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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轩中蓦然弹剑长啸一声,然后仰首一声长叹。朱玲娇躯一软,退到一株桃树下,靠在树身上。
宫天抚意态轩昂,一挥青玉箫,喝道:“石轩中接招。”一式“松花浮水”,那支青玉箫倏然化为四五支之多,斜斜攻入。这一招虚声试探多于真正攻势。石轩中飘身而起,轻灵得如紫燕回翔,脚尖挠地时,已退了五丈有余。
宫天抚不虞对方这一着,微微一怔,朗声喝道:“石轩中休得逃走。”一面挥箫疾扑而去。他虽快疾无比,但石轩中一身轻功独步天下,只见他如天际陨星,一惊即逝。
宫天抚追了十余丈,已知自己万万赶不上人家,心中十分疑惑地捧箫回来,却见朱玲倚树而立,面上那种神情,竟不知是悲是嗔,纵有丹青妙手,也无法描绘出来。
任何情人见了心上人如此,也将忍熬不住嫉很,何况此刻正是那多疑善嫉的宫天抚,更不可忍耐。他面色一沉,冷冷道:“朱玲,你可是舍不得他离开。”
朱玲震一下,瞥他一眼之后,便垂头不语。宫天抚更觉嫉恨难耐,他认为朱玲应该表示一下,最低限度也得稍作否认,才能保存他的面子。当下勃然怒道:“朱玲,假如你仍对他念念不忘,我宫天抚可没有强留住你。”
朱玲突然尖声道:“你要我怎样呢?”她憋足一肚子气,不得不发。在她想来,宫天抚如果真心爱她,应该体帖到她的心情,此时此地,绝不该再用这些话刺她。假如她竟是一个毫不顾念旧情,对石轩中反而有如陌生路人的女子,则这种女干又何足恋。是以宫天抚那两句刺激的话,她可就忍受不下。
宫天抚睁大眼睛,气冲斗牛。但他越是怒极之时,越发忍住,仅用不在乎的声调道:
“我没有要你怎样。既然你仍不能忘情于他,我虽和你在一起,又有什么趣味,对么?”
朱玲嗔道:“你这个人真是世上少见。”
宫天抚肚中忖道:“我原本是个不合俗世的人,你现在才明白,岂不太迟了一点儿。”
他口中可没有说出来,冷冷道:“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和观感,嘿,说起来真要感谢石轩中。”
“你说什么话。”朱玲愤恚地道:“我不喜欢绕圈子说话。”她口中虽说得不算刺耳,但在她心中,却气愤异常。只因她刚才已发现出站在宫天抚这一边,行动比之千言万语,应该有力得多。宫天抚稍有人心,便该对她这种行动表现感到满意。谁知反而换来好多冷言冷语。
她在气愤之中,不免深深悲哀起来,抚然自思道:“我真是自轻自贱,才得到这等报应。唉,我知道石哥哥一定比我更加难过,但我有什么法子呢?”
宫天抚也有他的想法,只因地感到朱玲爱他不够彻底,这种残缺的爱情,他毋宁得不到。因此他并不感激朱玲刚才的行动。而她喷怒的口吻,更增强了感到幻灭的悲哀。他终于毅然想道:“好吧,你嫌我绕圈子谈话,我就打开天窗,说个明白好了。”
宫天抚决定了,深深吸一口气,尽力平静地道:“任何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也不能忍受这种情形。而正是处在这等环境中。现在我先走一步,回客店,你好生想想,假如你能够完全忘记他,便可回来,否则……”他苦笑一下,才道:“下面的话,我不必说下去。”
朱玲悲恨交集地凝望着这个俊美的男子,心中哀哀吁问苍天。何以她一生碰上的人,虽说都能真心待她,但一点儿也不体帖。反而残酷地考验她,不放过她一点点过失。
宫天抚很快便回到客店,上官兰已经恢复正常,问道:“宫大叔,你没见到玲姑姑么?
她不知到什么地方散步去了。”他的面色变了好几次,终于道:“我刚才还和她说话来,但最后我告诉她,如果她还记挂着石轩中,则不必回来找我。”
上官兰骇然无语,只好回自己房中,静候结果。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这一夜朱玲没有回来。第二日,上官兰便出去找寻,但岳阳城甚大,人烟稠密,一时上哪儿去找?
傍晚时,上官兰回到客店,只见宫天抚背负着双手,在房中不住踱圈子。听到她回来之声,蓦地回头。上官兰看见他眼皮微肿,精神甚坏。情知他昨夕至今,未曾安歇过一下,心中但觉怜悯非常。但她又能安慰他什么话呢?
宫天抚见上官兰毫无表情,便知她没找到朱玲,眼中不禁闪过失望之光。于是又继续负手踱圈子,上官兰仿佛听见他低声吟哦,侧耳细听,却听宫天抚反复吟哦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她心下一阵惨然,同时又想起自己的悲怀,不由得噙住一泡泪水,回到自己房中。
到了初更时分,她听到邻房步履声一如旧贯,忍不住起来,走到邻房去,宫天抚有点儿痴痴迷迷,没有理会她。上官兰过去,拉住他的手臂,问道:“宫大叔,你还不休息么?”
他瞪大眼睛,反问道:“人间何处堪作休息之处?”
上官兰苦笑道:“宫大叔,我也不知道,最好有那么一处地方,任何人住在里面,便可以忘掉所有的烦忧……”她明亮美丽的眸子中,流露出梦幻般的光辉。
宫天抚瞧瞧她,似乎受了感动,慢慢道:“兰儿你真好,虽然你师父遗弃了我,但你仍然对我很好。”
上官兰在心中叹口气,想道:“我自己正也无能自拔,情海苦波,岂仅你在熬受而已。”她凄然一笑,道:“宫大叔,你休息吧!”
宫天抚摇摇头,歇了一会儿,道:“今晚三更,还有君山之约,我怎样也得赶约。”
“啊,不行。”她叫将起来,“大叔你一日一夜来不但没有坐过一会儿,甚至水米一颗也未曾沾牙。听说那罗刹夫人功力奇高,为方今有数高手之一。大叔你这样应战,不是太过大意么!”
宫天抚嗯了一声,踱了七八个圈子,才道:“生无可恋,有何足虑。”
上官兰痴立了半晌,只好回到自己房中。耳听外面已敲二更。她蓦地想起一事,赶紧走过邻房,向宫天抚道:“宫大叔你心神难宁,但马上便要出发。兰儿这里有件异宝,大约可以使你暂时镇定心神,抽点工夫调息一番。”说着,取出那颗像鸽卵般大的寒星冷玉,递将过去。宫天抚本不想要,但听她意诚,便接过来。入手一片冰凉,心中烦悦不宁,顿时为之全消。
上官兰自那寒星冷玉一离手,立时浑身发热,心烦欲死。这才知道她经历了这场巨大的情恋,全仗这寒星冷玉,才不至于觅死捐生。
宫天抚心中一安静,便开始调元运息,行起内家无上吐纳功夫。但时间已届,不容久坐。他起来走过邻房,上官兰斜倚榻上,见他进来,便道:“宫大叔,你这就要去了么?”
他点点头,走近榻前,道:“假如我一去不回,你一个人怎么办呢?”
上官兰微笑道:“大叔不必挂虑,我此生注定孤独,假如大叔不归,我已无牵无挂,自会托迹空门,了此劫难重重的一生。”
宫天抚定定神,道:“只好如此了。”伸出手掌,与她握了一下,算是道别。
上官兰忖道:“宫大叔何预见此不祥之言,遇非往昔自傲豪气的为人。”口里正要鼓励他几句,宫天抚蓦地甩手一指点在她身上。上官兰微哼一声,眼前一黑,身躯软软睡平在榻上。宫天抚叹口气,替她盖好被子,然后一径走出房门。
岳阳城在洞庭湖之东,他从城北出去,经过城陵肌。渡江后,沿着湖边,施展出入衰罕见的脚程,飕飕飞奔,半个更次之后,已见离湖岸不远的君山。
走了这么一程,宫天抚已自觉不妙。只因这等长程神行之术,最要紧的是真气均匀,越走越见长力。但他到达君山之后,已自觉有点儿气褐。他明白乃因自己焦虑烦忧过度,复又没有休息。所谓忧能伤人,于内家好手尤然。大凡久练内家上乘功夫的人,必有摄心定神之术,灵台常年空澈明净,方始能够驾驭真气,有如臂使指之妙,故此忧固然能伤人,对内家好手之损害尤大。宫天抚当然明白此理,但此刻他已不重视一身生死,故此微微一惊之后,复又夷然。
刚刚到达山脚平沙之上,只见山坡上一条身影,如飞驰来,宫天抚立即站定等候。那条人影来势神速已极,虽在黑暗中,犹可看出是位梳着官鬟的妇人。
转眼间那位流着宫鬟的罗刹夫人,驰到宫天抚身前站定,尖声道:“宫天抚你真是讲信义之人,老身已候驾多时。”
宫天抚懒得多言,抽出青玉箫,忽觉身畔少了个日夕形影不离的玉人,心中一阵蛎伤涌上来,按箫唇边,吹了数声。这数声箫音高亢处穿云裂石,低徊处沉鱼落雁。水边惊起了数只沙鸟,扑翅贴着湖水飞走,益发加添一种孤凄气氛。
罗刹夫人侧耳而听,面上抹过一丝惊疑之色。原来这罗刹夫人孤居数十年,静中常以音律自慰岑寂,故此总算知音之人。那宫天抚仅仅吹了数声,她已听出这宫天抚心中怀有沉重不堪的心事,致令他对这世上一切,都不介意,这可是她的好机会,只因为他们这等一时无两的高手拼斗,心神稍分,便有性命之虞。
宫天抚首先发难,口中喝道:“接招。”青玉箫挥处,化出数点青光,有如一朵梅花,电射而至。罗刹夫人护身魔篮举处,数响清脆的金玉相击之声过处,两条人影倏分。
宫天抚长长吸一口气,箫上真力陡增,又是一招“数点梅花”,玉箫颤出七八支箫影,取七窍、点咽喉,还暗戳胸前紫宫穴。罗刹夫人左碗一颤,那支魔篮化为一片乌光,护住前身。两下兵器一触,罗刹夫人为之一凛,觉得对方箫上真力太强,右手云锄立刻斜砸出去。
好个宫天抚,腕上风云变幻,难以测度。箫化“鲸鳃涌波”之式,青光暴涨中,箫尖已撤回挑向敌人药锄齿尖,跟着已治锄攻入。这一招是青城派心法,以攻为守,凌厉无匹。
罗刹夫人衷心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