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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树上,我没法上来找你。”
即使知道这样说女子肯定也不会听他的话,他也还是又喊了几次。
然后叶诀沿着矮小树苗旁被人走过的痕迹开始寻找,每一棵树后面,每一丛草后面,甚至每朵花开放的地方。
他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思,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明明是个双手染满鲜血的女子,他却觉得她纯粹干净,明明毫不留情的刺了他一剑,他却觉得她孤独心软。
叶诀行军打仗时遇见过许多大将小兵,他们身边如有妻子家眷必定是温柔贤惠的。奇怪的是他不会觉得羡慕,比起娇滴滴的揉捏一下就会疼得眼泪汪汪的深闺小姐,他更欣赏行走江湖的侠女与敢上战场的女将军。
绿漪其人,本该是单纯的被养在深闺性子。对她稍微多一点温柔她便会感动,只是为她烤一块肉她也会满足得笑起来。她不愿杀人却一直在杀人,不愿孤独却一直一个人。这样的女子,叶诀不知道该如何去对待。
不能像对待敌人一样冷酷无情,也不能像对待普通女子一样以礼相待,所以他想带她走。
其实她不愿意也很正常,不论是哪个女子,都不会愿意和自己的敌人在一起的。更何况是从小就被反复教训“南武人都该死”的她。
这个女子太强硬。
当她的眼神从微怔变为冷然,嘲弄的说完“叶将军真是深谋远虑”之后,转身的姿势毫不留恋。他忽然觉得心沉了一下,就像本来呼吸得好好的,却突然被人抽走了空气。
“绿漪!你出来吧,我不带你走了!”
脚下是坑坑洼洼的土,叶诀走了半个时辰便觉吃力。他叫了一声,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答。大口喘气正要继续走下去,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隐隐咆哮声……
老虎。
叶诀想起被绿漪打死的那只老虎,她说还有一只雄的,她正面敌不过。
叶诀顿住脚步退了两步,却又在下一刻再次停住。他艰难的靠在就近的一棵树上歇息片刻,随后再次向前走去。
“绿漪。”叶诀说得并不大声。他的伤口还在流血,一垂下右手臂鲜血便沿着指尖滴在了地上,“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说你自己是个无情的女子,我现在便证明给你看,你绝对是我见过最温柔善良的女子。”
老虎似是嗅到了血腥味,咆哮声越来越近。
悉悉索索的声音,茂密的灌木被钻开一个缺口。一头比绿漪捕获的吊睛白额虎还要大上一轮的老虎从中钻出来,气势汹汹的地冲着叶诀吼了一声。
“绿漪,你要看着我被吃掉么?”
叶诀的目光看着地上,云淡风轻的动了动手指,指尖上的血在空气中微微颤动,随后滴答一声坠落在地上。
“真的不救我么?”
“滴答。”又是一滴血落下的同时,老虎张开血盆大口猛然扑了过来。叶诀一动不动,只微微闭上眼睛,睫毛都未颤动一下,仿佛在心中坚信那个女子会来救他。
“嚓。”
剑刺进血肉的声音,有血腥的味道弥漫开来。
叶诀睁了眼睛,微微翘起唇角看着举剑挡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你看。你还是忍不住救了我……”
却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猛然顿住。
女子挡在自己面前,面对着自己拿剑反手刺进老虎的腹部。因为是突然袭击,她轻易地杀死了老虎。
女子冷淡的看着自己,眼里却满含着悲哀,一滴泪珠挂在她的眼角,并未流出。
叶诀觉得,心有点痛。
“我好像栽了……”她利落的拔剑,踉跄着退了两步,随后轻笑,“我本来是咬着牙不想来救你的。可是看到老虎扑到你的面前,我的身体却自己动了。”
“……”叶诀抬起手想为她擦去那滴眼泪,手却生生在她的颊边停住。
“你也不必说我是个善良的女子了。”她轻笑,在他迟疑的瞬间泪滴便顺着脸颊滑下来,“我不忍心对你动手,我救你,我为你找食物,原来都不是我自己想的那样因为钦佩你,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天性善良。”
叶诀怔住,却见女子旋即转身。
“不过是因为初次见面,我便喜欢上你罢了。”
叶诀心口一痛。
却见她回过身来,低头将剑递给他。
“师父说,我这一生不可对南武男子动情,否则便要自我了断。”完全不去在意叶诀一瞬间凌厉起来的眸子,女子保持着将剑递给他的姿势,一滴泪滴在剑柄上,“我想比起自我了断,我更宁愿死在你的手里。”
“……你让我杀了你?”
“是。”她仍未将剑收回去,只声音越来越低,“你说过我是个女子,女子总归是想跟自己心爱的男子有亲密举止的。我知道你不愿意与我有什么关联,只要你愿意用你的手杀了我,我已经满足了。”
“……”叶诀用力闭了闭眼,“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愿意与你有亲密举止?”
言伤低着头,能感觉到男子的气息越来越近。
沙哑的男声萦绕在耳边,仿佛猫爪一般叫人心里莫名痒得难受。一只缠满绿色布条的手伸过来,抬起她的下巴。
眸子被迫对上一双略带苦涩的眼,叶诀的气息不稳,越来越近,最后他的唇缓缓的亲在她的额角。
“叮”一声,手里的剑就那样掉落在地上。
一触便离,这样的亲密教人觉得仿佛生死诀别。
“……你的嘴唇。”她呐呐开口。
“嗯?”他的睫毛低垂着,看不见眸光,只能听到他低低的嗓音,带着微微诱人的沙哑。
“好软。”
“……嗯。”
叶诀默默拉过她的手,又捡起地上的剑,随后拉着她往回去的路走去。
两个人沉默着,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言伤抬头望了一眼拉着自己的男子的背影。那么高大,仿佛什么东西都能负担得起,仿佛天塌下来都会第一个砸到这个男子肩上。
“叶诀。”
“……”
“叶诀。”
“我在。”他终于开口回答她。
言伤低下头看着两个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你害得我现在不想死了。”
“……那便活着。”
“活着不能跟你在一起,我会觉得没法活下去。”
叶诀猛然停住脚步,他转身低眸看着言伤,眸光深得仿佛一泓湖水。
一个将军的话,一旦下过的军令便不容许人违反,一旦说出口的话就不会收回。
言伤在等着。
她知道叶诀即将说的话必定是一句关键的话。
“如果不和我在一起就不能活着的话……”叶诀抬手,手上的茧刮得言伤的脸生疼。但她没有挣扎,只是看着叶诀深色的眸子,等着他将那句关键的话说出口。
他启唇,声音里含着某些情愫,一句话仿佛说了一千年那么久。
“为了活着,你便跟我在一起吧。”
☆、第17章 拯救二十八岁杯具将军(五)
言伤并未去问叶诀为何会答应和她在一起。
叶诀的伤口两度裂开,布条浸透献血,看着便教人觉得心头不忍。
回到洞穴,言伤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去脱他的内衫,微微干涸的血使得布料全都黏在了伤口上,轻轻一揭便使得本已在凝结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来。
言伤硬着心肠揭了一半,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却是蹙起眉头,怎么都下不了手去将布条全部揭下来。
“为何还不动手?”叶诀皱眉。
言伤手指无意识的松松握着布条,见他冷静得连一丝慌张的神色都没有,不禁挫败道:“我知道你不畏惧这点伤痛,若是放在我身上我也不会畏惧。只是,现在这伤在你身上,我怕你会痛。”
“……”他低下头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声,随后却又抬起头看着她点头,“你尽管揭掉布条就是,这种痛我经历过许多,早已习惯。”
言伤确是依旧没有动手,只是垂下视线沉思。随后她放开手里布条站起来,拿了剑便又要走出洞穴。
叶诀一把抬手抓住她的手,眉宇间竟是有一丝慌张不定的神色:“你要去哪里?”
“我见到树林里有种草药,可镇痛麻醉。”言伤说着微微低了头去看他的眼睛,随后却猛地怔住。他的眸光深不见底,其中似有某些光芒在剧烈闪动,如夜晚的火光,吸引着她飞蛾般的靠近。
“我以为你又准备逃走藏起来。”
“……”
他的嗓音太诱惑,言伤缓缓在他面前坐下,随后主动将唇凑到他的颊边,声若游丝:“我不会逃走,我跟你回南武。”
“真的?”他用力握紧她的手,声音里能听出激动,想要起身的动作却带得伤口流出更多的血。言伤将他按坐在地上,自己再次提剑站了起来想挣开他的手。
“我去给你采草药。”
“不必!”叶诀的语气很坚决。他紧握着她的手,执着的拉着她要她坐下。他的伤口旁还挂着未揭完的布条,看着就痛。然而言伤却并未犹豫地坐下了。
只是她并未坐到地上,而是直接坐到了叶诀的腿上。
“……绿漪。”
叶诀沉下声音气息不稳的唤她的名字。
“这样给你重新包扎方便一些。”言伤说着伸手抓住布条,一点一点的将布条与血肉剥离开来。她的手下动作很轻,叶诀并未觉得痛,但他还是皱起了眉头。
“痛便告诉我,我能再轻一些。”
叶诀却不能告诉她,其实不是心口的痛,而是心口带着刺痛的痒。
面色清冷的女子散发着微微冷香的温软身躯就这样被他拥在怀里,在阳光下会闪闪发光的黑发拂过他的脸,带来微微凉意。她神色专注盯着他的伤口,仿佛看着珍贵的宝物。
这样的表情他见到过。跟过他三年的部下娶亲之时,他被邀请过去主持婚礼。闹过洞房后,那部下被昔日弟兄连灌三坛酒。他那妻子便是用那样疼惜的目光看着他,对他的弟兄们说,“不能再灌了,再灌今日的结局便是他醉死,我跟着心疼而死。”
叶诀仍旧能记得部下红了的脸和很温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