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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又想起来了,以往当他想像这么一幅画之时,并没有一丝儿寂寞孤凄之感,反而十分神往。于是他诧异地眨眨眼睛,沉思道:“为何现在我会觉得崆峒山上清宫会寂寞呢?
数年来热烈和坚持地向往的所在,难道在短短的几天功夫便变成了另外一种境界?那么,何以会这样转变了观感呢?”
沉思之中,上官兰凝视着史思温那深邃的眼光,忽然觉得自己不能了解他。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那卓栋忽地咬咬牙,转身奔去,手中仍然握着那支半截的钓竿,眨眼间便奔个无影无踪。
这样两人静默了半晌,都突然被一种声息惊醒,史思温机灵地顾视四周,却没有发现异状。上官兰款款走过去,极自然地搂着他的臂膀,仰起脸庞,温柔地一笑,道:“刚才我已看见你矫健的身手,那时候我虽不能动,但我是多么欣喜快慰啊!”
史思温不愿拦她高兴,便暂时不说出自己旧伤仍在的实情,也微笑道:“你为什么要转回来呢?早先真把我吓死。幸亏吉人天相,到底化险为夷。”
“我越想越不对,故此跳下车来。我想,纵然有什么厄运,但我们死在一块儿,在泉下也将不怕寂寞,对么!”她含笑说,面上真情流露,却极为自然。
他被那寂寞两字,不觉又勾起心事,想道:“死了还怕寂寞,那么将来我自个儿孤居山中,度过漫长的岁月,岂不是更加难受?”
“啊,我真怕你这个样子。”她几乎像喊嚷似地说。
“吓!”他愕然惊视着她,问道:“你怕什么?”
“你好像已变了一个人,一个不属于我能够了解的人。唉,其实我真有点儿傻气,因为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什么人,纵然是玲姑姑。她有时一陷入沉思中,就变得十分奇怪。好像她已去了十分遥远的地方,而在我眼前的躯体,已不复是她了。宫大叔有时也会这样。”
史思温叹口气,惘然道:“其实只有你最了解我,我在那一瞬间,的确到了非常遥远的地方去,可以说已不在尘世上……”说到这里,本来想问她谁是玲姑姑和宫大叔,但恰好觉得一阵轻微的憋闷,袭上胸口。忽地一个念头掠过他的脑海中,使得他不暇说什么话,匆匆道:“我有点儿不妥,要到大石上躺一会儿!”
她登时玉颜大变,连连问道:“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史思温见她着急,便豪气地笑一下,道:“不要紧,那块大石能够医好我哩!”说罢,走到石边,却不敢腾身纵上石顶,便四肢并用地爬上去。
上官兰在后面推着他,一直爬上石头。史思温拿开那丛杂树,然后躺将下去。但没有把那丛杂树抛掉。她等他躺好之后,才问道:“你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么?”
他一躺下去,石上的冰冷立刻使他觉得舒服得多。这时他本应立刻运功调息,这样伤势因那寒星冰玉的冷气,进入体内,助他导引真气,并且克服着先天一气功的残毒,便可以很快痊愈。不过史思温却先顾着回答她道:“你可感觉到这块大石特别冰凉?对了,这就是我要利用之处。我虽然不知道这块大石有什么来历和古怪,但我的内伤,本来已经变重,然而只在这凹槽中躺了一会儿,便差点儿完全复原。”
她恍然地啊了一声,喜孜孜地道:“那么,快点儿躺好,这才是上天有眼哩!”
他为之失声一笑,然后深深呼吸一下,只听她又问道:“你拿着这丛杂树干什么?”
史思温立刻觉得一阵阴影,布在心上。他道:“你可能忽略了,刚才那姓卓的曾经发出讯号。我料他一定是早已发现了我,但又不敢下手,便发出暗号,召请好手赶来。以我推测,来人最可能便是那阴阳童子龚胜。”
上官兰道:“那么你准备用这丛树掩住身形么?呀,这个主意不错,我到下面去替你把守头一关,危急时又可以把他引开。”
史思温知她不明白那老魔头的厉害,以她这刻的功夫,大概和人家走不了五招,还说什么拦头阵和诱敌离开的话。根本上人家连半刻工夫也不需要,便可以把她收拾掉。只见她似乎要纵下石去,不由得急起来,叫道:“你……你别下去,听我说……”叫声中已坐起来,一手拉住她。这时本以为拉不到她,因此得出了一点力气。但手掌到处,正好捏住她柔软暖滑的玉手,纤纤五指,柔若无骨。
他力气用大了,把她扯得站脚不牢,扑倒在他身上。但他管不了这么多,赶快道:“我有个主意,但我却怕你误会,因此不敢说。”
她忽地驯服如羔羊似地蜷缩在他胸前,低声道:“你说吧。”
“我想要你也躲在这里,但因地方太小,那样子不免……”不免什么?史思温弄了半天还说不出来,便干脆不说了。上官兰心里明白,顺从地道:“你的主意很好,那么我就和你躲在一起……”
话犹未毕,忽听十余丈外传来一声尖锐清劲的哨声,响遏行云。听入耳中,甚是刺耳。
足见那个发出哨声的人,内力之强,不比等闲。
史思温悄悄道:“定是那魔头来了。”说时,已和她一起躺下,那道凹槽甚狭,容不下两个人,因此上官兰倒有一半身躯覆在他身上。两个肉体相触,如通电流,都为之颤栗起来。史思温把丛树移到身上,刚好用手臂圈绕住她,这时便闭上眼睛,努力要自己忘掉她是个美丽女性的这回事。
两人心跳之声,都彼此听到。这种极为奇异的感觉,使得他们都如陷身茫茫大海中,四万八面都无边无际,简直说不出心中滋味来。
一个人在对面树林中缓步走出来,身形短小,一望而知乃是玄阴教内三堂香主之一的老魔头阴阳童子龚胜。他跨过广场,面向着大石这边走过来。上官兰和史思温都瞧见了。她虽未见过那阴阳童子龚胜,但从这童子模样装扮,也能瞧得出是他。这刻心中又惊又悔,想道:“唉,若不是我罗罗嗦嗦和史思温说了许多话,也许他这刻已能恢复原有功力,那么还怕这老魔头何来。现在看那老魔头一直走过来,莫非是已发现我们的踪迹?”想到这儿,心中一急,便想低声问问史思温。
史思温知她想说话,暗吃一惊,只因这种大魔头功力不比等闲,耳目灵警无比。周围一里之内,他只要留神,连落叶之声也能听得真切。这时不遣警告,赶紧把她抱个结实,又腾出一只手掌,掩住她的嘴巴。
现在形势完全不同,早先是两人挨在一起,现在却被搂紧怀中,袭人心头的味道,大不相同。史思温陡然觉得全身发热,血气翻腾上涌。此刻他已被上官兰那丰软香滑胴体,刺激起他生平未有过的原始欲望。往昔的修行苦功,在这一刹那间全不管用。上官兰也自玉颊飞霞,眼波欲流。但觉全身都松松软软,再也没有半点气力。
那阴阳童子龚胜毕直走过广场,在大石前四丈之远,才止住步,弯腰捡起一件东西。原来是清江钓徒乐予的独门兵器,即是被史思温拗断的那支钓竿。半截已被卓栋携走,剩下这半截,却留在地上。阴阳童子龚胜面色微变,眼光瞅住那半截钓竿,略一寻思,便又向前开步。
史思温在这万分紧急的关头,反而沉住了气,平心静气地寻思逃命之法。一面却调元运息,尽力作一点准备。但见那阴阳童子龚胜一直走到大石根处,略一踌躇,便向左方走去。
史思温为之大大松一口气,向上官兰微微一笑。上官兰却突然挣扎一下,举手指指上面。史思温抬目一瞧,上面是蔚蓝长天,并无异兆。他不解地瞧瞧上官兰,但又不敢出言相问。上官兰这身躯蓦然一震,又指着上空。
史思温忍耐不住;便凑近她耳边悄悄道:“上面有什么?”说话时掩她嘴巴的手掌已松开,上官兰哇地大叫一声。史思温急忙抬头,只见上面一个面庞,正俯视着他们。
那张面庞因是由下看上去,变成倒转过来,显得十分奇形怪状。但史思温只须一眼,便瞧出是那阴阳童子龚胜来,不由得怔了一怔。在这一刹那间,忽然明白上官兰心思聪慧。因见那阴阳童子龚胜见了半截钓竿,也不拾起来检查,同时自出现时起,直到最后在石根处踌躇一下,也没有向这大石投以一瞥。这分明是他早已发现他们藏在石上,因而故意装模作样。等绕到大石后面,这才跃上石项。
这时主客形势已经大变,敌人居高临下,出手一击之势一定强不可挡。史思温功行双臂,猛可抽出来,准备硬挡敌人,跟着上半身也耸立起来。
阴阳童子龚胜果然早就瞧见他们,但因羞于见到史思温之面,是以没有立刻现身。这时他本已得到史思温病倒的消息,可是又见史思温无恙站立,深恐情报不确,是以又多一层顾虑。及至他见史思温爬上大石,身形迟滞,登时大喜,便想现身出来。不过他这个老江湖并不浮躁,反而到十余丈外的树林中发出一声哨声,然后才现身。
当他走到广场中,忽见卓栋的半截钓竿,不由得为之微凛。估料这一手定是史思温所为,于是又怀疑那史思温到底是不是真病,抑是诱敌之计。
他知道这个少年灵警异常,计谋甚多。自己若不是中了他诱敌之计,那天晚上便不至于惨败。于是又深怀戒心,故意绕到大石后,这才纵上石预。忽见那史思温面孔凑在上官兰面颊上,他可不知道史思温在作耳语,不禁大大愣住。只因以石轩中这个一代大侠,他的弟子绝不能为非作歹,向女性胡乱来一气。
现在史思温仰起半身,双臂蓄势欲发。阴阳童子龚胜目力何等厉害,已看出那史思温半点伤病之色也没有。焉敢贸然下扑,便冷笑一声,纵下地去。史思温猛可长身纵下大石,身形尚在半空,已撤出背上长剑。他一心一意要对付敌人,故意甚狂,是以忘掉身上伤势之事。
要知这寒星冰玉,最能克制一切外门毒功,史思温虽然仅仅躺了没一会儿,但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