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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世音密码-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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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原老人送他们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偌大的庄园突然陷入孤寂阴冷的气氛中,四周漆黑,只有山风在呼呼作响。老人似乎感到有些寒意,身子哆嗦了一下,却仍然强打精神,坚持看着他们上车。

  车子里还是那两个日本人,中村和铃木,看起来他们受老人的指派或委托,或者干脆,他们就是藤原家的侍从。车子开动的一刹那,谢惠仁向车窗外望去,老人坐在轮椅里,后面站着他的私人助理,那个几乎不说话却举止妥帖的山户先生,两个人站在庄园的大门口,在这空寂的夜色里更加显得孤独。

  在东京他们住了一夜,谢惠仁根本无心欣赏东京的夜景,他的全部精力完全被这个下午所有离奇的故事吸引住了,躺在床上,他的头脑中总是那组银镯花纹,它们似乎在眼前游弋着,随机组成各种图案,看起来像是佛教的符号,可是又完全不是。

  它们究竟是什么呢?仅仅是一组无意义的花纹,还是真的如藤原老人所说,是一个佛家宝藏的密码?

  谢惠仁任凭这些花纹在头脑中游来游去,不是不想睡,而是他根本驱赶不走它们。就这样,谢惠仁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夜。

  现在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必须在三四天之内破解了这个谜,而他此时能做的,只能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他儿时居住的寺庙。或许,在那里他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那并不是间严格意义上正规的寺庙,或者说,它仅仅是某一寺庙的下院罢了。那里面没有建置完整的佛殿,也没有正规寺庙的规格,甚至,连佛像都是杂七杂八,说不上符合哪一宗哪一派的仪轨。谢惠仁还清楚地记得寺庙里有些奇怪的塑像,住持师父曾经告诉他说,这些其实都不是佛教的人物,也说不清楚是谁塑的,只不过,多少年来就那么放着。(注释39)

  后来,谢惠仁知道,古印度佛教将南亚次大陆神化传说中的神都划归在佛教中,之后又传给了中国。比如那个掌管人的生死的阎王,其实原本就是古印度神话里的人物。(注释40)即使在中国,也有关羽被封为护法神这样奇怪的事情。

  佛法无边。

  谢惠仁突然想到了这个词。无论什么神话体系或者现实中的人物,佛教都可以把他们包容进来,它就像是一个无形的巨大的网,将人能创造的一切网罗其中。

  包容一切,即为自然。

  谢惠仁不由得一笑,他想起有次在课上讲到《山海经》。

  一个向来爱思考的女同学提出疑问:“老师,我们中国在《山海经》以前还有这么好的神话传统,可是后来怎么就不见了呢?是中国人的想象力下降了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对于现今社会而言,一个正在读本科的文学院学生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已属难得,更难得的是,毕竟还有学生肯于钻研这些问题。谢惠仁暗暗叫好。可是他知道,要在一堂课中讲明白中国的神话谱系隐藏在哪里,再分析清楚中国人独特的抽象中生发具象的思维方式,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正文 第31节:(31)


  谢惠仁只能反问着,“那么,你说说看,从《山海经》之后,中国没有‘神话’了吗?”

  女孩咬了咬嘴唇,“恐怕……没有吧。”

  谢惠仁笑了笑,对她说:“神话一直存在着,只不过,它们改头换面,偷偷地藏在我们的生活中。有个很好玩的例子——葫芦娃的故事,听说过吧?”

  “动画片《葫芦兄弟》?”有个学生表情怪异地叫着。

  “不,不,比那还要早的故事,你们去书店看看童话故事集,差不多还能找到。”谢惠仁神秘地一笑,继续说,“其实,你们也听说过这则故事,有个老人捡了个葫芦籽,却种出个巨大的葫芦,老人将它当作自己的孩子精心养着。有天葫芦对他说,要暴发山洪了,如果发了大水,就把它劈开。后来真的发了大洪水,老人劈开葫芦后,葫芦瓢竟然神奇地长大了,老人坐在其中的一个瓢里,另一个装上他的生活用品,就这样漂流到别处去了。当然,这个故事在中国有很多变异的版本。现在,我们想想,在西方有没有类似的故事?”

  课堂中沉默了一阵,有个声音惊叫,“天啊,诺亚方舟。”

  “没错,这就是中国的诺亚方舟故事,很相像是吧?”谢惠仁停顿了一阵,继续说道,“事实上,在中国的民间传说中,或许就隐藏了历史的真相。”

  “历史的真相?”

  “对,我们作个比喻吧,从前有一对双胞胎,他们一起上学,那个哥哥学习很认真,笔记记得很工整,而且分门别类装订好。可是那个弟弟呢,就调皮得很了。他的课堂笔记记得支离破碎,有些地方完全是一堆看不懂的只言片语,更要命的是,他的笔记随处乱丢,有些本子已经被他撕下一些纸,天知道他包了烧饼还是叠了飞机。”

  这时课堂中已经有人哧哧地笑了。

  “那个哥哥的笔记,一直流传了下来,可是后人不小心遗失或者损坏了一些,有些片段已经完全找不到了。或者,在后人抄写的过程中,写了很多错别字,让我们根本读不懂了。又或者,在抄写的时候,有人图省事改写或者缩写了一部分。这个时候,我们如果想系统地了解他学到的知识,该怎么办?”

  一个学生回答,“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弟弟的笔记,看看他记了什么,碰巧他记下了一些线索呢?”

  “非常好。”谢惠仁用肯定的眼神看了看那个学生,“可惜,那个弟弟的笔记记了一堆符号——也许是他发明的速记法,只有他自己能看懂——句子和句子之间,很少能联系得上啊。所以,后人只能从这些片段中想象哥哥那本完整的笔记。”

  “老师,这……”显然,有些学生并没有理解谢惠仁的意思。

  谢惠仁对他点了点头,“或许有的同学猜到了,那个哥哥就叫‘正史’,那个弟弟就是‘民俗’或者‘民间传说’。他们学着同样的学问,可是,当我们在哥哥‘正史’的笔记中发现一段历史真相已经缺失、或者自相矛盾时,不妨试试从弟弟‘民间传说’的笔记中找找看。只有把他们的笔记合起来,才算是完整的历史——历史,就是教他们学问的那个老先生啊。”

  “哦……”学生中有些骚动,有人在喊,“老师,能讲个例子吗?”

  “好的,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只不过你们没有注意罢了。”谢惠仁想了一下,“说说你们最熟悉的故事吧,牛郎和织女的故事。”

  “老师,您是说这个故事是历史真实发生的?”

  “很有可能!”

  “那必须得有遗迹。”

  “有,在山东,淄博的沂源县燕崖乡有一条河,河岸两边有牛郎庙和织女洞,洞中立有历代石碑,记录了织女洞修建后一千多年的历史。”

  “可这不能说明什么!”

  “我们不要它说明什么,要知道,我们现在是在看那个叫‘民俗’的弟弟的笔记。你们知道淄博当年是谁的封地吗?”看到学生们面面相觑,他继续说,“姜太公!也就是《封神演义》里的姜子牙。淄博当年就是他分封的齐国的国都所在地。姜太公治理国家的办法是‘因俗而治’,也就是说根据当地的民俗制定国家政策——比如,当地的人们认为自己的语言最好听,那么就不必在考研的时候考外语。”

  “唔——”教室里的学生拍着桌子大笑,有的人还拍了两下巴掌。

  谢惠仁也笑了,待学生们平静下来,继续说,“可齐国毕竟是姜尚的封地,而周朝又有自己的国家制度,齐国的地方政策当然会产生与周礼相矛盾的地方。要知道,周礼是比较严肃而且——嗯,就说是刻板吧,也就是说并不是人性化管理。所以,我们可以想象得到,矛盾会非常激烈。”

  谢惠仁觉得还是单刀直入好些,嗯,单刀直入,又是个从佛教里传出来的词,他心里想。“还是说回来吧,就说牛郎和织女的故事。当时齐国的民间婚姻形态中,是可以自由恋爱的,用不到媒人说媒,也更谈不上必须门当户对。因此,类似牛郎和织女这种自由婚姻是可以存在的。不过,当时社会的主流婚姻形态,也就是周朝时代整个国家的婚姻制度,已经是媒聘婚姻了——媒聘制可是周礼规定的。”







正文 第32节:(32)


  “所以,会有人反对。”那个爱思考的女生接了句话。

  “不仅反对,而且斗争会很激烈。我们可以这样设想,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自由恋爱了,可那个男孩家里很穷,那个女孩却出身富户家庭,她的妈妈恰好又是个挺霸道的人,于是借口没有经过媒聘,把女孩抢回家去,不让她和那个穷小伙子见面了。后来,这个真实发生的故事,就逐渐演变为牛郎和织女的传说,当然,那个老顽固的妈妈,也就变成霸道的西王母了。”

  学生们有人在点头了。不过还是有人反对,“可是,老师,没有史料,不能证明……”

  “我说了,我们不要证明,我们是在研究那个乱七八糟的笔记啊。”谢惠仁笑了笑,“或许,有一天我们可以在一座古老的墓葬里,或者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一些书简,比如是秦始皇焚书坑儒时被人藏起来的古代写本,上面清楚地记载了这个故事,那么,牛郎织女的故事就成为正史了。也就是说,我们从弟弟的笔记中印证了哥哥遗失的笔记,它们合起来才能成为历史——所以,我们别把历史书里记载的内容当成历史本身,那只不过是一部笔记,也许更像是后人摘抄的笔记——历史的真相一定是那两个兄弟共同写出来的。”

  谢惠仁停顿了一下,环视了一下讲台下的学生们,他们已经听得入迷了,“那好,还想再听一个故事吗?”

  “好啊!”大家都点着头,其中一个学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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