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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星见对她众目睽睽,眼神如针似刺。特别是听到那领导长领导短的冷讥热嘲,更使她犹觉迎面抛来冰捶霜打。她,只好走远一点,想避开这使人气咽声丝的角落。哪知人心随天骤变,凡是有人群的地方,都有异样的目光,都在奇谈怪论。
呼呼的黄风,不时给文星送来粗喉大噪加尖声尖气地取乐及指桑说槐的奚落声。文星听得控制不住簌簌的热泪。此刻,她悔恨呀悔恨,悔恨当初与成毅的结合还不如盲人摸象,唉!真是有眼无珠!枉活人也。
一位向来少言寡语而庄重的老教师,看见文星苍白的泪脸抽搐着,双手捉着树栽子像瞎子拄拐杖总是乱厾打。一阵,又似泥塑般呆呆地站着。老教师的心也被刺痛了,他慢慢向文星跟前移动,计划解劝她几句。
风,越刮越猛。
树,越栽越多。
教师们的干劲越来越大。同时也越来越谈辞如云,指天画地。时而传来更加刺痛文星心灵的真刀真箭:听说他嫌弃老婆……”
文星啊!实在按压不住肝火与心头的积痛,就不由打问走到她面前的老教师。
老汉附耳悄声……
文星的泪脸虽然成了变色花:但一双杏眼渐渐有了一丝笑容。只一会儿,她就恢复了原来的气色:插栽子有了次序,老教师给她说的话也有了头绪。因为她感到老同事的话非常中肯,既肯定了群众的眼光尖锐,又肯定了有坏人起事。他指点她要坚强起来,适应这凡尘闹市。知道一个人,一离开了父母的怀抱,就象征着失去真正的培育、爱护,滋养自己的土壤。之后的人生道路,全在于自己开辟。之后的人情温暖,全在于自己争取。之后的幸福安乐,全在于自己创造。包括夫妻之间,也只需和睦相处,不须多管他事。特别是那事,触犯情网,祸出不测。
夫妻的,不一定有爱情。有爱情的,不一定是夫妻。在人间,确实有些是为了儿女为了声誉,竟断送了自己一生的情爱,盲目从夫从妇,勉强巩固着貌合神离,打鱼晒网,投宿住店的宾客生活。这样的夫妻感情,也会使人们认为是“相敬如宾,相亲相爱”的对对。文星思来想去,“自己和丈夫究竟是什么关系?”她,茫然若失,不敢肯定下来。她越想越感到老教师的言语可取可信:恶语会唤醒沉睡的人们。良言会迷惑聪慧的群众。捉奸要双,捉贼要脏,严防隔耳炮打人。夫妻之间必须互相依赖,耳根子要硬。这才能丢一把撒一把,遮前掩后地过下去。老教师说得对,不只是没有亲眼见,即使身临其境,气又有何用?人的良心真要背在背上,谁都无能医它移位的。文星想到这里蓦地站起身伸了伸懒腰,看着老教师笑了笑。
“对,要好好说笑说笑。笑一笑,少一少,心情愉快身体好。文星,要记住:‘有的说得高了;没有的说得消了。’你能耐住性子等待时间吗?”
文星欣然点头赞成,又纷纷落下敬佩的泪水。
冀文星听了劝言虽然坚强了意志,但毕竟是个女性,由于她内伤外感得了一场重病。
暮秋中旬。
冀文星躺在了娘家一盘小小的土坑上,苍白的面容骨瘦如柴;墨黑的头发落得如同花残月缺;浓眉与长而稠密的睫毛都脱得剩无几根;她已神志不清眼花缭乱,视线接触到桌上摆设的温壶、茶杯等东西跳起舞来,迷糊中曾记得姐姐与她有这样一段谈话:
“文星,听说你的女婿工作很忙,很好,先进加模范的?”
文星点点头。
“哟!再先进,再模范,也不能没有家。”
“姐,人人都在革命化,他是领导,更得带头。”
“瞎说!革命化也不是叫他死了老婆也不管。”
文星没吭声。
“你真傻,他可不是革命化,听说不是问柳便是寻花”文平叹了口气又说:“他的事满城风雨,哼!你还蒙在鼓里,只有亲人才提醒你。”
“姐,俺不要醒,俺甘心一辈子在梦中。俺不管凡俗事,留得净心修长生。”
二人沉默良久。
文星又说夫妻嘛,只是先天痴情之需要及后天儿女情长之牵挂。并无什么骨肉相连的难舍难分之感,他们之间的情意俗话说得好:好了就像扁食馅子,坏了如同鬼和判子,这句俗话不俗。
“姐,俺既不追求成毅的扁食馅子,也不愿意招来鬼和判子,俺要等待消雪露山,和气致祥。”
姐姐冀文平看着妹妹一副刚烈的面孔,向她投去惊喜的目光,没想到小妹的肚子里却能撑得一只船。文平,噙着两眼热泪与妹妹对对眼儿爽朗地笑起来。
七
冀文星病愈后,带了一包日常生活用品,又步上往兰村完小的道路上。虽然暑热的气侯令人闷得慌,但她却兴致勃勃地迈着轻盈的步伐。乡间的草,乡间的树,乡间的花儿,乡间的路,叫人观之心旷神怡,不到一个时辰就步上学校门前的高阶。又经过蝴蝶翻飞的花栏墙,向办公室走去。一只脚刚迈进门槛;一位青年教师“下去”的怒喝声惊得她浑身一抖;手里的小包儿几乎落地。她猛一抬头,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头上绷着渗透血迹的白纱布笔直地站在地上。孩子瘦瘦的身材,穿一身破旧的蓝衣服,一双黑布鞋里露出脚丫子。白白的小圆脸上有一片乌青,一双大眼睛热泪盈眶。就这样子那位青年教师还伸起巴掌“啪”地掴了他一耳光。孩子东倒西歪趔趄了一下,照样直挺挺地站在那儿。
文星腿一软,身不由己跌坐在门限上。
青年教师又厉声喝叫“下去”,孩子慌慌张张不知该往哪儿走,文星方才意识到自己挡了门道。文星当着青年教师的面,不便表现出与他不同的观点,因为在学生面前,同事们不可互相拆台,这是一大忌讳,更是美德。文星虽然内心里同情怜悯孩子,也只好使个眼色,一边侧身让他通过,一边心疼地低声安慰道:“别怕,从这儿走。”
孩子走出去,又扭回头向她投来一丝渴求救助的目光。
孩子下去后,青年教师抱歉道:“对不起;你刚到校,失礼了,请见谅。”
“没什么,那孩子被谁打成那样子?”文星笑笑说。
青年教师的脸色顿时由黄转红,在窗前的凳子上坐下来好像在自语:“谁怠打他呢?惟有爱他的人才教育他。”
之后,领导将这个四年级班交给了文星接任。当她上第一堂课的时侯,四十多双黑亮的眼睛注视着黑板;个个端坐;安静得掉根铅条也能听见。文星走上讲台环视下边,惟有那个被打的孩子低垂着头,双手敲击着桌案,嘴里似乎还叨念着什么,并显示出一副与人为敌的模样。他,根本不听老师讲课。一会儿趴在桌上睡觉。一会儿又玩小东西。一会儿又厾厾这个男同学,切切那个女同学。好学生不敢吭声;只好抽搐着脸儿忍着痛。而他;却耍着鬼脸看高兴。文星装聋作哑,对他毫不理睬。
几天过去了。
同学们说是新老师不敢管。班会上,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说成诚每天不学习还捣乱,老师为甚不批评教训?本该打哩!可是,文星反而夸奖说:“成诚同学自觉性很高,带着这样的伤还坚持到校,他是个好孩子。以后,他的伤不痛了,一定会自觉学习的,更会遵守课堂和学校纪律。”
成诚听了腼腆地低下了头。
这日下午,文星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成诚拿着作业本,忽然站在她面前:“老师,我的作业不会做?”孩子不安地望着她。
“不会做,为啥不及时提问?一直到今天才来说?”文星和颜悦色地问。
“我的伤好了,不疼了。”他拍拍自己的头又吐了下舌头。
文星让他坐在对面的凳子上给他补课。
“老师,您打过学生吗?”孩子突然发问。
“你猜我打过没有?为啥问这个?”文星爱抚地看着他,亲切地问。
“俺怕打,那个黑狗子动不动就打,越打老子越不干。俺迟到了,他总是一耳光,还骂俺是‘捣蛋鬼’。”他气得小脸蛋儿通红。
“那你为甚不按时到校?为什么叫老师黑狗子?”文星绷着脸问。
“我那死妈不给早做饭,黑狗子皮肤黑,又经常告给领导大会批评同学,大家都叫他嘞。”孩子说着噙了两眼泪水。
“哈哈!你这孩子;母亲还敢骂?又当着一个老师的面骂另一个老师;这可不对。以后;让你妈早早做饭,对老师不敢再骂狗子;能听我的话吗?”
“俺就是不敢对妈妈说……”他越发抽泣起来。
“为什么?”
“她前年才来到俺家。俺和俺姐姐成莲每天早晨吃不上饭,中午和晚上也靠俺姐姐做点拌汤吃。”
文星听得不由双目潮湿了。
她暗暗下决心做好家长工作,从中摸索孩子顽皮捣乱的根源。
半年后,成诚变好了。
老师们问文星怎样使这个倔娃转变的?她说幼小的心灵很稚嫩,需要爱护和引导。棍棒出孝子是过去的偏见。教育孩子像培育花朵一样,只能和风细雨;不能急风骤雨。细访孩子们犯错误的根源;是应该注意的重点。
成诚的姐姐成莲,大弟弟三岁,但是与弟弟同年级,成绩很差。中差等生是文星加强辅导的重点。
一个人在娃娃阶段智力差,并不能决定他们永远不会成才。那稚嫩的心灵,天真烂漫的脑海,促使他们的智力开发阶段不相同:有的智力开发早,有的智力开发迟。当教师的对学生的聪明与否如果居于一孔之见,就会出偏差,将来悔之晚也。学生成绩的差落,并非完全怨智力的强弱,客观条件的影响更为重要。脑海中的刺激,心灵深处的疾苦,对于娃娃阶段的身心发展起着更为重要的影响。
成莲学业成绩差,就是由于给继母看孩子,做繁重的家务活儿缠得她不得不三日打鱼二日晒网。条件再差,困难再大,都打不倒成莲的爱学精神。她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