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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悉听尊便!”
姬骞盯着面前近乎无所顾忌的女子,忽地低笑出声,笑声中的嘲弄让她的伪装逐渐瓦解:“你对他倒真是情深意重。以为故意刺激我让我乱了方寸,就能寻到机会救他了吗?”
慕仪脸色发白,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姬骞轻轻抬起她下巴,戏谑道:“没用的。今次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动手的。不然,就是万黛那边也无法交代过去了。”
慕仪闭上眼:“你当真与她联手了?”
姬骞嘲讽地看着她,把几日前她对他说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奉还:“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如今又做出这般惊讶的形容给谁看?”
报应来得真是快。
慕仪苦笑:“今次真是小瞧她了。只是陛下,万黛有多恨你我二人,你比我更清楚。当心被那美人蝎子反咬一口,到时候便悔之晚矣。”
姬骞摸摸她的脸,亲昵地说了句:“多谢阿仪妹妹关心。”
慕仪被熟悉的称呼刺得心头一痛,然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梦魇
温慕仪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她回到了九岁那年,回到了自己还懵懂天真、快活无忧的孩提时光。
那年过年时因为她把父亲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玲珑配打碎了,被罚闭门思过,连她最爱的上元灯节都不许出门。慕仪觉得母亲的逻辑甚无道理,因为信物碎都碎了,也拼不回去了,自当作罢,她却为了一个既定的事实,搞得唯一的女儿哭天抢地,怎么看都不划算得紧。这笔账明白清楚,奈何母亲看不明白,她只好在哭天抢地之余腾出空来好心给她分析了一下利害,得到的结果是不仅继续思过,还暂停半月的点心,让她很是无奈。
当晚慕仪幽怨地隔着花木扶疏看着庶母们把打扮得粉嫩精致的妹妹们抱上马车,差点再度当场大哭。
侍女们见她不悦,都使出浑身解数来逗她开心,谁知反倒愈发惹恼了她,被齐齐轰了出去。
等到人都走尽之后她无精打采地趴在自己庭院中的石桌上,瞪着桌布上的花纹致力于把自己搞成斗鸡眼。
那时候她的文学素养已经初见端倪,最喜看各式笔记小说。按理这种东西本不是她这样身份的女子可以翻看的,但族中长辈一着不慎,为她选择傅母①时挑中了外表严厉才高、内里恣情随性的余夫人。慕仪在她的庇护下看遍了府内的藏书,导致小小年纪便对风月之事大有研究,为以后九曲十八弯的情路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慕仪那时虽然岁数小了一点,但是见过她的人都称赞她玉雪可爱,日后定能艳压群芳,所以也勉强算个美人。而按照大多数传奇②的惯常套路,美人失意落寞的时候就应有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从天而降、趁虚而入、趁火打劫、最终虏获芳心抱得美人归……
前来趁火打劫的英雄出场很拉风。
慕仪居住的芜园中植了十八株梅树,俱是精心培育的名品,此刻凌寒而开,疏枝缀玉,粉白碧艳,煞是动人。微风送来阵阵梅香,冷冽清幽,勾人心魂。
那个白色的身影便是在这旖旎花海中凌空而现,一脚蹬上树干,转眼间便姿态翩然地立着慕仪面前。
眉目英挺,身姿颀长,清冽的眼眸中似乎浸了水一般倒映着天上的盈月,双手抱臂瞅着面前的小女孩,一副救世主的姿态。
慕仪面无表情地看看眼前笑得轻佻张狂的锦袍少年,再看看簌簌而下的缤纷落英,慢吞吞挤出一句:“采花贼!”
虽然预料到她不会有什么好话,但头一句少年就挺不住了,大惊失色道:“什么?什么采花贼?你打哪听来的?”
慕仪指了指满地花瓣:“证据就在眼前你还不认?辣手摧花贼!可惜了我一株上好的金钱绿萼③!”
少年无力地扶住额头:“余傅母又给你看了些什么乱七糟八的东西?早跟你说了,书没读好就不要瞎用词。你知道你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少女眨眨眼睛,黑亮亮的眸子一派无辜:“难道不是那个意思吗?”
少年顿时被这样的眼神萌得不知如何是好,大怜地捧住她的脸:“咱们不提那个了。来,四哥哥是特意来救你出苦海的!怎么样,够意思吧?”
本以为会收到一阵感激,哪知眼前的小姑娘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你当然得来救我。我好不容易才把下人们都支开,你要敢不来我就告诉母亲说她的玲珑配是被你给弄丢的,碎片是你伪造的。才不当你的替罪羊呢!”
少年被这赤|裸裸的威胁给伤害了:“阿仪你如此对四哥哥,就不怕四哥哥会伤心吗?”
慕仪摇摇手指:“你脸皮那么厚,才不会伤心呢!”费力爬到石凳上站好,张开双臂,“来,快抱我逃出去!再迟一会儿灯会都结束了,到那时我就真的饶不了你了!”
少年看着月光下嚣张得很是低调的小女孩,轻轻叹口气,弯腰抱起了她小小软软的身子。
温暖的小手环住他的颈项,两张如玉面孔挨得很近,女孩对上少年秋水般的眼眸看了良久,终于抿起粉嫩的双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却如带露玫瑰一般,令面前的少年瞬间失了心神。
。
那是十六岁的姬骞和九岁的温慕仪。
很多事情就是如此,徜徉其中时并不觉得难得,只有当流年逝去,过去的美好不再,才会知道曾经的一切是多么可贵。
那时的慕仪不曾预料到自己与这个少年以后的生死纠葛,不知道这个梅花盛开、华灯十里的夜晚将是她一生中最后一个纯粹快活的夜晚。
此后万般,面目全非。
她只是抱着他的脖子,看他带着自己跃过梅海,飞过碧湖,转眼便从四墙高高的庭院跑到灯火辉煌的珑安街上。
珑安街是煜都最繁华的街道,道路尽头直达皇宫正门。此刻街道两旁都挂起了一盏盏或华贵或精巧的花灯,灯盏相连,辉映成趣,如九天上的星光都坠落凡世了一般。
慕仪捶打姬骞的肩膀命令他把自己放到地上,然后兴高采烈地四下张望。姬骞担心人潮拥挤冲散了他们,坚持要牵着她的手,慕仪有求于人,不得已含恨被他占了便宜。
四周不断有人朝他们投来打量的目光。这也难怪,姬骞容貌俊逸,今日又是玉冠束发,鹤氅加身,越发英姿卓然。而他身旁的慕仪身量只到他的胸口下方,身上裹着一件白狐斗篷,精巧莹润的小脸藏在雪白貂毛滚边的风帽里,一双流光璀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整个人如世外精灵一般惹人喜爱。这样的一对走在外面自然是十分引人注目,好在两人都习惯了受人瞩目,这般目光炙烤之下也不觉有异,步履从容。
只是当这些目光中好奇打量的少了,灼热倾慕的多了之后,慕仪终于别扭地松开姬骞的手。姬骞奇怪地看过去,道:“怎么了?看中什么灯了吗?”
慕仪皱着一张小脸:“不是。我只是受不了那些姐姐们如狼似虎的目光。”
姬骞怔了怔,举目四顾果然看到很多云鬓玉颜的少女都朝自己投来爱意绵绵的眼神,在对上他的视线后又都羞涩低头,一副娇羞万千的模样。
姬骞见状扬眉一笑,顿时如万千光华敛聚一身,周遭光景都淡去,只看到他长身玉立、风度翩然,许多原本对他没有意思的女子也都看住了眼,不知不觉红了双靥。
慕仪见他不仅不加收敛,反而越发招蜂引蝶,不满地嘟起嘴,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几圈,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
扯了扯少年的衣角,她甜甜地笑着,软糯娇媚地轻唤一声:“夫君!”
正四下放射秋波的姬骞闻言一个踉跄,差点就在美人注目中摔倒在地。勉强镇定心神,就看到一脸天真的小姑娘眼中那隐隐的揶揄和戏弄。
暗自咬牙,他决定这次回去一定要和余傅母好好谈谈,再让她这样教下去,自己以后不被折腾死才怪。
偏偏慕仪还在不依不饶地撒着娇:“夫君不是说要带妾去放河灯吗?怎么还在这里不走呢?妾想要放河灯啦!”
她的声音不低,四周一些靠得近的美人已经听到了,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身姿颀长的姬骞和一团稚气、打扮得跟小雪球一般的慕仪。刚才看姬骞牵着她,还以为是个小妹妹,怎么……竟然,竟然是童养媳吗?!
姬骞额头上汗都下来了,可自幼接受的教育却让他不能落荒而逃,只得保持着抽搐的微笑在众美人复杂的目光中艰难离场。
到了僻静处他一把抱起小雪球,把她举到和自己视线齐平处:“温家女郎,你方才乱叫些什么?”
小雪球态度强硬:“我乱叫了吗?你难道不是我未来的夫君?人家不过叫得稍早了一些而已。”顿了顿,作恍然大悟状,“莫非……莫非你竟不打算娶我?你要背弃婚约,做那负心人?”
不给姬骞解释的机会,她泫然欲泣道:“从前看戏文里的痴心女子负心汉,还只当是别人的事情,不承想有一天这惨剧也会发生在我身上,真真是苍天无情、无情至斯呀!”
姬骞看着越演越起劲演的小姑娘,反倒冷静下来了。他维持着举着她的姿势,只是把她拉近了一些,然后抵着她的额头云淡风轻道:“我回去就告诉姑母,你平日都看的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姬骞口中的姑母即临川长公主,乃左相嫡妻、慕仪生母。
这致命的威胁一出,慕仪顿时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炸毛:“你敢跟我母亲告状,我就告诉她是谁弄丢了她的玲珑配!”
姬骞不为所动:“随你。我好歹也是个皇子,姑母就算生气也不会责罚于我,顶多被教训几句。倒是你,以后怕是再难继续看你钟情的传奇杂谈了吧?”
慕仪瞪着少年无赖的面孔良久,终是挤出一个谄媚的笑来:“瞧四哥哥说的,阿仪错了还不成?方才是阿仪胡闹,四哥哥大人有大量,还请看在阿仪年幼无知,恕了阿仪吧!”最后一句近乎咬牙切齿。
姬骞点点头,极为受用的样子。愉悦地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