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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才六七岁,谁知道你将来长个啥样子?现在看,你和谁也不一样。你像男一半女一半,外表本来很好看,动起气来惹人嫌。你呀!俺看你将来总要让怒气冲坏你的仙人相。”
“妈妈!什么是仙人相?俺很难看吗?”
妈妈从她兜里掏出一张她自己小时候的彩色画像叫文星看。文星怔道:“妈妈,这女孩子真好看。她是谁?”
妈妈笑了:“俺的乖乖,你就和她一个样,你想想你难看不难看?”
文星拍着小手叫好:“好!不难看!真招人喜欢。”
“是呀!俺星儿小嘴巴,小圆脸,不高不低的仙人鼻梁,杏子眼,一双修眉配白颜,黑黑的头发梳小辫。你看你好看不好看?”高小毕业的妈妈说话出口成章。
“妈妈,好看是好看,就是不知道个儿怎样长?”文星噘着小嘴说。
“按娘估计,你也不会走了相,肯定也跟娘一样。”
“太好了,太好了,俺一定要像娘一样。”她高兴得蹦蹦跳跳地喊叫。
一会儿,她忽然站住脚步,瞧着妈妈的身材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对,俺也是不要高,不要低,不要瘦也不要肥。”
妈妈看着她天真烂漫、可亲可爱的言谈举止不由哈哈大笑。每当妈妈转忧为喜的时候,她又好问一句伤心的话:“妈妈,俺大哥为甚要死?”
“又问这个干啥?你长大就知道了。”妈妈的脸色刷地白至耳根,瞪文星一眼说。
冀文星长大了,她知道了她有一个真正革命的哥哥,真正为国为民献身的英雄的亲人。
文星此刻的感觉还以为扒着妈妈的肩膀。所以在蒙眬中突然用微弱的声音喊叫:“别哭了,妈妈,咱们该回家了。”
妈妈一听闺女苏醒过来高兴极了。
“回来了,星儿回来了……”
满屋子的乡亲们也都喜出望外。
文星醒来了,但两只眼睛仍旧痴痴呆呆,嘴里还一口口吐着清水。这时她感到了难受。可是记忆还在小时候。只当是吃了有毒的野菜,呕吐得胸脯疼痛。只以为是担着卖煤的担子压得肩膀酸困。她,小时候没有富的享受,可是到大却受着富的折磨,富的痛楚,被富的魔力推在了死路。
第三天晚上,文星大大清醒了。
“妈妈,俺是怎么回来的?”
“是咱村人到山林里打野食发现了你。星儿,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文星没有回答,只是沉痛地眨着眼。
屋子里,沉默、沉默。只能听到妈妈的抽泣、抽泣。
一刻钟过去了。
“见我的红袖章吗?”文星急问。
“闺女,你这从来没有过的痛苦,是不是怨它?”父亲立刻将红袖章递给文星说。
“谁都不怨,只怨我来人间走错了门。爹,俺得很快将它送还贫协,咱们,没有资格拥有它。”
文星父亲及所有的亲人们听之,都会意地流了泪。
冀文星的母亲,站在村口的槐荫下,一手在额上搭上凉篷,一手攥着泪湿的绢巾,望着闺女无精打采的背影消失在秀河北岸,她还久久地在那儿呆呆地站着流泪。文星同样恋恋不舍地一步一回头。她的忧虑又给亲人们增加了思想负担。当她将要拐弯的时候,望见妈妈还为自己挥洒泪水。她,真想返回去。可是这个红袖章在自己的手中再不能多呆了。否则,自己说不定会祸出不测。文星无奈咬了咬牙,含着泪水猛地转身向学校跑步前进。
教室里,学生们早就唱着课前歌,等待老师的上课。所以文星一迈进学校就先进课堂。站在讲台上还气喘吁吁,两个手掌按在教桌上一动不动。师生们愣然对视着久久地站在那儿。
好大一阵。
美美小声小气地问:“老师,为甚不让俺们坐下?您怎么了?是不是忘了戴红袖章?”
文星呆愣的眸子顿时惊醒来:“啊!老师忘记请你们坐下了。我,我没什么,更没忘记戴红袖章,还记得牢哩。”
孩子们听了你看我我瞧你,用目光互相探问这里边的秘密。探来探去探到韩二连大伯从窗口外往教室里探头,恰巧与美美来了个面对面。韩大伯惊慌失色地低声问美美:“你老师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进门。”
韩大伯长出了口气向美美摆摆手走了。
课后,美美告诉了文星。文星只以为是联校让贫协主任来要红袖章的,所以立刻去大队部见贫协和干部们。进得办公室门,就把红袖章放在办公桌上说:“老韩,请收回红袖章,谢谢您们对我的信任。但是我……”
全体干部看着红袖章闷闷不乐。贫协主任韩二连却哈哈大笑说:“老师,俺们一切都明白了,唉!不该俺说,您也太糊涂了。不回来寻俺们却去寻死,死也白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叹口气说:“您好好想想,他们这种做法不光是欺负你,也扫兴着俺们这些土里土气的大老粗喽!不过,俺身经百战还没有死,还怕他们这口气?”他狠狠地磕了下烟袋锅又说:“唉!他们是不是觉得俺们这些土人儿的组织,不配吸收教员呢?老师,您想在哪儿入,随您的便吧。”
文星听得“随您的便”之言,眼帘下掠过一幕记忆犹新的画面:
初建立组织的时候,联校办公室门前,你出来我进去,争先恐后地往上递申请书争取入组织。文星也不例外,将申请书放在办公桌上说:“来迟了,请领导见谅。”
头头读了一遍申请,讥笑一声说:“哼!写得倒是天花乱坠,你们这些富户子女为啥不用镜子照照自己?快把它收回去吧。真是多此一举。入组织的事与你们这号人无关,还顾虑什么迟早?”
文星听了红着脸,呆呆地喘息了一会儿,只好拿起自己的申请书跑了出来。
文星想起这些令人心酸之事,再看看桌上的红袖章,犹如步入三岔路口,戴上吧,怕联校说混入革命队伍。摘下吧,怕辜负了干部和贫协对自己的信托和爱戴。自己做决定吧,还怕这怕那。正在为难之际,正在应该当机立断的时候,还是人民群众一双双温暖的手,一张张关心体贴的笑脸,将她从冷如冰霜的迷径中拉了回来。她决心拿起红袖章又戴在胳膊上说:“同志们,袖章一样红,人心不一般。这儿的群众爱我,我爱这儿的群众。只要这儿的群众干部不嫌弃我,这个袖章永远是我的。”
在场的人们立刻鼓掌不息。
从此以后,文星为了避免联校说三道四,又与村上找麻烦,不得不忍垢偷生。这个红袖章也跟着她不死不活。在学校和村上,它闪闪发亮。出外或去联校,它就得暗暗独坐房间。就这样,每逢文星在联校受了气总是急急返回学校,戴上红袖章解闷。
联校又通知开会。
这日,打纸旗的,举布旗的,扛语录牌的是大部分。
你看吧,一队队男女老少举着红红绿绿的旗子和语录牌来自四面八方。与其说是开会,还不如说在赶庙会。
刚刚串联归校的宛伶,心里正嘀咕文星为啥没到会?突然发现她从会场的一边跑来。
“哎呀!冀老师,您已经迟到了两分钟,该按您不革命论处了?”宛伶逗笑。随即又接住文星的语录牌高兴道:“不过,您这个语录牌做得谁都比不了,还有这几个字……”
沉默少许。
“嗳,不像您写的吧?”宛伶怀疑着左瞧右瞧。
文星呼呼喘息着,又撩起衣襟擦了下汗水笑着说:“哼!太有点门缝子里看人了吧!不信,我给你现场书法一下。”
宛伶看文星红肿的两眼又怜悯万分。
“哪能再让您紧张、辛劳。老师,俺知道您的要强心。您肯定为了这个语录牌一夜未眠喽。”
文星点点头。
“是的,不然,怎能迟到会的,这可不是要强,这是忠心。”
宛伶听得也连连点头。
“要不,哪能获得这个?”宛伶指着文星胳膊上的红袖章欣愉地笑了。
这时,文星才发现自己由于心忙意急地赶路,却忘了摘下红袖章。她环顾四周,发现联校领导和某些同事对她又目不转睛地盯着。文星立刻把红袖章摘了下来,顿时赧颜汗下,面色苍白。
宛伶见文星神昏意乱,使她茫然不知所以。她,拉了文星往墙根靠了靠小声问文星为什么要摘下红袖章,文星向她使了个眼色,压得低低的声音吐出四个字:“以后回答。”
会议当中,宛伶代表教师串联队讲了话。她,取回了不少真经:端正政策,搞好团结,团结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干部,团结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群众。介绍了外地经验,对比了本地的偏差。最后,她强调说:“领袖说出身不由己,道路由己选,只要心忠,步正,永远站在人民群众方面,永远维护革命事业,哪怕原来是死不悔改的,而现在愿意悔过自新,咱们也要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大家长久不息地拍手鼓掌。
刚散会,文星就被头头叫到办公室。头头异乎寻常地和蔼。
“你愿意入造反团吗?”
“我愿意入红卫兵。”
“红卫兵组织是革命的先锋,是党中央的卫兵,必须是贫农的儿女组成,你,你没条件胜任。”
“难道贫农的儿女都天生革命心吗?”
“你,没有你的发言权!你说你入不入造反团吧。”头头瞪起了眼睛。
“造反团是什么组织?”文星疑问。
“群众组织,人员来自各方面。”
“它是革命组织吗?”
“造反团嘛,当然是敢把皇帝拉下马,革命的,革命的。”
文星听之暗想:“既然都是革命的组织,入哪一路不一样,俺,不能辜负了村上的群众干部。”
她迟疑了半晌,忽又斩钉截铁地说:“我就入村上的红卫兵吧。”
头头怒了:“和你说不清,你是不是神经错位了?快!交还红袖章,戴去这个造反团袖章。”