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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世衡犹记得赴江宁之前父亲所说的话:“徐行师出天机雪秋门下,然而所学却是传承陈规、傅镂尘。陈规曾为静湖大宗,然而静湖传到嵇思勰,已走入岐道,并没有继承陈规之爝火。傅镂尘为修武道,弃出家门;其兄傅涛远夺元氏天下,傅镂尘冷眼旁观;谷石达灭傅氏宗族,傅镂尘遁世不出,何故?傅镂尘对这尘世有着旁人窥不透的绝望,故而遁入道中。傅镂尘却为一孺子而重归尘世,我原先也看不透其中的缘故,却到此时才明白,徐汝愚能否得天下,尚且不能定论,但是对天下能革故鼎新者,惟徐汝愚一人。”
绝大多数人眼里看不到道统之争。
不论呼兰占据中州,还是元容复辟登极,对于南宁而言,都是大害,徐汝愚横空出世,实是给予南宁越氏一个最佳的选择。
徐汝愚平定普济海匪,使得中州之外的海域水靖浪平。徐汝愚为了不使世家与平民争地,使得置县策能够顺利施行,在静海、甘棠、泉州大力发展海航,使得世家大族的视线集中到海商之利上去。
雍扬凭借东北海域的海航之利,十年成为天下第一邑,而东南及西南的海航之利数倍于此,怎能不让世家趋之若鹜?
南宁久在中州之外,造船之术落后雍扬、泉州甚多,所造海船不能经大海风浪,又无强大的水师护航,自然不能分享海航之利。
百夷归附徐汝愚,数年间走出濒临灭亡的危险境地,在武陵山下获得可供生存的土地。为了在武陵山下获得可供生存的土地,百夷曾洒下数十万族人的血泪,却不能竞功。三苗归附越氏,境遇稍好,但是百年来也衰败不堪。三苗夹于南宁与江宁之间,面对一条更宽广的道路,无疑会做出新的选择。
种种原因促使南宁在天下形势还未明朗之前做出选择。
越世衡正失神间,宜观远说道:“泉州水师十二哨水营共四千将士将四月底集结完毕,赴海阳、江门,随水营赴南宁将有千余船师工匠,与南宁共建船坞以造大船,诸多事宜,还要世衡多多劳心。”
江门位于乐安府西南的江海之隅,实是乐安府的门户;海阳滨海,潮阳府南面的门户,江宁将从泉州调动四千水营分驻两地,修筑船坞海港,以彰示江宁对南宁的统治。
南闽卫戍军将裁并一万兵力,再抽调五千兵力填入泉州水营,从此南闽将成为江宁真正的腹地。
越世衡回过神来,说道:“分内之事,理所当然。大人日前从镇宁递来信函,要求南宁从南诏购马运往江宁。南诏所出的马种体形矮小不善奔驰,远不及漠北良骥,用于耕种,饲养所费多于耕牛,惟有山道运输略有作用。世衡略有不解,我军与南平争胜,可凭船舰,守江淮,又是一马平川,添购不能上战场的马匹将用来何处?”
宜观远微微一笑,说道:“用处甚多,庾城岭道虽与溱水、清江相接,但是岭道之内还需要马匹转输货物。南诏所出之马,虽然行速不快,耐力却好,也能负重,可用于庚城岭道。”稍稍一顿,又说道,“汝愚的意思应不在这里,江宁虽无决议,但是年前汝愚曾有提及组建马步军之事。”
“马步军?”
宜观远笑道:“是啊,马步军,行军之时乘马,遇敌则下马列阵而战。”
狄复在一旁说道:“末将在演武堂也曾听大人提及马步军之事。强弓硬弩普及战场,战骑在战场上的冲锋颇受限制,骑兵的优势体现在快速机动上,这也是其他兵种无法比拟的战略优势,大人决心组建马步军,不寄望于狭小的战场上冲锋克敌,而是希望能够获得更广阔的迂回空间。”
江宁为培养知军事的将领不遗余力,也不将苗夷拒之门外,这点尤能得人心。
越世衡忖道:这也是旁人及不上的气度。
宜观远继续解释道:“良骥可为战骑,所费奢糜,江宁转经乌湖从百济购得良骥的数量实在有限,寄望于改良马种,数年内不能竞功。想要建立一支可与呼兰铁骑抗衡的骑师,异常困难。养马比养牛费钱粮,平民百姓自然不愿为,然而江宁在边地遍置军屯,购置的马匹可由军屯供养。江宁军屯之制,边地守军,五成人马卫戍,五成人马耕种,军屯所养的马匹,平日驱之耕作,战时则为脚力。”
越世衡说道:“大人所虑甚是周全……”
去年八月之末,在江宁组建议政堂之时,越世衡借着往贺徐汝愚新生子沐麟之礼的机会,代表南宁世家前往江宁觐见徐汝愚。
那时江宁刚刚结束历阳战事,始有称霸东南的迹象,短短数月间,樊族归附,江宁统一越郡。
梁宝与袖儿大婚之时,越斐雪携越世衡往贺,越世衡还觉得屈了身份。让越斐雪遣去江宁之初,心里犹觉得父亲操之过急。然而留在江宁的时间越是长久,越是觉得徐汝愚乃是数百年来罕见的雄才伟志之人。
南宁归附之事,若无越世衡的极力支持,也不会这么顺利。
此番宜观远将随越世衡前往乐安主持改制之事。除了暂不昭告天下外,南宁将逐步的依循江宁的政制改制,组建行辕行营院与都事院分掌军政,在南宁世家军队的基础上组建卫戍军,更好的从西面牵制南平的兵力。
庚城岭道未通,从江宁往乐安,可从东南的海域绕行近万里的海路;也可以走青枫峡,穿越武陵山进入南闽,从庾城岭的南麓义安绕道,也有四五千里的陆路。
从江宁出发,溯清江而上,进入大余,过庾城岭道,进入溱水,行经安远、韶州、浈阳、青岐诸邑,可入乐安,全程不过两千余里。其中有一半路程顺水而下,行速可比奔马。从江宁至乐安,一路上轻舟快马,走完全程不需十日。
宜观远、越世衡在还没有城池官舍的大余府治所庚城留了两日,便率领近随属员沿着荆棘密布的庚城岭旧道南下。
弥昧生率领一队水营先行抵达江门,在宜观远抵达乐安的次日,弥昧生携着宜听雪从百里外的江门赶往乐安相见。弥昧生与宜听雪成婚之后,就接替洛山阳出领泉州水营,成为梁宝在南闽的副手。南宁归附,南闽政局日益稳定,卫戍军减裁在即,而北面的局势日益紧张,江宁已有传闻,会将梁宝调归江宁,由弥昧生接任南闽行辕总管之职。
~卷二十三 第九章 祁门绝道~
离开庾城岭道,沿余水而下,则是南康、赣邑、雩都、庐陵、临川诸城。南康、赣邑、雩都处于怀玉山与荆山之间的河谷之中。过去十年间,霍氏的军队从未能深入到临川城以南的地区,南康、赣邑等地一直是荆南的腹地,兵甲不盛、城池不修。
早在溧水河谷时期,怀玉山寨的归附,就使得越郡与荆郡的南部界山——怀玉山控制在江宁手中。
元矗率领兵挺入荆北,远在清江的即墨明昔就奉命集结卫戍军,将屯戍溧水河谷的一万余兵力调过清江,做出穿越怀玉山的准备,清江东部地区的卫戍军也有条不紊的开赴凤陵、宣城、溧水等地。
怀玉山间的孔道崎岖坎坷,不利大军通行,怀玉山西坡地形的险峻,更甚于怀玉山,百丈之山不计其数,山与山间,都是深谷绝壑。小道倚绝壁而开,百人相守,千军万马皆不得过。但是大量苗人在大余地区的聚集,使得南康、赣邑、雩都等荆南腹地的局势陡然紧张起来。
十年荆郡战争,面对霍氏的强大攻势,兵力集到庐陵、新淦、南城等荆中地区,与霍氏侵荆大军对抗,松散的荆南势力逐渐聚集成一个整体,但是远远没到袁隆义只手遮天的地步。
在袁隆义的默许下,元矗领兵从庐陵、新淦等地借道,悄无声息的迂回到荆山西麓,占据荆山北段的险峻地形,将宿卫军困在彭泽府内。
袁隆义的默许比元矗兴兵荆北更让荆南世家大为震惊,更使得与江宁相邻的临川府世家极为惶恐。
袁隆义一人的举措,牵动整个荆南势力倒向南平的怀抱。南平此次兴兵,未用公良友琴为帅,也未用许伯当为帅,目光敏锐的人不难发现,元矗并不能代表整个南平,事实上袁隆义推动荆南投向南平的弱势派系。
这种灾难性的选择,使得荆南内部人心涣散、惶惶不安。
袁隆义将荆南在荆郡中部的数万大军牢牢控制在手中,然而也仅限于此,对于荆南腹地的控制远远不够。
袁隆义心里极为清楚,荆南没有直接参战,江宁不会针对荆南用兵,江宁在清江、大余的异动,不过是为了分散荆南的兵力。
但是为防南康、赣邑、雩都等地的世家在江宁强大的兵势威压下做出别的选择,袁隆义只得将忠于自己的两万兵马调到南线布防,监视当地世家,加强对上述地区的控制,南康、赣邑、雩都等荆东南的山地城池,驻守兵力总数达到空前的四万有余。
如此一来,荆南留在荆郡中部的兵力就无法完全对宿卫军的封锁。
荆山祁门。
杨尚摘下佩刀,拄地而立。
只容并马而过的山道开在绝壁间,一侧是百尺深的险壑,深壑里云气蒸腾,苍青古松横生绝壁之上,虬枝苍劲。
杨尚无暇领略山中美景,前面就是祁门了。
月前,班昭邻率领数千宿卫军穿越荆山,于祁门谷地遇伏,宿卫军仓促退出祁门,班照邻亲率近卫殿后,身被六箭,左右近卫伤亡殆尽。
徐汝愚在白石时就下令,凤陵行营务必夺取一条荆山孔道,以便西窥彭泽,吸引南平在彭泽的兵力,以缓解被困宿卫军的压力。
祁门,南接婺源、西接新昌,是彭泽中部的门户之地。源出婺源的安乐江与源出新昌的昌江会于彭蠡湖东畔的重镇饶州城。
让江宁兵马攻占祁门,元矗还想牢牢占据荆北,必需在婺源、新昌两路都屯戍重兵才行。
祁门位于荆山之中,无论从历阳的泾邑,还是彭泽的婺源、新昌,进入祁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