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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其洛等人密降,致使新姿陷落,江宁自然不会遣还这些将领;五千一百余名战俘之中,超过半数是羽咋骑营的将士,除了田文光只身逃脱,陈预也不愿接受骑营的将校,免得碍他顺利接管这支精锐。
新姿失陷,定远已成一座孤城,曾益行率军撤出定远是迟早的事情,最后江宁以五千战俘换取定远一座完城,算是陈预占了极大的便宜。
陈其洛随介海与五百青凤骑将士赶至青池,江宁在青池附近的六万军队已在枋山西南集结完毕,其中除了吴州四万降军之外,还有樊文龙亲率的两万余杭军。
陈其洛与左右长随走进代表天下最高权势之一的帅帐时,发现里面除了宽敞之极外,却有些简陋。徐汝愚居中而坐,见陈其洛等掀帘进帐,忙起身相迎。陈其洛以新姿邑丞的身份归降江宁,能得徐汝愚亲自召见已是十分荣幸,此时见徐汝愚起身走下帅座相迎,十分的惶恐,待要屈膝下拜,却觉一股柔劲托住自己,耳畔听得徐汝愚笑道:“陈将军,无需见外,还记得当年新丰夜宴时,我们饮过一怀酒?”
徐汝愚投奔宛陵出领骑营,数月征战,已有名将风范,身上光辉耀人,陈其洛当时不过新丰城里一名小小书吏,随众人敬了一杯酒,想不到徐汝愚此时还记得,心潮激荡,却不知说什么好。
徐汝愚将他请入上座,细问新姿之事,听到田文光夺马出城,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又想到褚文长一人统率万余精锐镇守东海北境,不知他会有怎样的取舍?如果他放不下对青州的仇恨,放不下对漱玉的眷恋,终为张季道所制而心无自由。
徐汝愚稍作感怀,望着陈其洛,问道:“陈将军,江宁百废待兴,百业待举,敢请陈将军勉为其难,为江宁分忧。”
陈其洛惶恐说道:“其洛顺大义而归江宁,然而犹愧东海故人,心里惶然,怕无心吏事,有误大人相托。”
徐汝愚说道:“呼兰铁骑渡过河水,不过五千众,然而汴州、济州两府无人能制,数战皆败,如今呼兰前锋铁骑完全控制桃陵河渡地区,只待攻克河内府,将会有大量兵力转渡河水,进入汴州、济州作战。呼兰铁骑渗透力极强,战火将燃及东海境内,淮水北岸则为呼兰游牧之所。等到那时,江宁应为东海之后援,遏制呼兰铁骑继续向南渗透。经营白石,殊为重要。”
门口光亮一闪,樊湛与蔡晖并肩走进来,上进行礼,说道:“大人见召,所为何事?”
徐汝愚微微颔道,为他俩人介绍陈其洛,说道:“白石将分镇宁、白石两府治辖,子晖出镇宁,子湛出白石,其洛熟知此间事,特为你们引见。”
江宁能够迅速统一越郡,樊氏居功甚伟,虽然说樊氏现在还没能完全溶入江宁,但是地位举足轻重,白石四万余杭军均是樊氏旧部兵马;樊湛则是余杭樊氏的代表人物之一。徐汝愚母族为幽冀蔡氏,虽说蔡氏日落山河,与往日不能同时而语,然而徐汝愚在江宁有扶持蔡氏之心,以蔡氏为首的幽冀世家在江宁也不容小窥,蔡晖则是代表人物之一。
陈其洛忙起身与二人见礼。樊湛与蔡晖回了一礼,与蔡晖欣喜溢于言表不同,樊湛心里却有些疑虑。
四万余杭归顺军还没有正式编制,但是樊湛也能猜出最终的出路,一部分转为军屯,一部分编入卫戍军体系,不管如何,安置这四万余杭军的地方,将是镇宁、白石两府,而且白石府将是主要安置地。
来青池见徐汝愚之前,选吏司与文选司都召樊湛到有司问答。樊族虽然归附,并将军队交出,樊湛也知江宁对樊族不放心者大有人在,江宁任用余杭籍官员,多半会有避讳。
樊湛未料到徐汝愚会亲口委以白石,以致乍听此言,脑海出现短暂的空白。
徐汝愚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说道:“白石,江宁与东海界地,政务且繁,又有屯兵、安置流民之重务,烦劳子湛了。”
樊湛微微一震,回过神来,说道:“湛定不负大人厚望。”
徐汝愚说道:“其洛有才,且知白石巨细,可佐子湛治白石,能否屈居府掾?”
陈其洛只觉他的眼神予人洋洋大志如初出朝云之红日的感觉,心头一热,顺势拜下,扬声说道:“敢不从命!”
月至中天,邵海棠来见,徐汝愚犹埋头署理江宁传来的军政。徐汝愚抬了抬头,见是樊文龙,脸上露出微笑,说道:“邵先生,文龙领兵已至何处?”
邵海棠笑道:“枋山至翠屏山有二百里路,屏翠山往东至津水有一百余里,两万大军皆轻装,还需三个昼夜,还要等些时候。”
徐汝愚问道:“海陵那边有何反应?”
“张季道领兵退出青浦,将兵力都集结到泰如南部地区,东海的精锐战力尽在张季道一人手中,让人不放心啊。”
徐汝愚点点头,说道:“张季道虽然野心勃勃,却有御下的手段,只要他将八万东海精兵握在手里,我们总会投鼠忌器啊。”
邵海棠微微一笑,说道:“张季道野心勃勃,私欲极重,任他肆意淮水北岸,他若知呼兰不可抗,当有可能暗附呼兰,并吞青州,那时天下将无人能制。此时将他系在泰如,若有变故,江宁也能迅速出兵制止。”
“席家态度可是又暧昧起来?”
“张季道陈兵泰如,席家无力相抗,态度转变也在所难免。席道宁带着族中百余名纨绔子弟随军围海陵,可见席家也不愿开罪我江宁。”
徐汝愚说道:“张季道性阴柔,容不得别人对他有模棱两可的态度,席家有困厄之危。两家和议,东海会将水营主力调入淮水,可令十哨静海水营战舰常驻泰如东侧海畔,以备不测。”
邵海棠说道:“张季道欲灭席氏,江宁救之也无益。”见徐汝愚不自觉间皱起眉头,笑了笑,说道,“总要出动水营战舰保护乌湖与静海之间的航路,在那里布一路水营也无不可。”
徐汝愚正色说道:“我与邵先生的心思一样,害怕席氏也投入张季道,席氏虽然与往日不能相提并论,但在泰如有着相当的影响力,再加上东海世家对江宁抵触之必未消,极易为张季道所乘。在泰如以东的海域布下一路水营战舰,席氏没有山穷水尽之忧,就不能急于与张季道媾和。”
邵海棠微微一笑,岔开此事不提,说道:“政事堂已拟定臾城岭道条陈,我已细阅过,还待你批复。”
南宁与中原有云岭相隔,只有数条岭道相通,其中以南宁桂陵邑北接南平零陵邑的桂陵道最为出名,有水路相通,南平与南宁各在边境集结重兵对峙。除此之间,骑田岭道与臾城岭道较为出名。容氏徙居南平,将原居南平的三苗族人驱逐出南平。百万三苗族人往东迁徙,至骑田岭、臾城岭等崇山峻岭安居。南宁地虽广袤,然而山地连绵,少有耕地,方圆数千里,民众不过二百余万,养兵六七万,不足以与中原诸雄争胜,出于南宁越氏的授意,三苗一族将这些通道封闭起来,只保留西北边境的桂陵道,以确保南宁不受中原势力的威胁。
臾城岭道是茶马商道通往南宁的主支。臾城岭、武陵山、怀玉山三山会于大余,原归荆郡治辖,后为三苗所占,此地地势较周遭的崇山峻岭要平易许多,荆郡之余水、越郡之清江皆源于大余,往南则有曲折谷道通南宁腹地,旧朝年间,曾在此筑道,使南宁与越郡、荆郡相连,为三郡咽喉之地。三苗迁臾城岭,此道渐废。
徐汝愚舒肩展臂,神色大振,说道:“重开臾城岭道,天下将为之震惊。”
南宁越氏兵力集中在西北边境,东部只有少量卫戍兵马,打开臾城岭道,天下再没有比这更有诚意的归附了。南宁、三苗将真正的溶入江宁的体系。
徐汝愚接过政事堂递上来的条陈,心情激荡,却无心思去看细目,邵海棠在旁边一一检紧要的说:“大余设府,辖岭道六县,归入清江行辕治辖,蓦三苗壮勇万人,编清江卫戍军第四军,荐狄复出任清江卫戍校尉,镇大余,守臾城岭道;苗王刘观武堂接替子阳秋出领蕃事曹,宦居江宁;重开臾城岭道之日,越斐雪将昭告天下,归隐田园,南宁并归江宁,组建南宁行辕,荐越世衡出任南宁行辕都事院左丞,越世铭出任南宁行辕行营院总管,加策将军衔,南宁六万五千兵马编归南宁卫戍军,分驻乐安、桂陵诸城。”
重开臾城岭道,使得天南与东南连成一个整体,虽说实力不能立时增加许多,南宁的兵马只能限在南宁本地的防务,南宁西面的南诏诸国皆不善于越氏,但是江宁首次有了超越南平的可能。
南宁地域极广,横亘于南平、荆郡两郡的南面。在袁隆义可能与元矗媾和的猜测,重开臾城岭道,江宁精兵就能溯清江而下,至大余,沿余水而下侵入荆郡南部,先发制人。
徐汝愚沉吟片刻,说道:“暂不昭示,先令狄复在大余拓岭道、募军士,以疑袁隆义。”
~卷二十三 第五章 隔水相望~
二月初旬,东海诸事初定,荆北的形势却愈加严峻,天下形势更加混乱一团。
初春寒气料峭,但是江淮之间的土地上冰雪消融,雍扬以西、津水以东的千里方圆,经历长达数年的战火蹂躏,初次笼罩在静谧的神秘氛围之中。放眼望去,除了偶尔突兀而出的残丘,千里平畴,平铺着漫接天际的新绿。
这千里的方圆以翠屏山、下阿溪为界,分成南北两片,南面归镇宁府治辖,北面归白石府治辖。
滞留东海境内的百多万流民会在打开边境封锁的极短时间内涌入江宁,江宁虽然做了许多准备,仍远远不够。镇宁还好一些,白石却完全是荒芜之地,许伯当割据白石的时期,白石已是人烟稀少土地荒芜,江宁、东海对峙白石,更使得白石境内的残存人口流徙他乡,几乎所有的城池坞堡传驿道路都遭毁弃变成残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