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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岁的小兰兰,看见闪光的玩艺儿,欢笑着爬过去抓着吃。
慌乱中的祖母,还未苏醒的母亲,正在声嘶力竭哭喊的哥哥,根本未注意到小兰兰的行动。惟有小强秃着舌头喊叫:“兰兰吃,吃……”
俗话说得好:娃子的娘,耳朵长,这喊声唤醒了文星。当她微睁杏眼瞧见女儿吃水银的时候,她感到大难临头了。她,忘记了自己的疼痛,挣扎着要抱孩子;边往起站,边少气无力地呼喊:“妈呀!天哪!快点……”
老天爷也不知在为文星一家叫苦?还是在苛刻他们?
天颜一变,大雪纷飞。
正值晌午却似傍晚来临;弄得邻居来帮助的、抢救的;都一个个摔跤、碰撞。
“奇德呢?大年百节也不回家?”成毅的大伯生气道。
“人家……”成毅母亲看了看媳妇的眼色咽回了半句话。
大伯察颜观色不由怒道:“快!快给我叫奇德去!让他回来看看这摊场!”
此刻的文星微微睁开眼睛喃喃道:“大伯,他的地点远着哩。况且,他的工作脱不开身,还有这天气……”
文星哭了,泪水融合着血水,滚落在她旧而干净的学生蓝衣裳上。
大伯出着粗气一个劲地“吧嗒吧嗒”抽旱烟。一会儿又“叭叭叭叭”嗑烟锅;好像在为他囔囔自语伴奏:“女人们,光操家务就够呛的?还工作甚的?家,总得有人管呀!成了家,可是又不管家,这成何体统?甚也想干,结果甚也干不好。看看!要不累,怎能弄成这样子?”
他又长出短叹了一气,转向文星高声说:“媳妇,以后只要能寻来把野菜喂饱孩子们;让他们泼泼壮壮地长大;就是我们的功劳;也是为国嘛。”
文星听了高兴得是大伯说得也有道理。反对的是;人世间的这个“家”是男女组成;都应该热爱它。不要光靠在女人身上;更不能把男人缠在家。
文星,只瞟了大伯一眼,没答言。
然而,大伯越发连声哀叹着自言自语:“唉!成毅是学校领导,不应该又当了下乡干部呀!我看……”
文星插上一句:“大伯,是不应该,群众都说教师是有家下的,不能……”
“家下?”大伯急问。
“是一大批学生呀。”
“是喽!家下叫谁管哪?”
他们正谈论着,赤脚医生抱着兰兰跑进家来失望道:“兰兰,不光是水银,还有严重的碰伤,恐怕……”
文星看着孩子像枝久旱的白兰花,突然嚎啕大哭。
噔噔噔噔……
屋外,响起了成毅的脚步声。他,顶着雪花,迈着一步一滑的道路回家来,进门,瞪着惊骇的眸子环视一番:碰伤的妻子躺在炕上;烧伤的儿子看见爸爸抽泣起来;母亲擦泪;大伯咒骂;兰兰闭着凤眼不理爸爸;惟有小强喊着要吃饭。他,呆呆地站着。眼睛里不但没有泪,反而异乎寻常地干起来。此刻,他想到的,首先得求医救兰兰。然而,兰兰因抢救无效离开了人间,离开了疼爱她的父母。
文星,咬着牙,满脸的阴云,滚落着两行冤枉的泪水。
半个月后的文星,一手摸着后脑勺上还未痊愈的伤口,一手揩着涌泉似的泪水,一件破旧的对门子黑棉袄,一条黑粗布棉裤上溅满了泥点儿饭点儿,将她衬托得令人惨不忍睹。特别是小兰兰的永别使她那乳房的奶汁湿透了前襟,又给脏黑的棉衣棉裤增加了一层油垢。文星将两条腿拖在炕沿下,握紧两拳“咚咚咚咚”地捶打着炕沿边:“小兰,兰兰,你在哪里?你!”
她那直愣的眸子;突然看见破旧的黑柜上坐着兰兰;她脱口唤声:“我的乖乖,你……”
当她扑过去的时候,却是柜上放着的兰兰的百天留影,她的两只小手握着耍葫芦,两臂好像向妈妈怀中扑来,嘻笑可爱的小圆脸,和一张似乎说话的小嘴巴,送给妈妈无限的愉快。一看那撮红头绳小辫子,更使母亲爱不释手。但是,当文星伸着两手接抱孩子的时候,小兰兰整个身体该多么坚硬与冰凉啊!她把妈妈的十个指头碰得生疼,由于碰撞、狠抓,指头变得犹如红丹丹的海捏花。
文星瞟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成了一个失魂落魄、神经质的人。她呻吟,她痛苦,她好像昏晕在凄风苦雨之中,高一声低一声地哼哼……
“妈妈,我饿,您又哭……”小刚拐着脚走进文星的屋里喊叫。
家里没有钟表,西屋檐前的檐影告诉文星快中午了,可是她懒于做饭。
“小刚,饿了先吃大娘的糊糊吧,让你妈歇歇。”隔壁农嫂招呼孩子说。
“嫂子,糠面你也不多呀,您快吃吧,我给他们做饭去。”
农嫂看见文星又是泪水洗面,也揩了揩潮湿的眼睛说:“唉!俺哪能忘了大年初一你那块白面团嘞?奇德家,看你瘦成啥样子了!今中午不怠做饭了,就吃俺这糠面吧。”
“我的嫂子,我们全家吃你一顿可了不得,我就去做饭,你放心。”
文星立刻下厨房去了。
这天是正月二十日,老传统叫小填仓。也是该吃顿饺子呀角子的,而她呢?无心、无劲、更无东西做。只好用丈夫从山里采来的山针当海带用;熬了点汤,浇上玉面疙瘩吃。这顿饭比起农家来,本来是上等饭,文星却吃不下去。她光是直愣着眸子,看两个儿子狼吞虎咽。
“爸爸……”小强忽然朝着院里喊。
文星看着丈夫急急走进屋来,越悲切起来。
小强瞪着一双小圆眼;惊疑地问:“爸爸;您看!我妈哭,想您……”
小强的话逗得全家乐了。
连沉着脸的奶奶也“扑哧”笑出声来。须臾,老人又带着哭腔说:“奇德,数你忙嘞,谁能像你遇上这么大的事,都不放在心上?你,你的心?”
“妈,我的心开着哩,愁呀哭的,请假呀住家的,反而叫小兰不安,使大人身体损伤。唉!人间嘛,遇着甚吃甚吧!咱们还得振作精神呢,您看还有小刚小强需用大人哪!”他又回头对文星说:“明天上班去吧,初六就开学了,可你?”
全家沉默片刻。
成毅又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伟人像说:“革命前辈,为了革命连一个孩子也不要,而他们的孩子却多得很。”
母亲听得怒了。
此刻的成毅也觉得解释不当,不敢再吭声了。转身瞧瞧文星,文星也向他瞪圆了眼睛,并冲来了机关枪:“你凭什么资本比伟人?你用什么功绩换那么多儿女情?你,你简直胜过老黄牛,就知道死受。又像枪林弹雨中倒下的士兵…无名英雄……”
说着,摔上门走了。
成毅跟回自己的房间,继续坚定地说他就愿做老黄牛和无名小卒,他认为革命的成功,战斗的胜利,还是靠大多数人的忠心和牺牲。他说他属于大多数的成员,平凡的大多数,有不平凡的功业。有名的有几个呢?少数人哪能搞大事业?如果光为了留名,为了立功,那就会步入岐途。
“嗳!文星,上班去吧,学校就是咱们的乐园;就是咱们的开心舞厅;和学生们在一起一切忧伤都会消除。”成毅正色直言。
文星没作声,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她,并不是不懂这些道理。只因她想兰兰想碎了心,想断了肠,她觉得浑身疲痛难忍。天哪!生在人间,跋涉在这红尘河里,没有人能甩掉儿女之情的,何况是活生生的骨肉分离呢?
夫妻俩正沉默在紧张的空气中,大门外传来急促的喊叫声:“成毅,成毅!快!领导叫你连夜到峡沟有要事传达。”
“天黑了呀!我一个人去吗?”
“是,快去领任务吧。”
王成毅不顾母亲的抽泣,不理妻子的忧伤,不管两个儿子的苦苦哀求,蓦地站起身就要走,文星听了顾不的生气。
“成毅,山间夜路怕人哪!”文星关心道。
“不怕,给我寻根棍子来……”
“明天五更走还不行吗?”
“唉!如果明天走行的话,人家何必今晚通知呢?快!寻棍子,咱服从命令听指挥。”
文星强打着精神给他寻来了棍子说:“嗳!成毅,可能领导比群众还革命化嘞,要不,就这样命令下级哪!”
“管人家嘞!官嘛,就得比群众享点福,否则,谁还想当官呢!”
“好,你的认识高,又听指挥又好领导,总给你个大官帽。”文星说着“嗖”地向成毅伸出个小指头;他不由抢着她提起的小指“叭”地亲了一下,她,反而抱住他的胳膊痛哭起来。
这天下午,老天爷又变着脸,不时散下几片雪花来。
王成毅的肩膀上斜挎着一个黄色背包;腰里束了围巾;右手紧握木棍扛肩上;回首向两个儿子笑着说:“小刚、小强;你们看爸爸像个做甚的?”
“谁知道您。”孩子们齐声回答。
小强想了一会儿,抢着秃舌道:“爸爸,您像大娃几(子)背向(上)祖(书)包拒(去)念猪(书)。”
全家听了笑呀笑。
“不像不像,念书不扛棍子。嗯!像个?那就什么都不像了。”小刚说着捂上嘴“咯咯”笑起来。
成毅的两脚“啪”地立正站好说:“傻小子,你再好好看看呀!”
兄弟俩左瞅右瞧,还是哥哥说准了。
“对了对了;爸爸像个保卫边疆的解放军叔叔;腰里还挎着子弹袋嘞。”
夫妻俩拍手叫好。
“对呀对呀!你爸虽然不在边疆,也同样为祖国献力呗。”文星高兴道。
孩子不解其意,只顾拍手欢笑。
成毅故意迈起解放军的步伐说:“放开放开,别拉腿,让爸爸到边疆去……”
他们一家在欢笑中分手。
成毅走出大门,又回转身来朝文星喊了声:“文星,明天一定上班去啊!”
二
冬天的山沟狭径,本来就阴森森,冷冰冰。傍晚,小雪花又纷纷扬扬飘起来。两边高崖上,被往日的大风刮下来的秸秸草草铺满小道,人踏在滴雪成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