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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番身世不值得炫耀,但虹儿讲出来,自有用意。她想在这个山庄争得一席之地,不是以一个奴婢的身份。既如此,就要从这此开始拉拢同盟,经营心腹,此后方好立足。以小恩小惠施人,再以相近的身世唤起亲近,进而交好,是她计量中的一步。
“对了,今儿个晚上大爷可能不回醒春园,我为夫人值夜,你去好好陪着你的爹爹罢。他怎么说也是你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要珍惜呢。”
“……好。”去陪判官大人斗嘴也好,这栋醒春园,她不想多留。
十七 鬼救
本来该陪判官大人斗嘴的,怎么走着走着,到了这里?
阿六放眼四顾,找了院间一块青石,坐了下来。这里,是她生前的闺房。
因她先天体弱,为免她上下楼辛苦,祖父为她特地建了这座单层的向日轩,布置得舒适雅致,栽种了满园的鲜艳花朵。起名“向日”,只是盼她为阳气所绕,长命百岁。结果,她并没有。
这一处,也和醒春园情形相若,一石一木,一花一草,都还留着昔日景致。不同的是,以往,那一道矮墙的那边,住着他。
他们成亲之后,元慕阳接下了祖父手里已经大不如前的基业,合并入他已经开创出一定局面的事业中,一年内即使家业翻倍,将以前的春家旧址囊括其内,建成了醒春山庄,给了她锦衣玉食的生活。
祖父、祖母早早为她订下他,皆因看中了他至高至洁的品格,至情至性的心肠,还有,他那个生在至阳时刻的生辰八字,想以他的阳气鼎盛,护卫她的羸弱病体。
祖父、祖母好是自私呢,为了他们的孙女,不惜拉下了一个这世间最好的男子的大好人生。
这个男人,好傻,好痴。每个人都在迫不及待摒弃掉昨日负累,每个人都在向前走,只有他,把心浸泡在无边无际苦境之内沉浮,停在原处,不肯前行。地府之内那些被投浸在忘川河内的灵魂,是因生前罪孽,但他的苦刑,是因自己不想挣脱,他何苦?何苦?
“恨君多情恨君痴,错负繁花颜似锦。”她喃喃低呓,静坐着,暮色降临。她身融暮色之内,依旧不动不移。在无月无风的夜里,她沉寂也如黑夜。
“眠儿!”
她一震,纤指倏然扣住青石,收气敛息。
“眠儿,眠儿,你在哪里?在哪里?”
这个月,伸手不见五指。她如今又附在这具普通肉身之上,在黑夜中双眼如盲,只闻声,不见人,只得按照记忆里的方位摸索着身后的一盆粗硕的大叶盆栽,躲至其后。
“眠儿,眠儿……”元慕阳脚下不稳,神思恍然,靠着内力,他夜能视物,但他看不见自己最爱的那道影儿。不是说人死之后,鬼魂会常在生前所居之处徘徊,眠儿既未投生,为何从未在这个家的任何一个角落见着过她的只丝片影?
“眠儿,这个世上当真让你没有留恋了么?奈何桥当真把你所有情意洗去,让你不再爱我?眠儿,眠儿……”
他喝酒了。他声音渐近,一股酒气也渐近。那蹀躞的步声入了耳,比在地府听见造访判官的钟馗爷爷脚步时更令她惊惧。
“眠儿,你不喜我喝酒,我今儿个偏偏喝了,你怪我么?出来骂我可好?”
阿六掩了双耳。
“眠儿,眠儿,眠儿——”
嗵!
落水声传来,她蓦地一惊。
她记得,这院子里是有一处冷泉的,她惧冷又畏热,冬时有暖炉取暖,夏季便靠冷泉消暑。可是,这冷泉不管什么节令,一旦入夜俱是冰冷刺骨,他是无意跌落还是有意跳下去?
“眠儿……”他的声音在水波中零碎不清。
她倏然想起他说过的话,“……眠儿,你再不回来,我真的要去找你了……”
不,不,他不能,不能!她偷翻过生死薄,他的阳寿有八十六岁那么多,他这样死了,是要进枉死城的……
“小日儿!小日儿!”当这个名字出口时,她知道,她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坚持,即使违背了天道轮回,即使违背了命定姻缘,即使……会让他会因此损折阳寿,她都顾不得了!既然没有她,他生不如死,就让她再自私一回!
可是,这样,她看不见他,遁着声走去,冷泉近在咫尺,还是看不见他!“小日儿,小日儿!你在哪里?”
她不能要他死!他这一生,几乎没有做过任何一样错事,惟一的败笔就是爱上她……
“眠儿?眠儿?是你么?眠儿,你在哪里?在哪里……”沉浸在冷泉里的人,酒醉神志,疑似幻听,手脚挣扎扑腾,但小腿因受冷过度,筋脉抽搐,身形向泉底跌去。
她听见他的沉落之声,心焦如焚,心里默念着阎王亲授的脱魂决,撇开了那具迟钝肉体,再成一缕魂魄。鬼是夜间之物,越是黑夜,越是看得清一切,她望见了在冷泉中将要灭顶的他,差一点就是真正的魂飞魄散。
“小日儿!”成了鬼,看得见,却摸不到,她飘临冷泉上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他的手,成了鬼的她,帮不了他,帮不了他!
可是,她要救他,无论如何,她都要救他……
“停止!”吼声如雷,红衣判官以本尊之形现身,挥袖拦住了她欲以阎王令加持的那点威力聚拢元神之举,“你只不过是个毫无修为的小鬼,若非这两年在地府本判官将凡间奉予我的香火转施你些许,你以为你能受得住阎王令?如今竟想驾驭它,真是不自量力!”
若不是他早一步到达,她怕已是魂飞魄散,真是一只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小鬼!
“我要救他,我要救他!”她挣脱不了判官的箝制,指尖抖指着冷泉池内已经不见影迹的男人,形容已近狂乱。
“他是恃酒装疯,存心寻死!”
“我不管,我就是要救他!若不是怕折他阳寿,我何必逼着自己不予回应?如今他若死了,我这两年的坚持又是何必?”
“你终于说出来了么?”红衣判官卧蚕眉微挑,深沉目略闪。
“是,我说出来了,说出来了,我要他好好活着,我只是要他好好活着而已……判官大人,求你救他,求求你……”她跪倒在泉面,泪飞如雨,汇入泉波。鬼躯不禁微风吹拂,飘摇不定,愈显纤薄。
判官两袖齐挥,一袖将她魂魄打入倒在泉池边的空躯之内,一袖抄起了已经沉没泉底的元慕阳身躯。
“小日儿!”她翻身而起,顾不得去魂魄新入躯体那刻的巨大眩晕,只晓得去找那个男人。
红衣判官大掌在她眼前一抚,去了她眼前蒙蔽,使她得以看清了倒在地上的男人面容。
“他饮酒过量,又中了春毒,必定燥热难耐,或许,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跳进冷泉里。”红衣判官摸过元慕阳脉相后,道。
十八 鬼痴
饮酒过量的确不好,可是“春毒”也未免骇人听闻了些。他是醒春山庄的庄主,是元家的当家大爷,谁敢在这个庄里这个家里为他下药?
红衣判官淡道:“扶他到室内休息罢。他体内春毒药性已去,他内功不弱,会自发调适冷泉的寒气。”
阿六也不指望这位大人能援手,费尽力气地将地上男人扶进房内。
这闺房里虽然没有安排下人值守,但窗明几净,衾具齐备,显然从未断了打扫。她把人丢进床榻,七手八脚把他剥得如一个初生婴儿般的干净,再熟门熟路地自红木架上取来软巾,拭净了他全身水渍,最后拉来锦被盖上。
“你已经决定了?”她忙完,红衣判官正好出现,问。
“是。”
“不管会有怎样后果?”
“是。”当勘破了自己那一关后,便是百死不悔。
“即使会连累他?会使他所累福德尽化乌有?”
“他没有我,虽生犹死,这样的他,就算活到八十六岁,每日也只是折磨。”
“你不会太高看自己了么?也许,他的痛苦仅这两年,也许,顶过再过个三五年,他或把你忘掉,或另有所爱,届时的人生仍是圆满。你又凭什么认为他非你不可?”
判官大人话说得直接,却也中肯。自己去世仅是两年工夫,还不足以让他将那些痛苦分解消化,及待再过个三年五载,他生命中兴许会有一个值得他爱并倾心爱他的女人出现……她也一度为此祷告祝福。可是,她突然不想了,她只想抓住此时还如此爱她的他,抓住此时心中念中眼中只有她的他,她始终都是自私的,就让她自私到底。
“我此时就可以把你那具肉身毁去,再收回你这副躯壳,到时,你不回地府,纵使鬼差不来拿你,也只能做孤魂野鬼。这样,你也不悔?”
奇怪,她明明还是那只胆小怕事的小鬼,却也能如那些生前为人杰的鬼雄一般,傲然一笑,摇头道:“我不会是孤魂野鬼,我会常伴在他左右,陪他度过每一个晨昏。”
“即使有朝一日会眼睁睁看着他迎娶新人?而他春风得意之时,却不知你在一旁肝肠寸断?”
“……是。”她执起他的手,以唇儿吻着他的掌心,他指节上的薄茧,她要趁自己还拥有实体之时,多多触碰他,感受他。
“眠儿,眠儿,眠儿……”床上的男人昏睡中喃喃有语。
“我在,小日儿,我在。”
“眠儿!”梦中的男人突然感觉到了掌中的真实触感,蓦地睁眸,翻身而起,一双夜能视物的美眸锁住了床前秀颜。
“小日儿,你……”她此时的双眸视物也如在白昼,睐见了他因挣起时锦被滑到腰间露出了虽瘦削却精实平滑的上身,双颊丕地生起热意。适才,她真是豪放不是么?竟能顺顺当当地将他剥得如此干净。
“眠儿,真的是你?是你!”这世间只有眠儿,能让他感觉如此温暖舒适;只有眠儿的这双眸,是他永远倦恋的栖息湖湾。元慕阳抱住床前人,“我就知道,眠儿不会舍我而去,眠儿终会回来!”
他的双臂,有着习武者的强健,但在此时,却颤抖得又让她泪儿难断,“小日儿……”
“我以为,我再也听不到这三个字……”迫不及待地,他含住了她送出这天籁之音的唇儿,哺进一个颤栗饥渴的吻。
她依循着两年婚姻里学来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