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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南天并未解释。因元慕阳的话,多多少少点中了他些许心思。可事已过去,多究于事无济,且不管前事如何,他如今求亲的诚意十足,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想娶一个女子为妻。
“在下无力更改过去,但可确保将来。”
“过去未把她放在一个应当尊重的位置上,将来会因一个名分的改变有所不同么?你整府的下人都见过你如何待她,她这个主母将来如何自处?欧阳兄乃一方枭雄,论财论势都非元家可比,欧阳家当家主母的位置,有不尽达官显贵的千金慕求,就不必让芳菲也掺这一脚了。何况,在下与欧阳兄交往多时,素知欧阳兄轻视女子,也曾听欧阳兄说过,贵门主母这个位置,纵算不能一本万利,也要回益颇多。元某不会将自己珍爱的妹子交给一个将妻子视作货物之人。”
甩完那些话,元慕阳扬长而去。
严辞相拒,当面申斥,为妹子出过气,这桩事,在他已算告毕,至于芳菲和欧阳兄弟这笔公案要如何了结,端看他们个人造化缘分,他多说何益?
“小日儿,这是享儿默的千字文,你看你看,一字不差呢。”
“小日儿,这是享儿作的文章,夫子说享儿小小年纪,文采不俗呢。”
“小日儿,这是享儿。。。。。”
元庄主很烦恼,越来越烦恼。
随着元子享那小娃越长越大,模样越来越讨喜,他有感眠儿的心离他越来越远,镇日眼里看的嘴里说的,自己早已退居次席。到现在,恐怕尽被那小子给占了去,如何不恼?
“爹,享儿可以进来么?”
听,甫六岁的孩童便一嘴的老成,有什么地方值得人爱?“进来!”
“爹,您让享儿打算盘算这衣铺的账,享儿核完了。”
“再从这账册里抽一本,今儿个上午要把这一叠账册都给核完了。”
“今儿个上午?”
“有问题?”
“。。。。。没有。”
“没有就好。”
“享儿告退。”
“去罢。”
“享儿。”书房门开,春眠手牵扯着另一个比享儿稍高稍壮的男娃进门,“你皮儿哥哥前来看你了,你们有些日子没见,兄弟两个到后山骑小马去罢。”
“享儿见过娘,见过皮儿哥哥。”元子享恭敬见礼,“爹给享儿布置了作业,享儿要完成,不能陪皮儿哥哥,皮儿哥哥恕罪。”
春眠偷偷瞄一眼相公肃沉的面色,再觑着两个少年娃娃脸上竭力忍抑的向往,笑道:“你爹爹是一家之主,我们当然要听他的。不如这样,皮儿哥哥近来也在学算盘,你们索性将爹爹布置的作业全数拿走,看你们两个人谁核得快,核得准。早早把作业完成,便能去骑马了不是?”
“是,娘。”
“是,干娘。”
两个少年娃娃各将案上书册抱起若干,待退出书房半刻钟后,远远听见了欢呼之声,饶是早熟懂事,毕竟是孩子。
元庄主淡问:“请问元夫人,你这是在做慈母么?”
君不闻慈母多败儿?这话,相公未说,春眠领会,“元庄主,元夫人认为方才的处理,煞是完美呢。”
“是么?”
这反诘,摆明了又是质疑,春眠讨好笑道:“你看,元夫人既在娃儿们面前维护了元庄主一家之主的尊严,又设法激励了娃儿们早早完成作业,还能让他们开心玩上一场,一举,有三得,如此完美无缺,除了元夫人,普天下谁还有这个本事?”
元慕阳哼一声,不予置评。
“嘻。”春眠伸舌,径自爬到相公腿上坐下,“而且,没了孩子们,元庄主和元夫人便有独处时光,元庄主不想么?”
“你还记得我们需要独处?”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小日儿是眠儿最爱的,眠儿无论如何也会记得!”
“。。。。。。哼!”虽恚色未清,但唇角已然上扬。
“小日儿这些时日忙着应付又来求亲的欧阳家兄弟,每日回房回得晚,咱们已经有些时日没有。。。。。”春眠眸流春色,面挂娇羞,“元夫人独守空闺,会寂寞哦。”
元慕阳覆下的眸里,漾上淡淡情欲波澜,薄唇锁向那两瓣娇嫩唇花。。。。。
“大爷,夫人,有顶八抬大轿停在咱们庄门前,轿子里出来的那人据说是什么总督御史,前来拜见夫人。”
一室的旖旎情怀被驱散殆尽,元慕阳不无气恼,“什么总督御史,不见!”
元通杵立于书房阶下,道:“属下初时也以为又是那些听闻夫人乃皇后义女前来攀交的市侩官员,想打发走的。后认出了那位大员居然是夫人以前在醒春书院教养过的那个绰号张丑的孩子。其言此行专为拜见夫人而来,不知夫人见不见?”
“张丑。。。。。张文?”春眠好吃惊,“脸上有道疤痕的张文?”
“其人脸上的确有道疤痕。”
“他何时做了总督御史?当朝一品呢,孤儿做一品,比戏文上唱得还要传奇!”
“夫人见他么?”
“见见见!”春眠跳下相公膝头,将刚刚的最爱宣言抛掷脑后,说走便走。
“四年前,张文于寿阳书院结业,正逢恩科,考得一甲头名,殿试之中,被钦点为榜眼,先到礼部任职,后至刑部。因在处理几部大员联手侵吞赈灾银两一案时有所表现,调升至都察院,几年里,几桩官司办得都还算妥当,渐走到今日位置。”
官海浮沉,必定有千般滋味,万般体会。而张文道来,也只有三言五语。显见其成熟稳笃,已非昔日毛躁小子可比。
襄菊手里捧着的,是张文进厅卸下的那顶官帽,新鲜端量着,顺口问:“你得的既是一甲头名,为何殿试钦点得是榜眼而非状元?”
“状元郎相貌出众,非张文可比。”
襄菊大气,“皇帝老爷竟然以貌取人?”
“美丽事物,人人都爱。”
“你不会觉得不公平么?我这个外人都气不过呢。”
“至少,皇上没有让张文为探花,没有因张文貌丑不予录用。况,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谁又能知道张文若中状元便能比今日境况更好呢?”
春眠大觉耳目一新。张文,一个被生活多方虐待而养就愤世嫉俗脾性的少年,在那时,连被人叫一声“张丑”都觉是奇耻大辱,耿耿于怀的,是如何以极端手段还之于世。但到近日,坦然自谈容貌,淡然面对宠辱。。。。。。
“这寿阳书院当真如此神奇,可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不觉中,她已问出。
“让张文脱胎换骨的,并非寿阳书院。”张文戴冠,整襟,“请元夫人受张文三拜。”
“。。。。。。噫?”春眠不解眨眸。
“在浪迹天涯时,被人强摁着磕了不少头,张文这双膝盖并不值钱。但能让张文甘心情愿下跪的,天地间只有皇上、双亲与元夫人。”伏地三拜,起身再道,“张文于一年前成亲,已诞一子,取名春晖。”
“春?”
“对,姓春名晖。请恕张文擅袭春姓,并告知小儿,夫人乃他的姑姑。今后世人将皆知此子出自黄梅城春氏,为春氏绵延声息。”
春眠凑近相公,小小声问:“小日儿,张文这样出息,又这样懂事,我可以抱抱他么?”
元慕阳目视前方,“不可以。”
“他就像个弟弟嘛,我的小日儿不是如此小气的人呢。”
“他不是你的亲弟弟,你的小日儿也不是那样大方的人。”
“小日儿~~”
“不行。”
“小日儿~~”
“不行!”
“小。。。。。。”
元慕阳抬指,点了她的睡穴,抄抱起来,撇下厅中客人大步离去。
张文以目相送,面容淡含一抹温柔。
稍顷,襄菊跳到他面前,拿五指晃回了那双含意复杂的眼眼,“张大人,有时候,喜欢某样事物,不一定要得到呢。”
张文颔首,“只要那样事物被妥善照顾着,宠爱着,快乐存在着,便够了。”
元家大厅外,一位身着布衣、头罩斗笠送货客打扮的男子长身而立。听得他话,心弦鸣动。是呢,只要知道她被宠着爱着快乐活着,便够了。他以重金向送菜的摊贩换来这个仅有一眼的机会,不也是为了确定这一点么?
恋儿,别了,保重。
寝房内,春眠被哄着睡去,元慕阳执她一只柔荑,深情凝视。
窗外春花灿烂,鸟语花香。
春眠不觉晓。既有好眠,何必急着醒来?
…正文完
番外 斗芳菲'一'
双目乍醒,醒来见得不是自己熟悉的事物,元芳菲躺在床上定思半晌,大概猜出了自己身在何处。
“小姐,您醒了?”她一动,立在床边的丫鬟便上前,“正好晚膳上来,奴婢为您打水净面,用膳罢。”
“这里是欧阳府?”
“是。”
这个欧阳南天要做什么?街间偶遇,是他把她当成大哥邀至酒楼用酒,何必再得知他自己看走了眼后恼羞成怒,软硬兼施最后还用武力点了她穴道把她带回此间来?
“你们家爷呢?他请人来做客,把客人撂在这儿就行了么?”
“禀小姐,我们家大爷让奴婢们好生伺候着您,其它的奴婢不晓得。您用膳么?”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丫鬟哥哥笑得和气,她也不能把气撒到人家头上。她的确也饿了,又何必和自己的肚肠过不去?“打水来罢,本小姐要先洗个脸。洗脸水要用上好的山泉水,如果贵府里没有上好的山泉水,就在水里放野玫瑰花瓣。如果没有山上的野玫瑰花瓣,就要用现采的玫瑰鲜瓣,一点也不能马虎。”
“。。。。。是。这位小姐使唤起人来,还真是得心应手呢。”
“还有,找一身合我尺寸的衣裳,本小姐总不能男不男、女不女的再贵府为客罢?”
“已经备好了。奴婢方才在小姐睡着的当儿,大胆量了量小姐的身量,取了一套放到床头上,您看一眼还合意么?”
由仆可见主。这丫鬟口齿伶俐,反应机敏,足见这府里的调教功夫不一般。哪像她家大哥,所有心思尽用到大嫂身上,府里总管,只把护卫大嫂当成第一要务。下人们的事则尽靠她三小姐操心了。想她三小姐多忙呐,要观花扑蝶,要看书抚琴,要游园赏景,哪有恁多时间?了不起,也只能在季东杰的药方里配了一付药给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