可否值得?
秦钟树望了冯哥儿一眼,问道:“冯远程领兵赶来还要多少时间?”
山口正面的开阔地呈扇形打开,可供双方一次投入数千兵力,祝同山不计伤亡的强攻此处,魏禺不避锋芒,令班照邻率领将士在扇形地势的收敛之处死死抵住,负在将士身后的长弓让雨水浸湿,弓弦无力,百步之外已无多少杀伤力,百步之间,两军又能迅速接触到一处。历阳军对汤邑山口的攻夺几乎一上来就是白刃相搏,异常惨烈。魏禺又组织精锐将卒重新攻夺两侧的山嵴。山嵴可供双方投入的兵力也不多,一时间对正面的战场影响不大,但是山嵴在历阳军手中,终令人时刻感到侧翼的威胁。山嵴之上虽然只能容五百人,且从山脚到山嵴的道路泥泞不堪,历阳军也无可能大规模从山嵴侧击山口守军的侧翼,但是仅是五百精锐如青凤骑的战力在最关键的时刻却能发挥让人意料不到的作用。
冯哥儿站在高岩上,望着扇形地上的修罗场,只觉胸口的热血要涌出来,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转身问道:“啊,你说什么?”秦钟树又问了一遍。冯哥儿说道:“冯将军衔尾追来的话,也不会晚多少时间?”
秦钟树说道:“若是如此,祝同山便不会强攻汤邑山口,这老天似乎也助祝同山,偏偏这个关头就停了,历阳军在雨中淋了三个时辰,我们却足足淋了三十时辰,决战只能指望冯远程的援兵,我看此处的兵马要挡住历阳军也相当困难。”
“你以为冯将军的援军不能按时赶来?”
秦钟树见曹散从后面走过来,见他脸上并无担忧之色,微微一笑,说道:“冯将军自然能赶过来,只是不会随在历阳军的后面?十日的暴雨,历阳境内的道路大都冲毁,冯将军若是跟随在祝同山的后面,祝同山只要派出少量的兵力,就能延迟冯将军的路程,让他不能及时赶到此处参与决战。”嘴里虽然如此说,仍然不知道冯将军将从何处赶来。
曹散笑而不言,望向左侧的山嵴。秦钟树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觉占据临河山嵴的历阳军像是突然丧失勇气一般完全失去初时的凶悍之势,此时让从内侧攻上去的江宁将士逼得节节后退。
秦钟树恍然大悟,说道:“冯将军从水路赶过来了。”
山嵴上的历阳军最先看到济远渠上的战舰,士气大颓,雨后疲惫的江宁却如涌新力,一鼓作气的将两侧山嵴夺了回来。
冯哥儿诧然问道:“冯将军怎会如此迅捷?”
冯远程早就将兵力从营垒移到战舰上,自然紧随祝同山赶过来。秦钟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随曹散登上临河的山嵴,只见天际涌出来两列战舰,正敛帆泊岸,船上将士源源不断的上岸列阵,最先上岸的车阵围在外围,呈半圆之形,逐渐向外展开,长弓手、弩手、刀盾手、戟兵,层层叠叠的严峙战车之后,最后才是三千青凤骑。
秦钟树问道:“惯穿黑甲的冯将军可在战阵之中。”
冯哥儿说道:“我看不到那么远,看情形,下来将近两万人,冯将军自然会亲自领军。”
秦钟树说道:“只有两万人,冯哥儿也会用大衍之数点兵?”秦钟树看不真切,只见天际密密黑影,听到从战舰下来的只有两万兵马,说道,“看来这路援军是肖将军率领的。”
曹散正要说话,却见魏禺领着精卫攀上来。祝同山发觉从水路过来的援军,已停下正面的攻势,收缩阵列。
魏禺走到曹散身边,说道:“祝同山看到骑营从船上下来,还是收拢阵列准备决战,看来他已料到冯远程领军截住他去当涂的去路。”
秦钟树忍不住问道:“若是祝同山按兵不动,魏将军该如何应对?”
魏禺脸色一沉,鼻腔冷哼一声,说道:“用兵怎会没有一点凶险?”
江宁军在东清江东岸、济远渠北岸夹角营垒的兵力早在历阳撤营之前调空,但是为了不引起祝同山的警觉,最前沿的抛石弩阵地则按兵不动。抛石弩阵地上除了三千抛石弩手之后,只有三千长弓手,侧翼及后营的兵力都撤去,这七千人就处在极凶险的处境。如果祝同山雨歇之时尚未撤营而走,一定会看出那里的虚实,从侧翼夹击。
虽说战舰会从水面上接应,但是激战之中,援军不能下船而战,弩手与长弓手又不能迅速撤到舰上,这七千人多半要面临横尸河畔的结局。
用计不能避免凶险,魏禺将七千人置于险境,保证全局的胜利,其实无可指责。曹散见秦钟树此时忍不住出言置疑,暗叹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不过钟树能在瞬间看透一切,倒是让人有些惊诧。
冯哥儿见他们三人,数语之间脸色就变了数变,心里叫奇,不过魏禺的凶名即使在江宁境内也广为传言,冯哥儿却有些担忧秦钟树语言有失。
默然片晌,魏禺脸色稍霁,望向曹散,说道:“从江宁去溧水,又至凤陵,诸公可有什么言语?”
曹散说道:“曹散离开江宁之时,邵先生、梅大人都寻我说过话,从溧水过来,顾大人也说过:对于祝氏,并不宜屠敌为快。曹散早知如此,便不答应诸位大人传话了。”
魏禺望向远处,过了半晌才说道:“江津遣易行之往谒先生,有为祝同山求情之请,先生传来书信,让我临机而断。立即飞骑江宁,报于先生知道。”
冯远程即将领兵赶过来合围,祝同山已成野地困敌,是歼是擒全在魏禺一念之间。凭己一念,便能决定数万人的生死,如此权势确实让人羡慕。
秦钟树望着魏禺有如刀削斧刻的侧脸,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