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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头叫售服就怕了,觉得不如攒攒再说。
而任宁远却把他最缺的这个东西给买了。这下就不用替女儿把他那台托运过来的笨重机器挪到T大学校宿舍去了。
任宁远对他态度冷漠,不存在欣赏,缺少热情,温情都没多少,但又总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帮他卸下一块大石。
曲同秋都不知道要怎么定义这个朋友。他是怕任宁远的,因为任宁远是个非常难取悦的人。
当年结婚的时候任宁远替他操办婚礼,他极其感激,接下去有个把月都对任宁远点头哈腰的,尽讨好之能事,奉为再生父
母。
但任宁远非常不吃这谄媚的一套,还极度厌恶,许久都没理他。
曲同秋知道任宁远挺嫌他的,很多时候都受不了他曲意逢迎的低下姿态。在他变成任宁远的小跟班以求自保之前,甚至没
少挨过任宁远那帮人的揍。
但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任宁远没有一脚踹开他,揍着揍着变成他的保护伞,还忍耐着和他来往,他也想不通。
君子之交.上
时候不早,曲同秋开始搭买来的小床,挂好布帘、蚊帐,而后父女俩道了晚安,隔着布帘入睡。
夜晚依然闷热,一台站立式风扇靠墙壁放着,转着头两边吹,曲同秋在风扇细小的声响中听见女儿时不时翻身的动静,便
轻声问道:「怎么了?热吗?」
女儿闷了一会儿,委屈地说:「我想回家了。」
曲同秋有些失笑。曲珂这是头一次离家,在外留宿,虽然有父亲陪着,但T城毕竟不同于C市,这临时收拾的公寓,味道
也和自己家里不一样,会有思乡之情是难免的。
于是逗她:「我让妳选个离咱家最近的大学,妳又不念。」
「可我想念好大学嘛。」
离家最近的那个根本连三流都算不上。
父亲安抚道:「所以要读得成书,总要吃苦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再说这只是小事,别担心,有老爸在,这里
也是家啊。」
「可是不习惯啊,我都没认识的朋友,这里的水我也喝不惯。」
「没事,会习惯的。妳老爸当年去外地读大学,刚开始也跟妳一样,但很快就适应了,人的弹性限度是很大的。等过段时
间妳就会发现新生活很有趣了。」
「真的吗?」
「真的。」
把女儿哄得睡着了,曲同秋自己却有些难以入眠。
他离家上大学的第一天,已经是十六、七年前的事了。
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窗外虫声唧啾,闭着眼想起来,却又如在眼前。
曲同秋大学念的是S大。S大是名校,理工类排名即便在全国也很靠前,所以被录取的时候也欢天喜地了一阵子,家里还
君子之交.上
摆了酒席请乡邻亲戚来吃。
等他从消息闭塞的C市来到身在繁华都市的S大,才知道这学校什么都好,只不过校风剽悍了些,一言不合便打打砍砍的
事已如家常便饭。
但校内学生自发管理多年来已成风气,更成体系,倒也能维持平衡。只要没闹出大事,学校都懒得管,也管不着了。
曲同秋刚上大学的时候,模样比现在差得太多。他发育得晚,个子没怎么拔高,营养都横向发展了,矮矮胖胖,戴着眼镜,
眼皮耷拉,眼睛睁不开似的。
一看就很孬种,又长得那种鬼样子,怎么可能不被修理。
还好他们这种人,只要听话识相,也没有多悲惨的命运,无非就是被勒索一些钱财,被高年级生当小弟一样呼来喝去。等
熬到自己也成了别人的学长,或者傍上有权力的学生名人,日子也就不难过了。
曲同秋第一次遭遇的肉体上的暴力,是来自一个抄了他英文测试答案的同班同学。
卷子发下来,看见上面毫不留情的红叉和不及格的分数,那人立刻不客气拧住他耳朵往上提:「妈的,你功课不是应该很
好吗?啊?」
曲同秋痛得嗷嗷叫,歪着脖子,嘴都斜了,模样更滑稽。
旁边有和事佬劝阻:「你干么要抄他的啊?」
那人骂道:「这种死肥猪不是通常成绩都该很好的吗?」
其它人嗤嗤笑了起来。
这是每一所学校里都通用的潜规则,如果成绩不好,那多半长得好,擅长交际;如果长相非常爱国,也不活泼,那多半成
绩都很好。
「阿杰你就别抱怨了,谁让你看错人啊。」
阿杰还在为抄到不及格的答案而愤怒:「妈的,长这样,个性又阴沉,连功课都不好,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不如去死
算了。」
君子之交.上
被欺负是不少大学男生走向社会的必经之路,就当是提前进社会新人训练营好了。
曲同秋无论长相和性格都像青春励志电影里的龙套配角,他胆小怕事,威武立刻屈,吃亏当享福,学长要收保护费孝敬费
什么的,他肯定是第一个掏钱的。
识时务当然能免吃不少苦头,但对这种窝囊角色,自然也没人看得起。
人人都不想当窝囊废,但他没有当英雄的本钱,像被那个阿杰打头、推搡,他心里也非常不服气,但要论两人对打决斗,
他肯定是输的,没来得及出手就能被两耳光搧傻了。
何况阿杰他们那些嚣张的家伙,也不是能平白无故嚣张的,都是认识学生会的人,或者拉帮结派。得罪一个,就等于得罪
一群,吃不了兜着走。
当时的男生宿舍,一间房睡八个人。跟他成对角线的那个床铺位置的男生长得非常好,唇红齿白,新生里出名的帅哥,名
叫庄维,是本地人,出身名校,家里条件不错,骄傲,也清高,有些书呆子气。正是青春电影里的主角类型。
新生来的时候要开迎新会。别的大学都是老生为新生接风,S大照规矩却是新人凑钱来孝敬本系的学长们。
大部分人都不甘不愿地交了钱,也有少数几个脾气硬拳头硬的不予理睬。庄维就是其中一个。
素来枪打出头鸟,学长们杀鸡儆猴,没过多久庄维就被整了。虽然曲同秋这样狗腿地赶紧交钱息事宁人的,日后难免也要
被整。但对窝囊废的整法,和对硬骨头的整法,是很不同的。
庄维先是遭到一些刁难,他性格又刚硬,有些迂腐的味道,死活不肯低头,嘴巴也坏,而后就变成被孤立,再接着就开始
挨打了。
越是被整,他越倔强,于是就被整得更惨,伤都带到脸上来了。
他原本就没什么人缘可言,一旦变成修理的对象,就跟颗炸弹没两样,不用刻意孤立,也没什么人敢和他亲近了,见了他
就绕着走,免得别人要教训他的时候会殃及池鱼。
跟庄维殊途同归的是曲同秋。
曲同秋因为太识相,太软骨头,成了学生帮派里上上下下的「宠儿」,无论是当出气筒还是被差遣跑腿,都少不了他的份,
因而也没什么朋友。
按理他和庄维两个倒霉蛋是该惺惺相惜才是,怎奈庄维瞧不起他,他也觉得鼻孔朝天的庄维挺讨人厌。
两人开始有交集,是有一天,他跑腿去帮两个大二学生买啤酒,啤酒买回来之后,那两人边喝边谈论要由谁来还他酒钱。
君子之交.上
曲同秋早就知道这些人的习性,忙陪笑连连说:「不用了不用了,学长辛苦,买个酒孝敬是应该的。」
「这可不行,任哥不准我们让学弟买东西不给钱了,最近管得正紧呢。」
曲同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暗暗叫苦,远远看见有人朝这个偏门走来。
两个学长立刻喜道:「酒钱有了!」然后命令曲同秋:「你去跟那个人说,要借他一点钱花花。有多少都全给我拿回来。啤
酒钱付清了,剩下的记得交上来给我们。」
曲同秋百般不情愿,但想到那两人的拳头,和得罪他们之后的日子,也只好一步一挪地朝来人迎上去。
走近了才看清楚,那人好死不死的正是庄维。
曲同秋叫苦连天,只得硬着头皮打招呼:「喂。」
庄维皱眉看了他一眼:「做什么?」
「你身上有钱吗?」
「有。」
「多少?」
「一百块。」
曲同秋想了想:「给我五十。」
庄维立刻警戒地倒退一步:「干什么?」
「他们两个,」曲同秋无奈地做手势,「让我来收保护费。你要是都不给,等下肯定会被搜出来的,还会挨打。给他们五十,
就不用吃苦头,起码还能剩下五十块。」
庄维冷冷地看着他:「你都荣升为他们的走狗了啊。」
曲同秋很是生气,但舍友一场,总不能看他在自己眼皮底下挨揍,便继续劝他:「别这么死脑筋啊,难道要被抢光光才好?」
庄维厌恶地扭过头:「我宁可被抢,也不要为虎作伥。」
曲同秋心下骂道,为虎作伥也轮不到你,这罪名怎么说都是我的啊。
看那两人已经在不耐烦了,生怕出事,就只能自己认倒霉了:「这样好了,你就当借给我五十,我去跟他们交差,好放你
过去。这钱我回去就还你,行不行?一分也不少你的。」
庄维还是冷冷的:「你要当走狗你自己去,我不会配合你。」
君子之交.上
两个人终于等得爆发了:「妈的你是猪啊?!收个钱也要这么久?」
曲同秋忙转头陪笑:「稍微再等一下,等一下……」
「是不是那小子不肯给钱啊?」
「不是不是,是他没带多少……」
庄维突然提高嗓门:「我就是不肯给,又怎么样?凭什么要拿钱给你们这些垃圾用!」
这下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虽然飞上来的马蜂只有两只,也够庄维受的了。曲同秋先是劝阻,等挨了两拳,就不敢再吭声
了,眼睁睁看着,张皇失措。
劝架的下场肯定很惨;叫救兵,那是肯定没有的;请老师来解决,那也只会是以斗殴罪名一起记过。
最明智的做法自然是趁乱溜走。但他从没遇到过自己在场挨打的却不是自己的情况,一时无法做出选择,犹豫不决。
也该是他们俩运气好,庄维挨打挨到一半,几个人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曲同秋和庄维都还没什么反应,两个学长却是吓了一大跳,忙住了手,站直了,满脸堆笑。
「任哥,楚学长。」
「你们这又是在欺凌弱小了?」
「楚学长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